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寰,聽清了沒有,不準開槍?再說一遍,不許開槍。”趙宸寰聽着對講機裡的聲音,皺了眉,低聲道,“是,明白。”透過夜視儀看着前方獨棟的別墅,眼睛微眯着,凝聲屏氣。
“宸寰,給,趕緊的,吃了。”樑振釗遞了壓縮餅乾過來,趙宸寰動了動身子,將槍遞了過去,“哎,這幾個狙擊手在周圍?怎麼就我這兒看得清楚?”
樑振釗看了看瞄準鏡裡的視線,低聲開口,“就三個,公安的兩個,咱們的一個,趕緊吃,知道你餓了,咱這都耗幾天了,都沒看到人質和綁匪的出現,媽的,這都什麼兔崽子啊,就耗得老子這根老骨頭了。”樑振釗惡狠狠地罵着,趙宸寰沒再說話,只是身子直挺挺地靠着土坡,咬了一口壓縮餅乾,迅速吞下。
“宸寰,振釗。”趙宸寰看着走過來的人,趕緊拍拍身上迷彩的土站了起來,“老師,您怎麼來這兒了?”趙宸寰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着。
一身迷彩的李耀江的到來確實讓人感到意外,樑振釗回頭露着白牙笑了一聲,“老師您來了啊,和宸寰聊聊吧,我盯着。”說着衝趙宸寰使了個眼色,又將精神集中到了狙擊目標上。
趙宸寰頓了頓,拉了李耀江下了土坡,擡頭看他,“您這個時候來,如果我猜得沒錯,就是問我爲什麼對不對?”
李耀江點點頭,低笑着,“是,果然是我李耀江的學生,已經瞭解到了老師的所有動機了。”說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說的理由,不足以讓我放你離開,給我一個,可以讓我信服的理由。”
趙宸寰搖搖頭,坦然一笑,一臉的平靜,“沒有可以讓您信服的理由了,沒有了,我已經把所有要說的話全寫在報告裡了,那就是我的理由,我需要去土耳其證明我可以做到一個兵王能做到的事,我需要做到,也需要證明,那一天,我等了好久了。”
李耀江挑挑眉,“是嗎?那心心呢?你給我一個離開她的理由。”
趙宸寰笑出了聲來,看了看不遠處的別墅,伸手給他指了指,“老師,那裡是危險,我們已經守了將近四天的時間,可是從沒有看到別墅裡有人走動,報警的是房東,說是裡面有一男一女,而男人也放出了信號,他說會隨時殺掉女人,我們沒有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縱使這麼已經守了將近四天,同樣,老師,我不知道我將會面對什麼,現在這樣,對心心最好,她會很安全,因爲姥爺會保護她,爺爺會保護她,您也會保護她,只要我離開,她就安全,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心心要嫁給葉明遠,你就這麼放心?”李耀江有些急迫地問着,趙宸寰抿嘴笑了笑,“溫語心是什麼人,您應該比我更清楚,至於葉明遠,他這輩子都甭想娶到我媳婦兒,溫語心是我一個人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趙宸寰憤憤地說完,跑回了狙擊點,樑振釗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把槍遞了過去。
李耀江還想再說些什麼,看到樑振釗走過來,無奈地搖頭,“你們兩個,真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樑振釗揚了揚嘴角,點了支菸蹲在地上抽起來,拿了煙盒給他,“知道您抽的都是好的,我這盒兒軟中華還是搜刮來的,您就將就着來一支吧。”樑振釗滿臉調侃的樣子,直接逗笑了李耀江。
“還真是樑振釗樑大公子,我好歹也比你官兒也大那麼一點兒吧,一點兒也是一點兒啊,樑參謀,你可真沒把我當個領導,就跟我套近乎了。”李耀江沒接過煙,只是從口袋裡掏了一包鼓鼓囊囊的薄荷糖遞了過去,樑振釗笑着別過了腦袋,話語中帶了些苦澀,“這老爺子,還真逗,您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跟着他起鬨,沒完了啊,還把我當小孩子呢。”話雖這麼說,可李耀江看得真真的,他的眼裡,有淚,在打轉。
樑振釗接過了薄荷糖,緊緊攥着上面的塑料包裝袋,那包薄荷糖意味着什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薄荷糖,樑振釗最喜歡的薄荷糖,當年的父親從不允許一個兒子有如此的愛好,可這個時候,他竟會託人帶了包薄荷糖給自己,樑振釗不知道自己是多了些感動,還是有些想念那個已經年邁的父親了。
李耀江雖然意外樑將軍將這包東西交給自己,務必叮囑自己一定要親手交到自己那個不着家的兒子手裡,看他現在的樣子,裡面估計藏了不少的秘密,那秘密,似乎見證着他們這羣孩子的成長啊。
李耀江靠在他邊上蹲下,看着他不停吐着菸圈兒,輕輕皺了眉,低聲問着,“現在一天抽幾支?”
“不到兩盒吧,上癮,這東西,還真離不了。”樑振釗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無所謂地說着。
“抽多了不好,少抽點兒。”李耀江明知道自己只是多嘴,可他還是想要提醒,畢竟,他們還太年輕。
樑振釗哼了哼鼻子,笑出了聲,“知道嗎?趙宸寰一天不下兩盒,按這麼說,我還比他強點兒呢,我們這種菸民,已經都快把宿舍抽成鍋爐房了。”
李耀江皺眉,“哎,我都不稀罕的說你們了,至於宸寰他那檔子事兒,你怎麼看的,我這得回去覆命呢。”李耀江說得很無奈的樣子,一臉的憂慮。
樑振釗笑了,很大聲,“放您一百二十個心吧,這年頭兒,沒幾個能算計得了趙宸寰的,放心就得,至於那位妹子,我見過一次,長得漂亮,心眼兒估計也不會太壞,放心吧,您還是操操您自己的心就好了。”樑振釗說着將抽剩的菸屁股扔在了地上,拎起望遠鏡走向了趙宸寰,不再看身後的李耀江。
李耀江看着兩個人又嘀咕在了一起,無奈地嘆嘆氣,但願事情的發展,能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吧。
“哎,老大這次來,不是專門爲咱倆這破事兒來的吧。”樑振釗晃了晃手上的薄荷糖給趙宸寰看,趙宸寰低聲笑笑,眼睛仍是盯着瞄準鏡,嘴上卻不想閒着,“趕緊拆開,我就喜歡這個牌子的。”說得一臉歡喜的樣子。
樑振釗抖了抖嘴角,拆開包裝,剝開一顆餵了過去,“張嘴。 ”趙宸寰穩穩將糖含在了嘴裡,滿意的表情無以言表。
“趙宸寰,媽的,你跟個孩子一樣,至於嗎?”樑振釗隨意剝了一顆放進嘴裡,一臉揶揄地問他。
趙宸寰眯了眯眼,“哎,老大都問你什麼了?是不是又說我了?”
“廢話,都你那檔子破事兒鬧得。”樑振釗一屁股坐在一邊,盯着準備開槍的人開了口,“哎,我跟你說啊,我這剛剛可是沒說出去,可保不準他這麼連番轟炸過來,我這人向來耳根子軟,趙宸寰,你不會真要這麼做吧。”
“那還能怎樣啊?”趙宸寰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的狙擊目標,嘴裡還嚼着薄荷糖,樑振釗聽着他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氣,無奈地耙耙耳朵,“哎,我可說清楚啊,那姓葉的,可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啊,不是說你,你們兩口子這次可是耍大了。”
趙宸寰眯眯眼,嘴角掛着詭異的笑,“放心好了,我媳婦兒,可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媳婦兒,把心放肚子裡就好了,哎,再餵我一個啊你倒是。”
“你。”樑振釗滿臉的無奈,只能剝了一顆又遞了過去,趙宸寰眯眼盯着瞄準鏡裡的人,抿緊了嘴角,“問問上頭,要不要開槍。”
樑振釗愣了一下,“出來了?”
“嗯,趕緊問,看着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趕緊的,我這個目標現在擊斃最好了。”趙宸寰有些急切地說着。
樑振釗拿起了對講機,“報告,目標出現,請求射擊。”
“不許射擊。”對講機裡的答話讓趙宸寰皺了眉,狠狠咒罵了一句,“媽的,還不讓打,都什麼事兒啊。”說着將食指放在了扳機上。
“趙宸寰悠着點兒,肯定有不讓打的道理,你悠着點兒啊,看見那女的沒?”樑振釗低聲問着。
趙宸寰搖頭,“估計就是這個原因不讓開槍,媽的,把那女人藏哪兒去了,半天都看不到。”趙宸寰憤憤地罵着,看着瞄準鏡裡那個拎着電話正說着什麼的中年男人皺了眉,“振釗,把電話監控拿來,我聽聽。”
“等着,我從公安那兒拿。”樑振釗說着將電話撥了出去,沒一會兒就看到有人送來了監聽設備,樑振釗迅速調好監控設備戴上了耳機,點開了按鈕。
趙宸寰盯着瞄準鏡裡的人,伸手拿過了對講機,低聲開口,“我是趙宸寰,請求擊斃。”
“趙宸寰,我再說一次,不準開槍。”對講機裡的聲音明顯提高了一個分貝,趙宸寰皺了眉,這些人到底是想幹什麼,他真得不懂了,都守了四天了,好不容易看到有人露了臉,還不準開槍,趙宸寰不理解了,伸手取過樑振釗放在那裡的薄荷糖,剝開扔進嘴裡一顆,憤憤地咬着。
“哎,至於嗎?拿我老爹給我的糖發泄?”樑振釗放下了耳機,趙宸寰扭頭看他,“什麼情況?”
樑振釗嘴角一勾,輕輕吐字,“三爺。”
趙宸寰笑了笑,“那還着什麼急,我去見見人啊,你盯着,不讓開槍也不知道在個盯什麼勁。”說着將狙擊步槍遞給他,拍了拍身上迷彩服的土,跑下了土坡。
廖峰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趙宸寰了,看着畫着武裝油彩跑過來的人,嘴角揚起了大大的微笑,“宸寰。”
“叔。”趙宸寰開心地喊着,看着一身少將常服的廖峰笑得開心,“我就知道是您,知道您來這兒爲了什麼的。”
李耀江站在一邊笑了笑,“趙宸寰你什麼都知道。”
趙宸寰咧嘴正了正帽子,“宇鋒呢?”
“宇鋒沒來,還在北京,你最近過得好嗎?”廖宇鋒笑着問他,趙宸寰點頭,“能吃能睡,過得好極了。”說着還看了眼李耀江,“老師,您就來這兒添亂了。”
“趙宸寰,你是要反天了?”李耀江假裝憤怒地問着,趙宸寰揚揚下巴,“不錯,打算反了廣州的天了,老師,您看這麼半天了,有沒有看出點兒門道來?”
李耀江眯了眯眼,“臭小子,考我呢?就你那點兒小心思我能不知道?”
“不錯。”趙宸寰說着看向了廖峰,“叔叔您呢?您別告訴我,您和老師一樣,是來湊熱鬧的,我可不信。”趙宸寰說得一臉自信。
廖宇鋒抿嘴笑了笑,“我可沒你老師那個閒工夫,這個別墅裡的人,掌握了我們需要的一手資料,不僅是公安,軍隊也需要這個人,我們需要活口。”
趙宸寰哼了哼鼻子,眼神看向別墅,“既然需要活口,沒必要這樣守着,那個女人到現在都沒露面,男人不可能得不到想要的就滅口,派談判專家吧,去溝通,公安不是就有這些人嗎?現在派去最合適,如果讓我再守四天不開槍,我會瘋掉的。”
廖宇鋒低聲笑了,衝身後的人擺了擺手,趙宸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楷子,你怎麼在這兒?”林楷一身黑色運動服出現在了趙宸寰的面前,讓趙宸寰意外之餘更多了幾分欣喜。
林楷揚了揚下巴,“趙宸寰,你他媽的在這兒待着太久了吧,你都忘了我的老本行了?政委在這個時候,就得發揮作用的。”說着取過了擴音器,走向了土坡。
“楷子,穿防彈衣沒?”趙宸寰在他身後喊着。
林楷衝身後比了個手勢,拎着擴音器開了口,“我是被派來的談判專家林楷,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可以向我們提出條件,只要你保證人質的安全,我們會滿足你的要求的。”
趙宸寰眨眨眼,取了望遠鏡看着不遠處的別墅,男人似乎對外面官方的喊話毫無反應,依舊在不停地找着什麼東西,“樑振釗,這個人的資料,馬上。”
樑振釗看着身邊的警衛遞來的資料,利索打開唸了起來,“男,二十七歲,無業,吸毒三年,靠販毒爲生,沒了。”
“媽的,攏共就這麼點兒,頂個屁用。”趙宸寰狠狠唾了一口,罵罵咧咧地看着林楷,“沒用的,下來吧,別把自己弄進去了,你下來,我來。”
林楷看着身後的人皺了眉,“你啥時候還會這個了?”
“現學誰不會啊。”趙宸寰說着跑了上去,取過了擴音器,“我來。”說着沒再理林楷有些納悶的目光,拎起了擴音器,“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在找什麼,我告訴你,三爺救不了你的,我和三爺是舊相識,三爺已經到廣州了,你要不要見一面?”
“放屁。”別墅裡傳來了嘶吼聲。
“趙宸寰你幹什麼吃的?”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直接讓趙宸寰愣在了那裡,稍微頓了頓,依舊拎着擴音器喊着,“我跟你說實話你不信,不信我給你聽一段兒錄音,你聽聽看,到底是不是三爺。”說着取出了口袋裡的手機放在擴音器的位置,點下播放鍵,播放起了錄音。
“我是三爺,最近過得好嗎?我現在在廣州,出來見一面吧。”其實趙宸寰根本不知道廖宇鋒給自己發這個到底是想幹什麼,不過現在看來,估計能派上用場了。
“不可能。”依舊從別墅傳來嘶吼聲,不過這次的聲音,明顯要沙啞了許多。
“你可以不相信,不過我相信,你也沒見過三爺吧,這個聲音,不覺得耳熟嗎?我實話告訴你,三爺爲我國的軍隊服務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確定,你不要見見嗎?或者,你有什麼條件要提出來嗎?”趙宸寰依舊高聲問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說謊的本事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看來,自己還得好好感謝廖宇鋒那個臭小子呢,關鍵時刻,居然能派上用場。
“宸寰,不要喊了,他毒癮犯了。”趙宸寰聽着對講機裡的聲音,緊接着已經看到特種部隊的人先衝了進去,沒有槍響,只要沒有槍響,就是好的,趙宸寰暗自安慰着自己,只要不開槍,就是好的。
“哎,沒事兒吧。”林楷伸手拍了拍趙宸寰的肩,趙宸寰無所謂地笑笑,“你老兄可以啊,談判專家的名號都使出來了,不錯不錯,這麼多年,你要不上來,我還都忘了你是幹嗎的了。”
林楷笑着搖頭,低聲問他,“那三爺是?”
趙宸寰‘噗’一下笑出了聲來,伸手將手機遞給他,“你看看吧,宇鋒發來的,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了。”
林楷皺皺眉,“你的意思是?這是宇鋒的聲音?”
“難道不是嗎?”趙宸寰反問着,林楷搖頭,“不是,這就是三爺的聲音,只不過用了混音效果讓我們聽起來很像罷了。”
“你說什麼?就是三爺的聲音,可聽着,特別熟悉,就是想不起來啊。”趙宸寰說着皺了眉,伸手翻開手機又聽了一遍。
林楷可以確定一件事,最起碼那件事是趙宸寰所不知道的,他不能點破,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有些事,他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
趙宸寰似乎聽出了有些不一樣了,可他不敢確認,只是苦笑了一聲,看向了林楷,“你聽錯了,那個人,我看着他倒下的,不會錯的,我最起碼相信一件事,他離開我,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他的聲音了。”趙宸寰說完就跑下了山坡,林楷沒追過去,他知道的,他又想起那個人了,可是趙宸寰,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纔是最真實的啊。
李耀江點了支菸遞了過來,林楷伸手接過,猛吸了幾口吐出菸圈兒,“審吧,這個人的嘴裡,一定可以吐出不少的東西。”
“當然,這麼費盡心力地等着等了四天,也該時候了。”李耀江看了看天,輕輕皺了眉,“不瞞你,剛剛那個聲音,我也聽錯了。”
林楷笑了笑,“是嗎?你們都聽錯了嗎?趙宸寰現在,估計又去抽菸了,那個臭小子,聽說是他教會趙宸寰抽菸的,現在,只有他一個了。”
“我的學生,得意之徒沒有幾個,唯有這個宿舍,這四個人,讓我太過牽掛。”李耀江說着嘆氣,緩緩下了臺階。
廖峰看着跑遠的趙宸寰,讓身邊的樑振釗跟上,自己則走到了林楷的身邊,低聲問着,“我們還是不要說得好吧,如果事情一直都這樣的,或許對他們最好了。”
林楷苦笑一聲,“我無意於陷入這場矛盾和掙扎中,偏偏陷了進來無力自拔,放心,事情,是不會從我嘴裡漏出去的,這是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有它不能見光的原因,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他們幾個都會快樂。”
“但願如此。”廖峰看了看天,已是深夜,可這個夜晚,註定不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