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對於父母和姐姐,柳鈺螢是感激的,從小到大,她覺得自己是被照顧和偏愛的那一個。
小時候幹農活,柳鈺雪和柳鈺春無一例外早早從被窩裡被拽起來跟着父母一起下地,柳鈺螢則總是可以多睡會懶覺,留在家裡給一家人做早飯。
但她做飯經常要靠運氣,因爲生火的技術她總是掌握不好,要麼就是柴火溼溼的,根本點不着,要麼就是好不容易點着了,火苗還沒起來,她就着急地放木頭,火苗很快就會被壓滅,她經常把做飯的窩棚弄得烏煙瘴氣,她自己也經常被薰得涕淚橫流。
有時,父母和姐姐們已經從地裡回來了,柳鈺螢還在和濃煙做鬥爭,每次到這個時候,柳鈺螢都提心吊膽,怕捱罵,但媽媽總會第一時間到窩棚裡生火做飯,一家人就飢腸轆轆地等着,沒有人埋怨柳鈺螢,但她每次都非常自責。
柳鈺螢還清晰地記得,有一次她又被留在家裡做飯,火總是生了滅,滅了生,眼看父母和姐姐下地又快回來了,鍋裡的水還沒燒開,柳鈺螢也顧不得那麼多,水還沒開,就把小米放到鍋裡,然後跪到院子裡,祈求觀音佛薩保佑,火快點燒旺,把稀飯煮熟。
當一家人從地裡回家的時候,發現柳鈺螢跪在院子裡磕頭,竈爐裡的火半滅不滅地撲騰着一點點可憐的小火苗,鍋裡的小米好好地躺在鍋底,沒有半點走樣。
看見柳鈺螢跪在地上求菩薩保佑生火的樣子,一家人又好笑又心疼,畢竟,柳鈺螢也還只是個幾歲的孩子,還遠遠不到會生活做飯的年齡,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小時候村裡沒有自來水,姐姐們早早就要跟着父母一起去挑水,唯有柳鈺螢從小到大沒有挑過水,一直都是跟在姐姐們後面拿井繩的那個。
家裡每次有什麼好吃的,柳鈺螢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總會被多分一點點,包括到海城求學以後,本來她的生活費就最高了,每次開學,媽媽都會偷着再多塞給她點錢。
自行車被撞報廢以後,她不敢告訴父母,便偷偷寫信告訴了兩個姐姐。沒過多久,兩個姐姐每人從自己的生活費裡擠出來點錢,湊了幾十塊錢,夾在信紙裡,給柳鈺螢寄過來,又讓她去買了一輛二手車。
本來生活費就不富裕,再加上參加了高自考以後要買教材,要交考務費,柳鈺螢的生活就更加捉襟見肘了。看見同學們都有零食吃,十幾歲的柳鈺螢也是饞的,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接受同學們的施捨。有一次在給柳鈺雪的信中,柳鈺螢實在忍不住跟姐姐傾訴:
“姐,不知道你的同學們家庭條件怎麼樣,我的舍友們好像家裡都挺有錢的,她們每天打飯的時候,好像都不用算計哪個菜多少錢,想吃什麼菜就打什麼菜,而且,她們花錢從來也不記賬,她們家裡都有電話,也不用給家裡寫信,缺錢了只要打個電話,過兩天匯款單就來了。我有時真的還挺羨慕她們的。她們好像從來沒有爲錢發愁過。而且,每天晚上,她們都喜歡在宿舍裡泡方便麪,吃火腿腸。姐,你吃過方便麪嗎?我還沒有吃過,我去小賣部問了,最便宜的袋裝的方便麪也要5毛錢一包,太貴了。她們吃的還是那個碗狀的方便麪,泡着方便,但那個更貴,我更捨不得。姐,你聞過那個味道嗎?那個味道可香呢,她們要吃還基本都一起吃,每次她們都會拿一碗麪泡上,然後在碗上放幾本書壓着,等着泡麪泡好。
但那幾本書卻壓不住泡麪的香味,滿屋子都是泡麪的味道,姐,聞着可香了,我有好幾次都忍不住走到小賣部了,想買一包嚐嚐,但是,到了那裡我又回來了。5毛錢也太貴了,夠我一頓早點了,咱們上學的錢都是爸爸媽媽借的,這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會亂花錢的。還有一次,我舍友泡好後給我分了一點,讓我嚐嚐,姐,那一刻,我真的特別想嘗一口。那個味道就在我鼻子下面,直接刺激着我的味蕾。但是,姐,我忍住了。我告訴她們,我不愛吃零食。人窮志不能短,我不能爲了點口腹之慾,就出賣自己的自尊心。平時打菜我都不打肉菜,舍友們有時候分我一點肉,我也都婉拒了,我告訴她們,我不愛吃肉。我寧願清苦一些,也不會接受別人的施捨。姐,你說奇怪不?時間長了,我真的不愛吃肉了。或許,我的味蕾已經忘記了肉的味道了吧。姐,你在那邊過得怎麼樣?我每個學期帶800塊錢來,都不夠花的,什麼都不敢買。你一個學期才400塊錢,除去學雜費和住宿費,你每個月生活費也就四五十塊錢,我給你算了算,你一天才一塊多錢生活費,你是怎麼過的呢?你是不是都不吃菜啊?”
信寄出後不久,柳鈺螢便收到了一個包裹,她非常疑惑,有誰會給她寄包裹呢?翻了一下寄件地址,她發現是柳鈺雪。
打開包裹,她愣住了,裡面是一塑料袋散裝的面,她打開聞了聞,像是她一直聞到的方便麪的味道,但是又跟舍友們買的那個不一樣,雖然她沒吃過,但她天天見舍友們吃,那都是一個完整的麪餅,彎彎曲曲的, 泡開以後都是長長的,舍友們都用碗裡的那把小叉子呼嚕呼嚕地吃。
而面前這袋面,卻是碎碎的,像渣一樣,塑料袋的旁邊,是柳鈺雪的回信。
“鈺螢:
見信好!
姐收到你的信了。隨信給你寄去一袋方便麪。姐這裡有賣這種散裝方便麪的,便宜,1塊錢一斤,姐給你買了幾斤,夠你吃一段時間的了,隨信給你寄去。你別看它長得不好看,碎碎的,也可好吃呢,和她們買的那種帶包裝的方便麪一個味道,不信你嚐嚐。
平時想吃什麼,也別太忍着了,適當買一點嚐嚐。姐馬上就畢業了,畢業就能分配工作,等姐能掙錢了,就會給你寄錢,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就可以買什麼了。
不用擔心我,我飯量小,吃得少,而且我這邊消費水平低,不像海城,消費水平高。你要照顧好自己。”
柳鈺螢隨手抓了一把方便麪塞進嘴裡,嗯,應該就是這個味道吧,和平時聞到的一樣呢。
柳鈺螢終於吃到了心心念唸的方面面,她興奮地把方便麪拿回宿舍,小心翼翼地放到櫥櫃裡,每次饞的時候,趁舍友們不在宿舍的時候,便偷偷地吃一把。她不想讓舍友們發現,因爲她跟她們說了她不喜歡吃零食。
但每次吃方便麪的時候,柳鈺螢也會愧疚,不應該寫信給大姐,唸叨她如何想吃方便麪,大姐一天的生活費本來就才1塊多錢,現在又擠出錢來給她寄了幾斤方便麪,還有寄包裹也花了好幾塊錢,她是滿足口腹之慾了,大姐這個月的生活費,又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