寬心飲酒寶帳坐

“什麼事?”

祥哥兒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回答,“轟”的一聲大爆炸,地動樓搖,土揚塵漫,白愁飛立即分辨得出來,那爆炸聲響自當年“傷樹”之所在。

他心中一沉。

他已驚覺到一些什麼。

他不希望它會成爲事實。

千萬不要——他什麼都不怕,就怕這個、就怕這件事、就怕面對這個事實。

可是不管怕與不怕,事實就是事實。

事實往往是殘酷的。

真實通常也是冷酷的。

但真實通常也跟月亮一樣,有兩面的:一面光一面暗。

是以,這事實對某些人而言,可能是殘酷的打擊,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意外的驚喜。

——至少,對王小石卻絕對是後種感覺。

而且對場中其他“金風細雨樓”的弟子,有的是第一種感覺,有的是第二種感受,唯一相同的是,人人都十分複雜、震詫!

一行人自塵土瀰漫的青樓舊地步出。

一羣人,簇擁着,三頂轎子,佈陣而出。

三頂轎子中,有兩頂,一左一右,不掛轎簾,一目瞭然。

一男。

一女。

男的低頭。

女的美而清純。

中間那頂轎子,垂着深簾,轎裡的人大可看清場中一切,場裡的人誰也看不清轎裡是什麼!

白愁飛只覺一陣悚然。

他知道這兩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因爲這兩人不是誰,卻正是跟“金風細雨樓”敵對多年、爭持不下的“六分半堂”裡的兩大領袖:

署理總堂主(大堂主)“低首神龍”:狄飛驚。

真正總堂主:雷純!

以這兩人之尊,以及在“六分半堂”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如果不全力一搏,如果不是有充分把握,這兩大敵對派系的“巨頭”又怎會在今夜一拼“深入虎穴”、“直搗黃龍”?!

深明這一點關鍵的白愁飛,深深地、徐徐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風很狂。

白愁飛衣袂飄飛。

——他,真的飛得起嗎?

雪下得很稀疏。

像一隻只斷了氣的小白鶴,折落於地。

——想飛之心,真的永遠不死嗎?

“你們好。”白愁飛居然招呼道,“你們來得好。”

雷純的雙眸,亮得像兩盞燈,除了有過分濃悒的愁色外,她的眼就像小貓小狗的瞳孔一樣亮、一樣精靈、一樣的可憐。

狄飛驚依然垂着首,像在尋思,又像是在他腳下三尺,正埋着一座寶殿皇宮。

白愁飛估量了一下:這一行有三十幾人,他是否能夠作出密集而快捷的襲擊,在敵人聚集兵力攻入之前,迅速摧毀或生擒了這兩人——只要他能做到這點,就大可穩操勝券。

能嗎?

不能。

主要是:

他無法準確衡量出狄飛驚的武功和實力,另外,這一行人的帶隊,是一個人:

一個可怕的人——

一個他原以爲已經在當年雷損命喪“紅樓”時就陪殉了的敵人:

雷動天!

白愁飛見雷動天出過手,他也曾跟雷動天交過手——這個“六分半堂”的二堂主,曾在雷損死後,一力死抵整個“金風細雨樓”,保住“六分半堂”的主力精英衝出重圍,以致身負三十七道重創,卻沒想到他仍未死!

他不認爲自己能夠迅速解決雷動天!

雷純純純地笑了。

她的酒渦很深:

“你的背傷好了嗎?”

白愁飛聽了這無頭無尾的一句,如遭雷殛,臉色剎然紅如赭色。

她那一句平白無端的話,彷彿要比何小河當胸射他的那一箭,更具殺傷力!

原來是她!

在白愁飛還未來得及作答之前——雷純已然說了下去(她是跟狄飛驚說的吧):

“我想,白副樓主對我們的出現,定必感到十分意外,相當震訝的了。”

“我是意外,”白愁飛冷笑道,“沒想到你們會來自投羅網,忙着送死。”

狄飛驚望着鞋尖,悠悠地道:“我們既能來得讓人毫無警覺,就能來去自如不受制。我想,白二樓主最震詫的,還是我們不遲不早,不偏不倚,卻在這時候來到。”

雷純幽幽接道:“我看,白老二更驚訝的是,我們居然是從他以爲毀了的地下通道里炸上來的。他就怕這個。”

白愁飛瞳孔收縮,沉聲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真不好意思,”雷純目光幽然,語音也悠然地說,“我們在你以爲已全然控制局面,掌握大權,正寬心飲酒寶帳坐之際,收留了一個你亟欲置之於死地的人。”

白愁飛只覺腦門又給轟地炸了一記,只覺心跳急促,氣躁亂竄,眼前金星直冒、雪映烏光:

“你……你說什麼?!”

“我?”雷純悠然復悠然地說,“我只是給你帶來了一位朋友。”

她頓了頓、幽豔而憂鬱地笑了,“一位老朋友。”

她說到這裡,就有一個在出現之後,一直守在轎前,不住取換溼毛巾抹臉的俊秀(但卻有個中年人凸顯的小腹)漢子,掀開了那頂中間轎子的黛色深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