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爲什麼會嫁進來?”竹亦壓低了聲音問她。
弋歌皺眉,莫非不是因爲太后娘娘的旨意,還有什麼別的不成。
“娘娘活不了多久了。”竹亦悠悠地道,同時在心底唾棄自己,呸呸呸,亂說的。
彷彿受驚的小兔,弋歌吃了一驚,怎麼會,明明皇后娘娘身子還不錯,這些天也沒見她纏綿於病榻什麼的。
仔細一想,全天下都知道皇后娘娘多活一天都是撿來的,從生下開始就被斷定了死亡,全靠藥物支撐下來,一直到如今,皇后娘娘活不了多久,雖說是讓人難以接受,只怕還是真的。
弋歌臉色蒼白,確實是有這麼一個道理。
“娘娘她,唉,府裡面老爺和夫人都是任由她來,娘娘比較不守規矩,只怕處處被宮規限制。”
就跟皇帝也不可以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一樣,除了道理,還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都是經過了世間的磨礪形成的,有些比真正的律法還讓人牢牢記住。
董青禾是什麼人,她是皇后,沒有太后與皇帝大,身爲婦人,更加有條條框框約束。
這一點上,弋歌忽然就明白了,“娘娘,是真正的國母。”
這些天來弋歌也知道,朝廷裡面,很多夫人都是真正地擡起了頭,很多內宅都清靜了。
甚至於很多婦人,要不是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都沒人見過,這些都是衝着皇后娘娘來的,看的都是皇后娘娘的面子纔會一個個活躍起來。
不僅僅是太京城,很多其他地方也是這樣,閨閣裡面的小姐約束變小了很多。
上次有一位小姐狀告自己父親打人,她的母親和姐妹都深受其害。
只不過是一個小官小吏的家事,往常來說,這樣不講三綱五常的小姐不被人給羞死也是嫁不出去,被送出去的。
沒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插手,自此,家裡面毆打內宅的少了很多,即便有,也被長輩勒令改了,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給告發。
給弋歌觸動最大的還是威武侯府的事,威武侯府裡面經常有下人死去,府裡面買人是一批又一批,出得起錢,就別怕沒人賣。
也不知道究竟府裡面是怎麼了,不斷得買人,才被人發現死的人更多,只不過都偷偷處理了,後來把屍體運出來的時候遇上了耿直的抓捕逃犯的有司處的人才被拆穿。
只是這別人都是過了明契的,說好了把人賣給威武侯府,那就是別人府裡面的人,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外面的人即便是議論也得想着不要被殘暴的威武侯聽到了,萬一被人算賬,別人一隻手就碾死了。
每個朝代都有這樣的人,別人動自己的東西沒毛病啊。
只有弋歌這種從小從奴才的最底層爬上來的人才會心痛,這是真正地有所感觸,這些人都是底層的人,兔死狐悲,都是可憐人。
也是皇后娘娘傳威武侯夫人進宮了一趟,不知道究竟說了什麼,出去後威武侯府就沒買過下人了,也沒再聽說有下人死去。
不管是收斂改正了,還算是更加低調隱瞞事實,總歸在她們看來,是沒有人再進威武侯府白白送死了。
究竟皇后娘娘是怎麼做到的,弋歌雖說每天伺候着也不知道,只知道皇后娘娘讓侯夫人出來後,侯夫人臉色都是白的,下去的時候還差點被絆到了。
就連威武侯這樣只顧自己的侯府都不得不屈服,可見皇后娘娘的手段,可以說太京城裡面風氣一下子良好了很多。
許多百姓都在議論,說是董家的女兒少了些,皇家沒有早些迎娶董家的女兒。
這董家就是董家,就連一個女孩兒,都是至情至性,心繫蒼生,爲了他們弱者幫忙的人。
董青禾是皇后,插手女眷的事是理所應該,沒有人能指責,最多無關痛癢地指責兩句,也沒人真的說得出什麼罪來。
也沒有人願意冒着徹底得罪董家和皇家的後果去指責一個女人。
你可以在朝廷上政見不合,這是正常的,可要是指責誰家的女眷,那就是存心要同人爲敵了。
何況董家是商家,沒有人做官,朝廷上董青禾的親人也就是最上面的皇上,誰會指着皇帝罵他的妻子。
皇后干政了,沒有怎麼明顯干政,都是到了一定度就退回了手,控制在女眷的範圍。
皇后媚惑君主、專橫跋扈、心狠手辣了,那更是沒有,皇后還很大方,把其他妃嬪侍寢的時間安排得好好的。
除了這些,皇后能夠被指責的,就只有孃家的人了。董家是一般時候都很低調,表面上絕對就是一個普通的商家,最多錢多些,商鋪多些,兩百年靠着這一支就一直不倒,從來沒人把董家的主子送進監牢看着哪怕一個時辰。
皇后完全沒有可以被大臣們指責的,這更是讓這些延禧宮出來的人暗暗叫好,想當初太后拯救國家於危難之時,偏偏那些人只知道跟太后娘娘唱反調。
簡直就是可惡,可算是出了一口氣。
“娘娘不是沒出去見過世面的,也不是顧着別人感受的,從來沒人讓她守過規矩,也不是所有人都以爲的她就嬌弱了。”
竹亦臉上帶着笑容,“日後你就知道了,皇后娘娘她,是一個真人,就是不守規矩罷了。”
這話讓弋歌更是心裡面打鼓,弋歌一直強調皇后娘娘不守規矩,說明是真的很不守規矩,可是她看着也沒怎麼不收規矩啊。
不準時給太后娘娘請安是太后吩咐的,免了那些娘娘的請安是皆大歡喜的,這些都算不得什麼不守規矩的。
至於其他的一些,比如說插手女眷的,那些都是她應該做的,以前的皇后很多都插手了,女學也不是她提出來開創的,只是擴大了。
太陽下山,餘暉灑滿大地之時,一輛馬車駛出了皇宮,向着西城緩緩駛去。
這是皇后娘娘的馬車,裡面的是新鮮的時令水果和一些綢緞,還有皇后跟前的女官,這是皇后娘娘派人給董家賜東西的。
皇后和宮妃給孃家賞賜東西這種事情太常見了,尤其是皇后,掌管後宮,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門衛看了看遞出來的牌子就放行了,心裡面隱約有些崇敬的心思。
不管是誰,對這位皇后的認知都不是曾經的病秧子了,這是一位真正有手段有魄力的有慈悲心腸的皇后。
這也是皇帝一直支持皇后的原因,就像太后當初說的,董青禾總歸是要嫁人的,不管有什麼,人們總會把她的事漸漸聯繫到夫家,而不是一輩子都只記得她的孃家。
皇后得了民心,夫婦一體,還不是皇帝得了民心,人們會知道這是皇家的恩典。
董家。
趁着夜色,董青禾穿着韓珍準備的透着清香的衣衫,手裡面提着一個燈籠,從門口慢慢走了進來。
內室,三位正在看什麼的人擡起頭,只見燈光下一個透着光華的女子緩緩步入。
目光一轉,董青禾就盯着她不認識的年輕人看,她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有風采的人。
包括董青度在內,羅宸、楚頊、楚琛這些人難免有些太京城子弟貴氣、驕傲和獨特的穩重,江湖上的人,她的師兄們那樣的俠士又缺失了些通透、圓融和氣度。
眼前的人應該用風度與神采來形容,面容五官的俊秀明朗自然是不用說的,有些地方面容的精緻甚至隱隱壓過了太京城這些貴公子的完美,權勢之家世世代代都是美女爲婦,代代通婚,後輩自然是長得好的,卻都不及這人身上不然凡塵事物的乾淨。
就像遠遠望過去籠罩着雲霧的黛山,乾乾淨淨,巍峨而立。
也沒有江湖中人目不容人的驕傲自得,有一種他們沒有的貴氣,不是世俗的貴氣,是由內而外散發的貴氣,清新而乾淨的高貴。
對面的人也很驚訝,怎麼會有這樣一位女子忽然闖進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董青禾,別開了頭。
“哈哈哈。”董青度與烏海相視一笑,兩個人心裡面都很開心,這是他們故意的,就是爲了看到這一幕。
“這是?”
董青禾把燈籠放下,走了過去,大大方方地看着對面的人笑了笑。
“這位是方書遊,方兄。”董青度給他們作介紹,“方兄,這位是舍妹。”
方書遊目光中透着吃驚的神色,如果他記得不差,董青度只有一位妹妹,皇宮裡面的皇后娘娘。
目光移到董青禾身上,這踏着夜色來的,莫不是董家唯一的姑娘,董家的董青禾。
董青禾笑了笑:“方兄。”
“草民見過皇后娘娘。”方書遊給他行禮,彎腰合手,是標準的儒家禮。
“免禮。”董青禾目光中閃過興奮,看樣子,這位就是她說的那位村子裡面教書先生了。
“便是舍妹聽說了你,讓我去找的,這也是緣分,剛好就遇見了方兄。”
董青度一說,董青禾才明白,這方書遊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儒學高人的子弟,本身自己也是家學淵源,只是他家方家,流傳下來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父親臨死時把他託付給了他師傅,儒家高人徐大師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徐大師說起來比周大師都還要高半輩,年事已高,前年去了,他就一個人尋了小村子住了下來。
方書遊目光中透着異色,這是,董青禾不是簡單的大小姐啊,一個普通的大小姐怎麼會在小村子出現。
“方兄還真年輕,原本還以爲像方兄這樣學識淵博的年紀已經不年輕了。”
董青禾是真的沒想到那位教書先生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換一下,把董青度放到那小村子去,沒有董家的及時支持,估計都沒他鍼砭時弊來得厲害。
這人確實是少年英才啊。
相比之下,董青禾自己在政事上確實不如他。
“對了,今日還是方兄及冠的日子。”董青度笑着道,臉上帶着喜色。
方書遊在他的心裡,已經是自己兄弟了,有些時候確實投緣了,彼此相交只需要幾天,甚至一頓飯的功夫。
“那還真是巧了,只是提前不知道,沒準備禮物。”董青禾覺得既然要請別人,肯定要好好招待,只是兄長也沒有提前說,都不知道這件事,這就有些不好了。
方書遊搖了搖頭:“一個生日罷了,不用這麼上心。”他是不怎麼在意這些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生日又有什麼不一樣的,照樣是日出日落,雲聚雲散。
董青禾自己也是不怎麼過生日的,不過男子的及冠禮與女子的及笄禮相當,是一種標誌,已經不單單只是生日了。
這人還真是不在意啊,一點都不看出來及冠。
想起來當初董青度及冠的陣仗,估計整個太京城就沒人不知道董家少爺與羅家小將軍在同一天及冠了。
這風光是真的好好地體驗了一把,對比一下這位的淡定,董青禾看了眼董青度,被比下去了,還有沒有儒家的低調謙和。
這位才更像儒家傳人。
“方兄學識淵博,見識遠非我這女子所及,那日聽了村民所言,便明白方兄是真的高人,對朝政的見識有自己的角度,都是爲了黎民百姓着想,顧及到了方方面面,讓我眼前一亮,對有些事情的看法實在是在我之上。”
董青禾姿態放得很低,她說的是實話,也就不怕見笑。
何況是他們要拉攏方書遊,總不能還沒成功態度就一點也不好。
一定要好好地說話,先把他拉上了董家的船,那就由不得他下船了。
方書遊笑着道:“能夠得到娘娘的認可,是草民的榮幸,愧不敢當。”
“別客氣。皇后娘娘在皇宮裡面呢,這裡只有董家小姐,可沒有皇后娘娘,都是自家人。”烏海拍了拍方書遊的肩膀,一副自己人的樣子,覺得他太客氣了。
對此,董青禾點着頭:“不用太客氣,公子是我們請來的,年紀相當都是年輕人,隨意稱呼就好。”
“好了,父親母親該來了,去隔壁用晚膳。”董青度道,這是方書遊的及冠禮,自然不會只是他們幾個人在這裡說說話就罷了,董家準備了豐盛的筵席,雖說參加的人只有他們幾個,都是自己人倒更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