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寒蟬詫異的是方纔氣勢洶洶的岑樂瑾說不行就不行了。與此同時,越寒蟬壓根兒沒有聽到有人進來了。
“喂,你醒醒?”越寒蟬俯身去晃了晃岑樂瑾,單薄得像棵風中搖曳的蘆葦,一碰就碎了。
“放開她。”戴半張面具的男子持劍對準了越寒蟬的後脊背,只一劍下去,越寒蟬武功必然全廢。
“好好好。”素來在長天門呼風喚雨的越寒蟬今日到了秋水莊是接二連三地作繭自縛。
他現在想想,要是早點聽了師弟的話,此番也不會再次被人拿劍威脅。
戴半張面具的男子輕輕抱起岑樂瑾,又一個騰雲的輕功飛上了房頂,越寒蟬就要追出的時候,不知他何時又扔來一把飛鏢,牢牢地釘在房門上。
“想不到世間還有這樣的高手,我在宴席上竟沒能切磋切磋。”越寒蟬看男子抱了一個人還能飛得這樣輕鬆,不得不心悅誠服。
“大師兄,你沒事吧?”符半笙聽到客棧內有刀劍的聲音,慌忙從另一個房間趕來看看。
其實他在門口有看見男子抱走岑樂瑾,符半笙躊躇片刻才進來看望越寒蟬的。
符半笙看着岑樂瑾被人抱走,心下有點慶幸。
“無礙。阿笙,你說江湖上,還能有什麼輕功比我練的長天闊還要厲害?”
越寒蟬正努力在篩選江湖的各大高手,欲縮小個範圍好繼續跟蹤。
“我聽說,崑崙派的功夫都很厲害。或許是他們?”符半笙隨口一說,不想出賣了他自己。
越寒蟬似是想起了什麼,笑着說道,“我竟忘了,昔日你來投靠我們長天門一派不就是被崑崙趕下來的嗎?阿笙,不如你來替師兄前去查探一番?”
符半笙自己也將這茬忘的一乾二淨,這些年在長天門倍受青睞的弟子,風光無限。
“大師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若你真的希望我去查此事我必當竭盡全力打探個清楚。”
縱然符半笙從沒完全歸附於長天門,越寒蟬既然發話,他盡力去做就好,至於查出來什麼,什麼該讓他知道,什麼不該讓他知道,都在符半笙的一念之間。
不過,他的確看那身影過於眼熟,寬大的黑斗篷和半張面具,也抵擋不住此人的真實身份。
秋水莊某客房內。
肖堯的突然到訪讓南歌驚訝不小。
“她人呢?”
肖堯被岑樂瑾點穴後,掉頭就去了望蓉園找南歌。不想,裡頭的人告知他王爺不在府上。
肖堯便只能獨身去秋水莊碰碰運氣。
他運氣也的確有點差,半路上還走錯了方向,到達落霞峰山腳的時候天都黑了。
謝涼笙本是好心邀請武林中人同來熱鬧熱鬧,哪想長天門一派因一乳臭未乾的丫頭就拂袖而去,歌舞表演還沒登場,看戲的就少了關鍵的幾人。
肖堯打聽到朔王殿下今夜在此歇腳,次日再回望蓉園。他仔細搜了很多屋子,終於尋到了。
“阮巡,你先下去。”
阮巡看見一個壯漢不分青紅皁白就來質問自家主子,毫不客氣掏出長劍欲與之打一架。
“主子……”他並不知道二人先前有見過。秋水莊求見朔王的人不在少數,偏偏此男子這樣霸道推門進來了。
“再等等想,就快回來了。”
南歌慢悠悠地還爲肖堯倒了杯茶,示意他在房中安心等候即可。
“什麼意思?”不明所以的肖堯更是一頭霧水,朔王殿下什麼時候待人這樣友善了?
“回來了。”
只見一男子輕輕推門而入,懷裡抱着個嬌小姑娘,身子在不住顫抖,額頭亦盡是汗珠。
肖堯定睛一看,岑樂瑾的寒疾發作了。
“快將她放下,再準備一桶熱水,放入羌活、蒼耳子、肉桂、艾草,並適量蔓荊草調製藥浴。”
肖堯準備去從男子懷中接過小師妹,不想男子轉過去直接抱到了塌上,又解開自己的斗篷蓋在她身上。
男子揭下半張面具,肖堯發現屋內竟有兩個“南歌”。
“你們……”肖堯想到崑崙派有一種秘術可以完全模仿他人音容笑貌,可維持十個時辰左右,只需以血爲祭,輔之相應蠱蟲即可。
“朔王殿下,原來師承崑崙。是我眼拙了,但現在須給她準備藥浴,否則……”
回來的南歌卻是一本正經對肖堯說道,秋水莊是沒有這些草藥的。要麼你現在去藥鋪買,要麼你就閉嘴別說話。
眼下已近亥時,鎮上的藥鋪早就打烊了,哪裡還能買得到。
“那……”
原先給肖堯遞茶的“南歌”順着說下去:我師弟的意思呢,是他來救治,你只需管好自己莫要生事惹人耳目就好。
說罷,他又輕輕拍了拍肖堯的肩膀。
莫非他已煉成歸一訣?
“不可!”肖堯驚呼,直接拔劍打斷了南歌的渡氣。
據他所悉——鴻蒙心法和神劍劍法天生相剋,如要以其一救其二,需要二人…這對女子是極不公平的,名節可是個很要緊的東西。雖說岑樂瑾一直大大咧咧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可肖堯身爲她的師兄,在外的監護人,怎能允許其他男子有覬覦之心。
“我師兄說的話你沒聽見麼?”所幸渡氣纔剛開始,南歌和岑樂瑾所受的反傷不是很嚴重,也還來得及繼續祛寒。
“他在救她,你搗什麼亂?”化作南歌的禇仲尼忍不住怒斥肖堯,“我師弟可是拿命救人,你再亂來小心我不客氣了。”
“你們既是崑崙弟子,難道不知神劍劍法和鴻蒙心法二者的聯繫嗎?”肖堯本不想說出,因爲同崑崙派有什麼聯繫讓多一人知道,岑樂瑾自然會多一分危險。
“你說什麼?”禇仲尼怎麼也沒想到她寒疾纏身竟是因爲神劍劍法,難怪剛剛……
但是,人命關天,除了歸一訣還能有什麼法子。禇仲尼覺得此事根源還是在玄胤頭上,若非種什麼九蓮妖,想來寒疾不會這麼快發作的。
“那你說除了這個法子,還能有什麼別的?”禇仲尼直接人擋在岑樂瑾和南歌面前,不讓肖堯靠近一步。
“她才十五歲,以後還怎麼嫁入!”肖堯有點委屈地說。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的人介意,可有的人不會介意。”禇仲尼一邊說着,一邊使勁兒對南歌眨眼。
“那我現在就殺了他。”肖堯記得谷主叮嚀的事情,不可讓岑樂瑾與南歌有過多接觸,更不可讓他們二人有什麼感情發展。
禇仲尼不得不出手爲師弟救人營造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肖堯出手招招致命,每一劍都用了十二分的功力,已經完全將“不染江湖”的規矩拋諸腦後。他爲了岑樂瑾,心甘情願地付出,不計得失。
“玄胤,你快一點,我有點招架不住了。”禇仲尼的功夫不算差,但鮮少會快刀斬亂麻般同人分個高低,而且對方直接想要了他的命。
就快了,南歌注意到岑樂瑾的脣色漸趨正常,額上的汗珠也不再往外涌個不停了。
這丫頭,不會武功倒是小事兒,自己看不懂瞎練纔是真的自損八百。
因爲放下了簾帳,僅有南歌一人看見了岑樂瑾的肚兜。
好一個冰肌玉骨的美人。
南歌第一次發現自己見面就嫌棄的野丫頭竟是個小美人,安靜的時候絲毫不遜於雲京三大青樓任何絕色花魁。她的身上更是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是煙花柳巷的姑娘遠遠不能企及的。
南歌從後悔種九蓮妖開始就一直在想法子挽回,他雖殺人如麻,生於血海,冷酷無情,但面對弱不禁風的岑樂瑾,他的心總是一下子就軟了。前一秒還會和阮巡說無關緊要的話,後一秒就光速打臉施救。
不止是阮巡,南歌自己也發現了自己的反覆無常,時而神經緊崩,時而鎮定自若。
南歌在歸一訣的末段不小心分神,寒疾差點反噬到自己身上了,還好禇仲尼出現的及時,替南歌續了大半條命。
南歌緩緩被禇仲尼從塌上扶起,全身發顫,突然間喉頭微甜,一口鮮血噴在地下。
肖堯看南歌的狀態不是很好,準備掀開帳子去瞧一眼岑樂瑾身體如何,不想聽到南歌說了句“你若是喜歡她,何必要藏着掖着,大可說出來”。
肖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岑樂瑾於他其實更多的是兄妹之情吧。不是他不想有進一步發展空間,只是二人身份懸殊,感情要如何平起平坐,源遠流長。
禇仲尼聽南歌的口氣,似乎沒有感到任何不快。他覺得甚是奇怪,玄胤要是不在乎這丫頭,哪裡會大晚上把自己叫來坐守會客而自己孤身去長天門那裡救人?更不要說用歸一訣了。可現在,玄胤倒像是這丫頭的哥哥還是什麼,在有板有眼地教育她的師兄,醋意全無。
難道是他故意爲了控制情愛,害怕師傅下的蠱蟲對他有性命之憂?雖然禇仲尼沒有體會過具體的折磨,但就師傅的話來細細推敲,一旦遇到真愛,此蠱就形同虛設了。
所以,自禇仲尼上次夜登望蓉園,南歌心性已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極度理性的時候愈來愈少,白日與黑夜的差異愈來愈小,甚至是他對身邊人的態度都較之前要溫和許多。
禇仲尼仍是替玄胤捏了一把汗,他再這麼動不動就用歸一訣,不出半年蝕骨散就能要了他的命,還談什麼復仇。
“多謝朔王殿下,我先帶她回去。”肖堯看到岑樂瑾面色紅潤地躺在塌上,遂打算帶走她徹底與江湖和朝廷劃清界線。
“秋水莊眼線複雜,你這樣從屋裡出去豈不是有辱他……我的名聲!”
禇仲尼還是南歌的樣子,當然要自稱“我”,就差一點又露餡了。
“那我帶她從屋頂走。”
肖堯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背個人走屋頂,和從大門出去有什麼太大區別麼?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根本不喜歡她。我既已看了她的子,就勉爲其難娶了她吧。”
南歌拭去嘴角的血跡,認真地說出自己有想法娶她爲妃。
“玄胤!”這下輪到禇仲尼驚訝了,他是不論如何也想不到師弟會真的迎娶這個丫頭。
“……”肖堯被南歌的直接嚇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南歌這幾年被皇帝還有其他老臣逼得太緊,總是盼着他早日娶妻生子,最好呢,王妃就是某位朝中重臣的女兒,好讓太宗光明正大地牽制他。
那不如,就娶個綿山谷的丫頭——左右他有求於谷主,再求個人罷了,他自認不是件難事。
“岑北淵的女兒,你也可以不介意?”肖堯試着用身世讓朔王打消這個念頭。
“介意與否,那是我的事情。總之,我到時候會去提親的,八擡大轎,紅雁爲聘,風風光光地讓她進門做我的王妃。”
南歌起初只是想走個過場,他那時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愛上叫岑樂瑾的姑娘。
“你們倆用這種表情看我作甚?我這個年紀,不是早就該成家了麼?”
南歌走到塌前,拿開肖堯在拉被子的手,輕輕替岑樂瑾蓋好每個角落。
肖堯不知他究竟是故意說的氣話,還是思考後的認真。
肖堯想起這等大事需要早日彙報給谷主,越快越好。
禇仲尼是沒看出南歌到底在謀劃什麼,反是一眼明白屋裡有個人想出去報信來着。
“傻大個兒,要去通知她家人的話記得走屋頂阿。”
禇仲尼不知他姓甚名誰,只是依着身形諏了個外號。
肖堯沒有多想,從窗戶一躍,飛上了屋頂,一路疾步趕回綿山谷。
不出所料,谷主怒不可謁地掀翻了屋內的桌椅。
“你不是好好看着她麼?怎麼會讓他們兩個人有獨處的機會!”爺爺埋怨肖堯不夠盡責。
“弟子無能。朔王早前在師妹身上種了九蓮妖,唯有他練的歸一訣可解,還有就是……”肖堯道出了當日朔王送來的書信乃是冠冕堂皇的說辭,沒有半句可信。可,她的寒疾要怎麼告訴谷主比較好?
“還有什麼?說!”其實九蓮妖非歸一訣不能解什麼的谷主纔不在乎,以他幾十年的內力去化九蓮妖到也不是樁難事——除了代價有些大。可谷主隱約覺得肖堯還有別的事情在瞞着沒說實話。
“小師妹的寒疾……復發了。”肖堯老老實實地陳述,聲稱不知什麼緣故近十年都沒有發作的舊疾遇到朔王就捲土重來了,這可是真的要了她的小命。
“那現在呢?”谷主的拳頭一直緊緊捏着,凡是一個回答沒聽得進去他就會震碎一個物件。
“暫時壓制了……不過,他看了小師妹。”肖堯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總不能說朔王耍流氓。
“看了?是什麼意思?”起初谷主沒明白,再一想就懂了。
胡鬧!谷主內心又一想:趙玄胤居然肯用歸一訣救治岑樂瑾,想來是付出了一點真心吧。但,岑樂瑾玩了這麼久,也該回來好好履行谷主的義務了。
“肖堯,限你三日內帶她回來。”谷主給他下達了最後的期限,帶不回來岑樂瑾那他也不要回來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