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坐在開往軍區的大巴里,盯着電腦屏幕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張若儀坐在他旁邊用手捅了捅他的胳膊,李和回頭看向她,“怎麼了啊?有事兒?”
張若儀笑了笑,拿手遮上了電腦屏幕,“哎,你這都已經看了好幾個小時了,歇會兒吧,咱說說話啊。”
李和聽了她的話,點點頭,關上了電腦,腦袋向座位靠了靠,“想說點兒什麼啊?”
張若儀也學他的樣子,向後靠了靠,輕輕地開口,“哎,你說,咱這個溫老師,她到底是什麼學校畢業的啊?可真年輕,看着真小,還有她說她小學初中高中都沒畢業,這可把我弄糊塗了,這到底什麼大學的啊?”
“不知道,確實挺年輕的,看着好像跟咱們差不多大的年紀啊,至於多少歲,真不知道。”李和老老實實地回答着。
“就是說啊,我總覺着,有些地方不對勁啊。”張若儀皺了皺眉,似有意地說道。
李和聽了她的話,側身看了看她,有些詫異,“怎麼不對勁了?你發現什麼了嗎?”
張若儀想了想,試探地說着,“你難道沒發現嗎?溫老師就一個人一間辦公室,從來也沒看到她和其他老師說話呀什麼的,而其他的老師呢,都是好幾個人一間辦公室的,你說多奇怪啊。”
“你這都瞎奇怪個什麼勁呀?人家別的老師又不是教咱們這個專業的,你就一天到晚的瞎操心了,再說了,張老師也是一人一間辦公室啊,這又有什麼分別啊。”李和其實也覺着有些不對勁,可是細想一下,其實也沒有哪裡不對勁啊,女生就是愛瞎想。
“不跟你說了,真是說不清,反正啊,肯定有秘密。”張若儀非常肯定地說道,說完就把臉轉向了一邊。
李和看看她的樣子,努了努嘴角,心裡腹誹着,這能有什麼秘密啊,可真是的,自己乾脆也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大巴車停在了團部的大門口,溫暖看看停下的車子,笑着走上前去,看着他們拎着行李下了大巴車,剛想走上去說幾句話什麼的,就看到了戴着墨鏡的葉大團長拎着擴音器先自己一步走了過去,癟癟嘴角,跟了上去。
葉明遠看了看已經都下車的人,拎起了擴音器,“全體都有,以最快的時間集合起來,行李先不要管。”話音一落,人們紛紛放下提着的包、皮箱什麼的,邁着小碎步站好了隊。回頭看看溫暖示意自己說,隨即轉回了腦袋。
葉明遠看了看隊伍,“首先,歡迎大家來到部隊,其次,既然各位身爲一名軍人,就時時刻刻要注意軍紀,這個,我就不再強調了,相信各位心裡都很明白。最後,我們的特訓計劃是從明天早上正式開始,爲期一月,這一月內,大家要把所有的通訊工具都交上來,不能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繫,否則,直接退出這次特訓就可以了,如果有事,向我打報告,從現在開始,我給你們每人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後,操場集合,我要看看你們的內務,內務不過關的,今天晚上的晚飯就都免了吧,能做到嗎?”
“能。”衆人齊聲回答着。
葉明遠看了看沒有氣勢的隊伍,拎起了擴音器,“我聽不見,大點兒聲兒。”
“能。”這次的聲音,比之前足足高了好幾個分貝。
葉明遠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好,解散,從現在開始計時,一個小時之後,我會檢查。”命令剛下完,就看到了衆人趕緊拎着各自的行李揹包作鳥獸狀散開。
溫暖笑了一聲,“你跟着他們去忙吧,我到處走走,不用管我。”說着看了看四周的山,慢慢朝前走去,葉明遠眨了眨眼,喊來了身後的人,“去跟着,如果有什麼事情,隨時向我報告。”
“是。”警衛高聲應答後,小跑着跟了上去。
溫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上次還有趙宸寰陪在身邊,這次,誰都不在了,只有自己了,看着那方矮矮的墓碑,溫暖蹲下身子輕輕撫了撫上面蓋着的土,抿緊了嘴角。
“溫暖。”溫暖聽到聲音,起身轉回頭看過去,看到了一身常服正朝着自己走來的林楷,微微揚起了嘴角,“政委,我們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們都好久不見了。”林楷點點頭,朝她走過來,看了看她一臉恬靜的模樣,輕聲問着,“最近過得好嗎?”溫暖點頭,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好啊,您呢?您最近過得好嗎?”
“好,過得挺好。”林楷說着看了看遠山,“宸寰離開這兒的時候,雪還封着山呢,現在,野花都開遍了。”溫暖隨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是啊,他已經離開北京三個月零十三天了。”溫暖說着看向了林楷,“我想問您一件事,如果您覺得方便,就回答我,如果您覺得不方便,那當我沒問。”
林楷笑了笑,“你說吧。”儘管他知道面前的女孩子會問他什麼,他早已猜到了。
溫暖看了看遠山,輕輕開口,“宸寰說過,這裡埋葬了他的整整二十七歲,我想知道是有什麼故事在裡面嗎?我想知道,想要了解。”
林楷頓了頓,眼神暗了下去,“溫暖,他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溫暖笑着搖頭,伸手指了指那塊墓碑,“那麻煩林政委告訴我,這裡面,究竟是什麼人?”
林楷抿緊了嘴角,“那是一個趙宸寰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人,一輩子都刻在心裡的好兄弟。”溫暖點點頭,眼睛眨了眨,“我或許明白了,謝謝您肯告訴我。”
林楷看了看遠山,輕輕皺了眉,“溫暖,他給你的那枚彈頭,是從距離他心臟的0.5公分的距離取出的,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趙宸寰,那一年,趙宸寰二十七歲,因身負重傷,從特種大隊轉入了普通部隊,那一年,他失去了他最好的兄弟,那個好兄弟,曾經爲他擋過一槍,溫暖,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溫暖苦澀地勾了勾嘴角,“謝謝您這麼坦誠地告訴我,謝謝。 ”說着緩緩朝山下走去。
林楷看了看她的背影,喊住了她,“溫暖,你愛他嗎?”
溫暖回頭,淺淺揚起微笑,“不愛他,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想要爲他生孩子呢,政委,恭喜我吧,我要當媽媽了。”說着滿臉幸福地摸了摸肚子。
林楷點頭,笑出了聲來,“我說過,你們就是會幸福的,真的,這是大實話。”
溫暖沒再說話,緩緩朝山下走去,伸手摸着依舊平坦的肚子,臉上綻開了微笑。
溫暖一直都在想象着愛情的模樣,它或許是甜如蜜糖,亦或許是讓人甘之如飴的,張愛玲在《半生緣》中曾經說過,‘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的等着你,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個人。’上中學的時候,曾經一度很喜歡一句話,我還是在等待,等待那個人的出現,當你見到他的一瞬間,一切都已經設定好,感情、印象都已儲備到位,只等你輕觸那個天亮的開關。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懂,任何話題他都明白,你一交代關鍵詞他就感應到方位,那真是一個盛大的奇蹟,這個人和你同在同一個經緯,神說有了光,就有了光,你們是對方的神。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只是明白,自己可以和那個人一試,或許,是可以以此生爲期的,或許。
葉明遠一身常服看着這個20多人住着一間的大宿舍,雖然經過打掃比之前已經乾淨了許多,可牀鋪上疊好的被子還是讓人看着有些不舒服,衝着後面站着的人點點頭,自己向後退了一步,二營的一連長看懂了他的眼神,朝前邁了一大步,站定,響亮開口,“下面,我給同學們做下示範。”回頭看到葉明遠衝自己點頭,走到了其中的一個牀位前,展開了被子,開始給周圍圍在一起的學生做着示範。
“報告團長,強烈要求再看一次。”有男生舉手朝着葉明遠發問道。
葉明遠聽了他的話,看了看剛剛疊好的被子,嘴角輕輕抽搐了一個角度,衝着二連長點頭,“再做一次。”朝着他說完轉而換了副沒什麼神色的表情,朝着正目不轉睛盯着二連長手上的被子看得出神的人喊了起來,“都看仔細了,最後一次。”
二連長的示範很快結束,一個個嘆着氣的學生作鳥獸狀散開,葉明遠看他對着自己點點頭,先一步出了宿舍門,站到外面等着,聽着裡面的人正高聲地下着命令,輕輕地撇了撇嘴角。
“報告團長,例行地內務檢查已經全部完成,是不是執行懲罰?”二連長從宿舍門口出來,站到了趙宸寰身後向他報告。
葉明遠回身看向他,嘆了口氣,“算了,畢竟,還是從明天開始吧,上頭已經排安排出來了,你們幾個,從明天開始,給我狠狠地收拾,今天晚上,你讓陳越給他們開動員會,我就不參加了,明天開始,狠狠地練。”
“明白。”二連長高聲地對着葉明遠回話。
葉明遠點點頭,“我先回去,你一會兒讓他們整好隊去食堂,然後開會,交代好注意事項,如果有事,就來問我。”葉明遠一股腦兒地朝着二連長說完,轉身邁着步子先一步離開宿舍。
裡面的人剛剛聽完葉明遠在那裡高聲地說要‘狠狠地練’,無不倒吸一口氣,趕緊跑到被子跟前嘆起氣來。
葉明遠打開溫暖的辦公室的時候,溫暖正捧着本書在看,溫暖聽到開門聲,擡起了腦袋看他,“哥你不忙了?”
葉明遠點點頭,摘下帽子放在桌上走了過去,看着溫暖手裡的書,輕輕皺了眉,“心心愛看童話故事?”
溫暖笑出了聲,“哥啊,我這個可是純屬胎教啊,小時候都沒怎麼好好看過,現在在惡補呢。”說着合上書站起來,慢慢地走向窗邊,“哥,恐怕這一個月,會很累的,我們都會很累的。”
葉明遠看了看她的樣子,眼睛裡閃出了一絲光芒,有些遲疑地問她,“心心,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溫暖回頭看他,瞪大了眼睛,“怎麼這麼問啊?”說着閃了閃眼睛,葉明遠靠近她走了幾步,溫暖沒說話,只是在他想要靠自己更近的地方伸出了手擋住他,“哥,我說了,你不要讓我恨你,我不想傷害你,真的。”
葉明遠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一臉笑意,“心心,只要你開心就好,真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溫暖點點頭,笑出了聲來,“哥,我能問你一件事嗎?”葉明遠點頭,“你問吧。”
溫暖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儘管她知道,自己有多不該開這個口,“哥,宸寰被調去廣州,和你爸爸,有關係嗎?你老實回答我,我不會怪你的。”溫暖說得很認真。
葉明遠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輕輕皺眉,“心心,你在懷疑什麼?”溫暖搖搖頭,“不是我在懷疑什麼,哥,你或許知道些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不要讓我在這裡亂擔心好不好?”
葉明遠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很少回家,只是知道這次的任務之後才從駐地回了一趟家,還沒見我爸,心心,相信我,我從來不會騙你的,相信我。”
溫暖淺笑着點點頭,“嗯,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會騙我的。”說着緩緩走到門口,回頭看他,“張紹華快到了,我得去看看了,你忙你的吧。”說着關上門走了出去。
葉明遠有些意外她會那麼問自己,可是,她怎麼會懷疑自己的,難道,父親真得做了什麼事嗎?
葉明遠有些不確定了,他那個父親,他太不瞭解了,或許,那個丫頭的懷疑,是可以站住腳的也說不定呢。
溫暖走在飄着柳絮的柏油路上,手指緊緊攥着大衣的口袋,看着遠處的藍天,眼裡多了些無奈,葉明遠不知道嗎?難道,自己猜錯了嗎?溫暖不知道了,她真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張紹華坐在軍車的後座,眼睛上蒙着黑布,摸着口袋裡的東西,輕聲問着司機,“快要到了嗎?”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人,“是的,張教授還請稍安勿躁,馬上就到。”說着已經到了團部的門口,張紹華聽到剎車聲,按下了手上的按鈕。
“可以摘下來了,張教授。”司機提醒着他,張紹華隨手扯下了眼睛上蒙着的黑布,揉了揉眼睛,輕聲問着司機,“是到了嗎?”
司機看了眼身後有些許緊張的人點頭,“是,張教授請下車吧。”張紹華點點頭,推開車門下了車,伸了伸手臂,看着站在門口等着的溫暖招了招手,“溫暖。”
溫暖看着他點點頭,“師兄。”說着朝前走了幾步,張紹華取了行李朝她走過去,“早等着了?”
溫暖搖搖頭,“沒有,我也是剛到,快進去吧。”說着朝身後的勤務兵指了指他手上的行李,和他一起走進了團部裡。
張紹華看了看溫暖輕車熟路的樣子,小聲問她,“溫暖不害怕嗎?”
溫暖眨眨眼,“有什麼好怕的啊?”說着看着他貌似有些緊張的樣子笑了,故意問他,“師兄是第一次到部隊嗎?”
張紹華點點頭,“嗯,第一次。”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溫暖在心裡冷哼一聲,伸手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緩了緩情緒,臉上依舊是一臉的輕鬆,“那一會兒讓人帶你到處熟悉一下吧,畢竟,要在這裡住一個月呢,別到時候走丟了還得麻煩別人找呢,你說是吧。”溫暖調侃着說着,步子緩緩的。
張紹華看了看她,笑着出聲,“師兄在你眼裡就像個路癡?”溫暖咧咧嘴,“難道不是嗎?”
張紹華笑了笑,沒再說話,四處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溫暖把他引到了宿舍門口,伸手將口袋裡的鑰匙遞給他,“師兄,二樓的東邊那間,你先收拾收拾吧,明天正式開始,祝你有個好夢。”
張紹華接過,點了點頭,“好,那我先去忙了。”說着快步走進了家屬樓裡,溫暖抿緊了嘴角,慢慢朝着辦公室走去。
張紹華看了看房間,輕聲關上門,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伸手打開了電腦,摸出口袋裡的遙控器,啓動了電子干擾儀。
溫暖聽着電話裡的聲音,勾起了嘴角,“讓他測,放開讓他測,剩下的我來就好了。”說完掛上了電話。
溫暖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的顯示,看了看坐在那裡的葉明遠,笑出了聲,“哥,這個人,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可真着急。”溫暖不屑地笑出了聲。
葉明遠輕輕皺了眉,“心心,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溫暖輕輕勾了嘴角,從口袋裡取出了一件讓葉明遠意外到不行的東西,“哥,如果這個人落在了我手上,我會毫不猶豫地解決掉他。”
葉明遠看着她放在桌上的銀色手槍,快步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瞪大眼睛問她,“心心你?你?點射狀態?”
溫暖點頭,“是,是點射狀態,哥,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有些覺得不是自己了,真得,就剛剛那一瞬間,我真想開槍,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真得不能的。”溫暖有些瘋癲地抓着頭髮。
葉明遠沒理她,利索地卸了槍,長長地舒了口氣,“心心,不要冒險,明白嗎?”溫暖苦笑了一聲,“哥,你知道嗎?這個人他殺了我的師弟,我已經確定了,他殺了我師弟,哥,這個仇,我一定要報。”溫暖說得有些激動,葉明遠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背,“傻丫頭,一切有我呢,一切有我呢。”
溫暖眼裡沒了光芒,“我是意外知道的,哥,我恨他,真得恨他。”溫暖有些癡傻地被他抱在懷裡,眼睛瞪得大大地,嘴裡輕喃着,“哥,幫我吧。”
葉明遠嘆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心心啊,要證據的,真得,什麼事情都得有證據的,不要擔心,是壞人,都跑不掉的啊,傻丫頭。”
溫暖沒再說話,只是將腦袋靠在他胸前,緊緊攥着他的常服,聲音悶悶地,“宸寰,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葉明遠嘆口氣,“心心,我不是趙宸寰,我是葉明遠。”溫暖眨眨眼,立即從他懷裡退了出來,低着腦袋,小聲道歉,“對不起,真得對不起。”說着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葉明遠看着大開的門,一陣地苦笑。
溫暖覺得自己瘋了,她一定是瘋了,趙宸寰說對了,他真得帶着小壞蛋出來勾搭帥哥了,溫暖晃了晃腦袋,暗自重重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