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一怔,眼光投向桌上的湯碗,神情漸漸肅然起來。他抽出手,將碗拿起湊近鼻尖聞了又聞,面色不由發白。身後的秦青感覺愈發燥熱,正在脫自己的外衣。雲兮回身後有片刻的愣神,他撿起衣物想給秦青重新披上,不料秦青卻順勢攔腰抱住了他。
滾燙的身體貼住雲兮的胸口,他只覺心口有些慌張有些悸動卻不想拒絕。他僵在半空的手臂慢慢收攏,將秦青輕輕攬在懷中,像攬着一件絕世珍寶。
全身都似有火在燃燒,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頸,斷斷續續的耳語:“小白,我快要死了,快給我渡氣……”她湊上去突然吻上他,像烈焰與初雪的交融,世界在剎那間靜止了一瞬。
房門在這個時候輕輕地開了。
詔蘭穿着一身輕薄紗裙一臉驚愕地出現在門口。雲兮仍保持着懷抱秦青的姿勢,轉頭望向詔蘭,眼裡有着薄怒,有着瞭然一切的情緒。
“解藥呢?”他冷冷地問。
“沒……沒有。”詔蘭壓根兒就沒想過有解藥這件事,對她來說,生米怎樣煮成熟飯纔是最關心的。
雲兮臉色鐵青,將臉轉向秦青,詔蘭看見他原本冷若寒冰的眼睛瞬間溫暖起來,只是那種溫暖從來也沒有對她展現過。雲兮俯身將秦青抱上牀榻,將內丹從口中吐出,送入秦青脣齒之間,輕輕道了句:“這個性寒,你含着會舒服點,我去去就來,你乖乖的。”
雲兮重新站起的時候又回覆了冷冽的氣場,一陣勁風吹過,他已在片刻之間提了詔蘭來到了城外東山之上。
“你要做什麼?!”詔蘭不由心慌,雲兮向來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形象聞名仙界,如此的怒意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雲兮的長髮散開,隨着野風在身後飛揚,他逼近詔蘭,出口的聲音冷硬如鐵:“你,就這麼想做我的女人?”
詔蘭雖然驚懼,面上卻強撐鎮靜:“是又如何?難道殿下爲了一個下等小仙,是要問我的罪嗎?”
“下等小仙?”雲兮怒極反笑,“在你們心中,與人相處便只有高等低等之分嗎?青兒在我心中,是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最在乎的人,無論她的仙位如何,她在我心裡的地位永遠無人超越,你也好,別的仙使也好,都不可能超越。仙使對雲某的錯愛,雲某實在受不起,還請仙使以後遠離我們,別再做這種既低劣又無用的事情!”
詔蘭好歹也是青鳥一族的郡主,是西王母身邊的近侍,是仙界人人皆知的仙使,何嘗受過這等教訓,雲兮此番話讓她既羞且怒,隱在袖中的手暗暗蓄力,頭腦一昏就想要給雲兮一擊,然而手腕突然一鬆,雲兮的劍風不知什麼時候已到跟前將其腕扣刺脫。
詔蘭驚得後退兩步:“你,你不是沒有內丹了嗎?爲何……爲何……”
“就算沒有內丹,我的劍術也足以傷到你,勸仙使還是不要心存僥倖了。”雲兮的話依然很冷,面色依然很冷。
詔蘭的心突然間也冷了。
她緩緩收回蓄勢待發的手指,頹然道:“難道你要娶秦青嗎?”你以爲你真的能娶她嗎?你的父王母后都不會同意的!”
雲兮沒有絲毫猶豫:“娶不娶得到她是我的事,不勞煩仙使操心,仙使只需知道雲兮無論如何都不會娶仙使即可。”
雲兮已走了很久,詔蘭卻一直站在原地,深夜的風一陣緊似一陣,一陣冷似一陣,她木然着,毫無察覺。
她猶記得,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個午後,她鬼使神差地獨自一人來到轉生臺附近散心,見到前方似趴着一位仙友,氣息微弱,昏迷不醒,她不知他受了什麼傷,感到莫名的慌張。她不通醫術,只有隨身帶着的一瓶還神丹,她只得將仙丹一股腦兒全給他喂下,又渡了些仙氣給他。離開之後,詔蘭心中總是不安,那張清俊的臉始終在眼前閃現,他是誰?他現在怎樣?他緊鎖的眉間是爲了誰?
漏夜,詔蘭又去了轉生臺,前方的地面空空如也,先前昏迷的男子已然不見。再後來,她知道那日被救的男子叫雲兮,是南海龍宮的世子,她突然有些喜悅,無論是南海世子的倜儻風流,還是才情品格,抑或是仙法造詣,一直如同仙界的傳說,幾萬年來無青年才俊能出其右,且他未曾婚配,更是衆多女仙君心目中未來夫婿的不二人選。如今詔蘭親見,雖只一眼卻已難忘,而自己又救了他的性命,她自是覺得與雲兮的距離拉的比與其他人更近一些。
自那以後,她常常有意無意地去到南海,也有偶爾那麼幾次與雲兮擦肩,可惜的是,雲兮卻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她,認識他的一萬多年以來,她經過他的門前八千多次,寫過六千封信,可是,他還是不記得她。
詔蘭抹了一把眼淚,揚起臉對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氣:“雲兮,我一定會讓你娶我的,你終有一天會爲你今天所講的這些話而後悔!”
雲兮回到房中時,秦青已然沉睡,濡溼的頭髮還黏在頰邊,臉上的紅暈也還未全部褪去。雲兮試了試她的額頭,覺得熱度已在散去,心裡略微鬆了鬆,他將被褥往上拉了拉,方纔覺得經過這晚的折騰有些疲累,便靠在一旁打起盹來。
日頭照進房間的時候,雲兮才微微有些清醒。他擡眼瞧了瞧睡在牀榻上的秦青,覺得紅暈已全部褪去,試了額頭也恢復了正常體溫,便放心地去取自己的內丹。嘴脣貼合的那種柔軟和溫暖讓他生出小小的悸動,他有些不捨離開,猶豫的當口,秦青突然睜開了眼。
兩人都震驚無比,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方纔想起分開。
“青兒,其實我……”
“咳咳……”秦青漲紅了臉。
“青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咳咳……”秦青將外衣隨意地一披,不等雲兮繼續解釋已然衝出了門。
院裡站着一圈人,見秦青衣衫不整雲兮慌里慌張一前一後地出了屋,不由都楞了楞。
錦繡目瞪口呆:“你們……”
秦青一捂臉逃也似地跑了,雲兮擡腿就要去追,被一臉複雜表情的白澤給攔下:“讓錦繡去讓錦繡去。”
文昊吹了吹滾燙的粥,幽幽道:“想不到我這個小小院落有一天也會遇上如此複雜的境況,我還是先撤了比較好。語墨!語墨!語墨呢?”
語墨磨磨蹭蹭地挪過來:“大人,今天我頭疼。”
“哦。”文昊頓了頓,“那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不用,我就在衙門裡呆着歇一會兒就行。”語墨訕笑着,表情有些不自然。
文昊皺眉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詞,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錦繡三步兩步追上秦青,還未問話,秦青先一臉驚恐地問道:“錦繡,你說我是不是要懷上蛇蛋了?”
錦繡趔趄了一下:“你倆到什麼程度了?親嘴了?”
秦青搗蒜似的點頭。
“睡在一張牀上了?”
秦青繼續搗蒜似的點頭,“在一張牀上親嘴了。”
錦繡一拍腦門,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看來你真的要懷上蛇蛋了。”轉而又一臉嚴肅,“既然事已至此,必須讓雲兮負起責任,趕緊把你娶過門來。雖然我叔父叔母要想同意有點難,不過你如果懷了身孕,怎麼也要給你一個交待不是?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站在你這邊幫你說話!”
“你是說等我懷上身孕後去逼婚?”秦青露出膽怯神情,“南海那裡一直都不歡迎我,上次去不但把我關起來,還放天火燒我,我覺得他們會不會先把我弄死?”
錦繡糾結地撓了撓頭:“要不你先偷偷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等日後雲兮繼承了王位他直接回去當世子?”
“我苦命的孩子啊……”
文昊走後,語墨趁衆人沒有留意,閃身進了文昊的書房。案卷仍然放在桌面,語墨輕輕打開,見並沒有新的信息,正打算重新合上,卻發現其中夾了紙片,她取出細細看去,上面只零星地寫了幾個字:常寧街,雲裳。
門外似有人經過,語墨不敢耽擱,將案卷按原樣重新碼好,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詔蘭一天都沒回來,秦青問雲兮:“仙使呢?”
雲兮的眼都沒從書上擡起:“大約是走了吧。”
“她衣服都沒拿,是被你氣走的?”秦青繼續問。
“沒有。”雲兮這次將眼擡了起來,“我這麼善良的一個人,你幾時見到過我氣人了?”
秦青噎住,含着滿口的花生碎噴了一桌。錦繡經過,忙不迭地上前給她順氣:“你說你怎麼還如此不小心,以前是一個人,現在是兩個人了,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回頭我讓廚房做些保胎的湯藥給你喝上……”
“保什麼?!”雲兮猛然擡頭,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保……保胎啊……”錦繡嚇了一跳,愣愣地將雲兮望着。
雲兮站起身無奈地踱了兩個來回,錦繡仍是一臉茫然:“你幹嘛呢?”
“我在找塊合適的石塊好將你拍死。”
白澤適時出現:“我來教訓她我來教訓她……去!到屋角罰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