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言清殿出來,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我不記得我與他說了些什麼,只記得他落在我耳側沉沉的話:“你覺得欠下的,我便替你去還,我只要求一點,你莫要做一些傻事。”
我扶着一旁雕着紫金龍,看似很氣派實則很豆腐渣的柱子,舒出一口氣。我欠下的,自然是要我自己歸還,與他並無半點干係。我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對他說了,至於他的態度……我一直都捉摸不透。
正當我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小瞳遠遠的跑了過來,神色略有些焦急。我驚訝的看着她繞着我轉了兩圈之後,拉着我的袖子,迅速包了一包淚,控訴道:“帝姬,小瞳來的晚了。我聽聞你被紫凝帝姬說了幾句,氣不過就要來找神君尋短見,你這纔剛剛回來,幹什麼這麼想不開?”
唔,小瞳這忠心的,委實讓我心頭一梗。我捏了捏額角,無奈道:“聽聞之所以是聽聞,是因爲沒有多大的可信度。小瞳啊,你還是呆在清荷殿裡多看看書,總比與人到處八卦好的多。”
她漲紅了一張麪皮,爭辯道:“人家那是關心帝姬你,可是帝姬你總是隻看錶像不看本質。”
我擡頭,感覺有些悵然。我這個帝姬當的,連身側的小仙娥也能抱怨兩句,簡直就是太失敗了。作爲成功典範,比如紫凝,身側的小仙娥都是大氣也不敢出的。
回清荷殿的一路上,小瞳八卦起來都不怎麼停歇,從元始天尊一直八卦到九重天守門侍衛,委實也是一個八卦中的高手。
話本上常說,滄海桑田,世上不論離了誰也照樣流轉。通俗來講,就是誰離了誰又活不下去?舉個簡單的例子,沒有我的天界似乎更加平靜,沒有我的小瞳也似乎更加圓潤。
想此,我有些氣短,覷着眼,打量了一下跟在我身後半步的小瞳,面容討喜,依舊是那忠心耿耿的小仙娥。
其實,這樣也不錯。
……
夜深,我撩開簾子,捏了一個訣,將牀腳的夜明珠給遮住,整個房間霎時就昏暗了下來。夜風撩人情思,我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珠子,一直以來壓抑着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今日聽小瞳說,父君這一千年沒少爲紫凝的婚事操勞,送了不少拜帖,也自是有不少青年才俊聞名前來。我不敢相信小瞳口中聞的那個名是溫婉賢淑、明豔動人,天界的道法不濟,我還能理解,只是,就連眼光也變的如此不濟了麼?
我琢磨不透她到底是怎樣想的,與南海仙君的婚事在兩人都不反對,兩方都很滿意的將訂未訂的情況下,她一意孤行的堅持要與南海仙君一刀兩斷,不惜天界與其撕破臉面。
比起她,我簡直不要乖巧太多。雖然,過程很順利,結局很坎坷。
我轉了轉手中的珠子,心下一片悽然。年少的荒唐事,現在想起,絲毫沒有話本上所說的美好青春。
紫凝今日同我說的那個法子,其實並不怎麼困難。不過就是借溯光鏡用上一用,將天命石
的位置摸清楚,然後將上面的天命改上一改。但,即便耗上我將近一生的仙力,怕是也未得。
若是她那番話放在千年前,我會覺得她在和我開玩笑,天命石本就存在於傳說之中。而傳說之所以稱爲傳說,是因爲沒有幾人能見到它的真面容,紫凝的法子也未免太高估了我些。可,總歸是要試一試。
我愁眉苦臉的半坐起身來,藉着幽暗的光,打量着手中碗口大小的珠子,不曉得如何仙不知鬼不覺的進言清殿將溯光鏡借一借。
沈言這個人,若是鐵了心不讓我去尋天命石,我定是連溯光鏡的邊邊角角都碰不到。想此,着實讓我很憂心。
門外的小瞳發出一聲驚呼,很短促,怕是有人擅闖了我的寢殿。剛剛伸腳撈到鞋子,門外便沒有了動靜,我立刻躺了回去。
小瞳這次處理的倒是快,較之千年前麻利了不少。
我闔上眼,感覺略略有些苦惱。現在連小瞳都能夠獨擋一面了,而我對沈言卻還是望之生畏,這個主子當的是不稱職了些。
窗口處突然傳來“吱呀”聲響,我一睜眼,便看到一團黑影立在我的牀邊,還未看清楚,那團黑影便撲了過來。
空氣中夾雜着淡淡芝蘭清香,夾雜着微醺的酒意。我掌心團着的靈力霎時就落了下來,大半夜的,沈言這是發的什麼瘋?
我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你來這裡是做什麼?”
他只是看着我,良久,突然俯下身來,將我死死的摁在牀上,動也動不得。微涼的指尖劃過我的眉角,聲音低啞:“蘇葉,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把我的話當做一回事?”
我掙扎了一下,他的話我聽不懂,他的力道讓我很難受。總之,我覺得我要崩潰。罷了,喝醉了他最大。
光線昏暗,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有些無奈道:“你先鬆開我,大晚上的,這樣有些不合禮儀。”
他似乎搖了搖頭,俯下身,整個人都壓在了我的身上,道:“那在凡間的時候,你與君禹滾做一團,也沒聽你說不合禮儀。”
娘噯,我何時與君禹滾做一處了?
細細思索一番,發現好像真的有那麼回事,我有些訕訕:“你過來找我,就是爲了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的?”
他的鼻尖在我的頸窩處蹭了蹭,有些發癢,我不自在的向後躲了躲。這樣的沈言,若是放在千年之前,我會懊惱怎麼不早點灌他一些酒,現在,我只想將他踹出門去。
他擡起頭來,語氣委屈:“你從來都不信我,我只不過說一句,你便要說我是在翻舊賬?我即便是翻了,你又能怎的?”
我眨了眨眼,他……這是與我在撒嬌?!沈言在撒嬌??!!
大約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我張口咬住了他微涼的指尖,看着他吃痛的蹙起了眉,才放心道:“我以爲將將產生了幻覺,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卻原來是真的。”想起他剛剛說了些什麼,才後知後覺的憤
怒道:“我能怎麼的?你說我能怎的?”
他認真思索了一下,指尖抵着我的脣,道:“你會不理我,你只會不理我。。”頓了頓,又道:“你不理我,我就會來找你,我來找你,你就會說一些狠心的話來激我。葉兒,你說我要拿你怎麼辦?”
我冷笑了一聲,學着九尾的語氣:“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不是很好?”
他平靜的看着我,聲音涼涼的,酒意微醺:“不好,一點也不好。我有時候會想,你對我究竟有沒有一絲的真心?”
聞言,我停止了掙扎,咳了聲,仰頭望着他,語氣誠懇道:“沈言,你醉了,今夜的話我只當我沒有聽過。”皺了皺眉,接着道:“我本不該在意,但聽你質疑我的真心,我感覺挺難接受的,我那時是真的喜歡你。”
反正他喝多了他最大,我不與他計較,索性豁了出去:“沈言,不是我們不夠情深,我們之間或許真的緣淺。我在九尾神識裡看到那大片的曼殊沙華,忽然便想到了忘川,當時只是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想想,可不是能想起忘川,我曾經到過那裡,在三生石上寫過你的名字。”
當時年少,可以爲了愛情付出一切,差點丟失性命。罷了,不過是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他看着我,神色複雜,壓着我的手卻逐漸的鬆開:“你……究竟是因爲何事去了忘川,怎麼我從未聽你提起過?”
我笑了一下,看着他緊蹙的眉,道:“你要我怎麼與你提起?我已經夠沒有出息的了,即便是當時年少,覺得臉皮什麼的不怎麼打緊,看着你冰冷冷的臉,你要我怎麼樣才能將這件事說出口?”
他支起身來,面無表情的看着我:“你不想說便不想說,扯這麼都沒有誠意的藉口,蘇葉,有意思麼?”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頭一次覺得酒是穿腸毒這話真真是不假。這麼沒有格調的話,他說起來竟是毫無壓力。底線什麼的,果真是用來刷新的麼?
我撫着額頭,有些悵然:“你半夜闖我寢殿,就是爲了氣我的?”
他愣了愣,左手擡起來揉了揉額角,大約是壞了靈臺的清明。半晌,他才道:“唔,你不提我差點忘了。”目光突然變得兇狠:“蘇葉,你給我聽好了,不許聽紫凝的話,你不許去尋天命石。”
我有些發急:“你憑什麼管着我?今晨我便告訴過你,我喜歡如何便是如何,我堂堂天界小帝姬,難不成處處受你的約束?”
他低下頭,雙手一鎖,便將我壓進了懷中,不過是一晃神,脣便被他咬住了,十分激烈用力,混雜着淡淡的酒香。
我一把就將他推開,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你剛剛說的什麼?我沒大聽清,你再同我說一次。”
我舒出一口氣,在心裡默唸,他喝多了他最大,不要同一個醉鬼計較,失了風度。
他又催了我一遍,我耐着性子笑道:“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