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 彩萱努力的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連簡單的蜷曲都做不到,渾身上下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朦朧的目光,逐漸恍惚的神智,都叫她感到陌生。
“萱兒……”
紅印一向平靜的臉上顯露出罕見的慌張,他伸出手將倒在桌子上的彩萱扶起,她清秀的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薄薄的罩在額頭,瘦弱的胳膊在自己碰到的時候微弱不可見的掙扎了一下,口中含糊着喊道:“放,放開我……”
紅印眼睛驚慌的睜大,深邃如寒潭的眸子裡波光盪漾,充斥着緊張和不安。
“我只是扶起你,萱兒,萱兒若是不喜歡,我去叫別人就是。”
他這話的尾音都帶了些顫音了,聽起來很是心酸。
彩萱搖了搖頭,有些艱難的開口。
“不……不是,你……你一靠近就,難受……”
怎麼會這樣? 紅印的第一反應是荒謬,他摟緊了懷裡的彩萱,立刻聽見她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原本就瘦弱的身體更是無力的推拒着,蒼白的臉色更加扭曲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紅印的聲音有些掩飾不住顫抖,那一瞬間心裡閃過巨大的恐懼,這樣的恐懼叫他刻意忽略了懷裡女人的抗拒和掙扎,於是,他的下一個動作,是刻意的收緊了手。
彩萱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她的頭上,汗水和烏黑的發交織在一起,汗涔涔的,嫣紅的脣早已失了血色,貝齒咬住,那種身上的力氣被一點點蠶食吸噬的恐懼感緊緊抓住了她的心,無數個聲音在腦海裡轟然炸裂,最後就只有一個聲音清晰的傳達到。
那個聲音在不停的重複。
推開他……快推開他……
“要推開他,不然,不然,你,會死!”
那個聲音突然在耳中擴大,彩萱迷迷糊糊聽見那是一個年輕的男聲,自己從沒聽過,可那聲音卻擁有讓人不由自主去信服的力量。
彩萱咬咬牙,努力爭奪回了自己的一點控制權。
她的手,顫抖着擡起來,努力從紅印禁錮着她的臂彎擡起。
冰冷的指尖,有些不健康的青紫,像是在極寒之地凍了很久的肢體,僵硬而不自然,詭異的扭曲着。
冷的刺骨。
所以在觸碰到紅印臉頰的一瞬間,他便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萱兒……”紅印有些茫然和無所適從。他蠕動着嘴脣,試圖解釋:“我……我不……我怎麼會這樣。”
他說不出什麼,彩萱卻已經接受不了那從兩人懷抱中傳遞的詭異的能量,那種,黑暗的,死氣的,帶有着極端的破壞性和冰冷的觸感。
紅印的身體每貼近它一分,她覺得自己身體裡的熱度就少了一分,肌膚的溫潤也如枯萎的花朵逐漸逝去活力。
而紅印愧疚的表情,愈發靠近她的身體裡卻迸發出驚人的活力,原本深邃的眼,烏黑的眼珠有些發亮,脣嫣紅的如花瓣一般,整個人身上,也隨之透露出濃濃的邪氣。
“萱兒……” 紅印低頭呼喚着,他的聲音如同從微風輕拂的曠野中吹來,又像迴盪在無人的峰頂,影影綽綽,飄忽不定。
彩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砰!!!!”
屋門被暴力的撞開,寒夜的風攜卷着氣流呼嘯而入,紅印猛地鬆開了懷裡的人,彩萱的胳膊從他的手臂下軟軟的垂落下來,蒼白的臉,失了血色。
“放開她!”沈珂目眥盡裂。
跨步進去,紅印臉色猛地陰沉下來,原本稍微放鬆了一些的手臂立刻收緊,懷裡的彩萱暗暗發出一聲悶哼,他才放鬆了些許力道。
“我再說一遍,你給我放開她!”
沈珂的臉色陰沉的彷彿要滴下水來,一雙妖嬈的桃花眼也帶了絲絲凌厲的殺氣。
“哼!又是你!”紅印居高臨下的望着他,語氣極度不爽,“我和彩萱之間的事情,容不得你插手。”
“你在找死!”沈珂邪魅一笑,身上的戾氣暴漲,伸手拔出腰間的佩劍,鋒利的劍鋒寒光泠泠,直指面前懷抱着彩萱的紅印,“妖孽!” “妖孽?” 紅印用帶着些疑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神情迷茫的像個剛出生的孩子,隨後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笑着道:“沒錯,我就是個妖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故作恐怖姿態。
可隨即,他臉上的表情一變,看着沈珂的目光有些諷刺,神情輕蔑,“即便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呵呵……”沈珂不再言語,只是冷笑一聲,劍鋒不由分說便朝紅印斬去。
“把她還給我,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沈珂的劍,泛着寒光,鋒利,劍鋒上塗了淋漓的鮮血,還冒着熱氣。
劍柄,是桃木,劍身,是骨。
上古大妖的殘骸。
沈珂冷笑,一劍向他的腰腹斬去。
這劍,是殺不了活人的,但是,對付妖孽卻是寶物。
紅印雙眼一眯,退了開來,懷裡抱着彩萱,一雙瞳孔,有些微微泛紅。
“你果然不是個正常人!”
沈珂一邊冷笑一邊揮舞着掌中的劍,一招一式,步步緊逼,毫不留情。
他是東廠密探,武功自然也是不弱的,雖然比不得白浪那樣幾乎已經隨劍入聖的劍仙,可是紅印依然絲毫不敢怠慢。
沈珂是對的,那桃木劍和大妖的骨,配以狼狗血,對付妖怪無甚大用,可對付厲鬼,卻是剛剛好……
算他運氣好,歪打正着吧……
紅印低頭躲過沈珂的劍鋒,堅實的骨頭掃在一旁的桌椅上,那上好的楠木做的桌子便頃刻間四分五裂,碎屑飛濺了一地。
這樣打不過他的,沈珂心裡默唸,紅印是妖,躲藏在人身之中,自己的劍雖能剋制,卻傷不了他的根源。
怎麼辦? 沈珂愈發的焦急,紅印卻是笑了,他這一笑如驚鴻貫日,瀑布傾瀉而下,帶着不屬於人間的驚人的美麗,邪氣橫生,魅惑天成,雙眼如狐般聰慧狡黠,那一頭烏髮,竟然寸寸成雪,飛速生長着,很快變成了雪般潔白,趁着一雙赤紅的瞳,妖氣四溢。
!
沈珂的腳下隨輕功飛速動着,對面紅印的妖相已出,儼然一副邪怪的模樣!
他懷裡抱着彩萱,銀白的發被夜風吹的在空中翻飛,那銀髮極長,順下來幾乎垂落至腳踝,頭頂兩隻尖尖的狐耳毛茸茸的,脣瓣外鋒利的牙齒緊扣,細長尖利的指甲遠遠長出了柔軟的指腹。
那樣的妖物,對着沈珂呲牙怒吼的時候,卻叫他心中感到莫名的熟悉。
紅印眼中的赤紅已經逐漸蔓延到了整個眼眶。
他覺得自己腦海中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嚎叫,是厲鬼?還是地獄血海中的魔物,他已經分不清楚了,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護住懷裡這個人,他是爲此而重生,也是爲此而苟活至如今。
這個妖鬼不全,時刻瀕臨魂飛魄散的軀體,給了他太多的不安定和恐慌感。
正因爲如此,他對自己懷中的人,才更加勢在必得!
執念一旦形成,就很容易在焦慮和不甘的滋養下迅速破土萌芽,成長成結實的藤蔓將自己本身的靈魂禁錮和束縛。
紅印喉中發出一聲怒號,瞳孔血紅,張嘴吐出一團紫色的火焰,那火焰落地成勢,轟然燒了起來。
沈珂急速後退,那團火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朝他靠攏,他走到哪裡,那些火焰就跟到哪裡,不大不小,只保持一個合適的範圍,繞成一個圓圈圍困着他。
而另一邊的紅印,一雙手迅速幻化成獸爪,巨大的白色尾巴凌空一卷,將躺在地上的彩萱扔到了背上,隨後撞開木質的雕欄,飛快的消失在門外。
“妖孽!”
沈珂揮劍朝那紫色的怪火斬去,可是偏偏那火焰閃避後又迅速聚攏,不留絲毫可以通過的縫隙。
萱兒……萱兒……
沈珂拿着劍靜靜佇立在絢爛的火焰之間,握劍的手甚至用力過猛捏出了鮮血。
那鮮紅的血液,一滴滴砸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之後,又被燃燒着的火焰蒸乾。
深夜,極盡寂靜。
銀色的狐狸,在黯淡的月光中飛速奔跑着,它的腳沒踏足一個地方,就會留下一個淡淡的幾不可見的紫色痕跡。
那是殘存的狐火。
妖狐的生命之源。
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裡燃燒,所有的美麗,所有的魅惑,都像是無人看見的曇花般凋零,在陰暗的夜裡散落。
那隻狐狸飛速的奔跑着,身後已經成爲一片不凋零的火海。
圍困沈珂的狐火,直到接近凌晨才慢慢熄滅。
沈珂望着那些殘餘火焰的眼神深沉的近乎沉默。
那些火焰,繼承了主人的意志,在第一縷晨光穿破雲層散落下來的時候,纔開始逐漸熄滅。
那時候沈珂以爲自己有機會擺脫這惹人厭煩的火焰了。
可是當他嘗試着跨越火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
那火焰,如蝕骨之蛆,不放棄一分一毫阻攔和糾纏的機會,在他靠近火焰最薄弱地帶的時候,那裡的狐火忽然奔騰而起,像是一瞬間燃燒盡自己最後所能噴薄的能量,竭盡所能阻止他的離去。
沈珂彷彿透過那稀薄的紫色,看見了那一身銀白的少年,深邃如大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