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離自己也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火鳳抓來關禁閉了,不過他至今仍然記得第一次被火鳳抓來的情形。
那一次落離的情緒很失控,他在一座荒山上祭出天火,雖然被及時撲滅,也未傷及無辜,但在人間隨意使用仙力本就是違反天條的事,於是火鳳奉命將落離綁回天界關了禁閉。
關禁閉的頭兩天,落離很低落,他不吃不喝不睡,常常還扔個枕頭杯子硯臺什麼的。火鳳倒也隨他,一日三餐按時送到,砸壞的杯子硯臺也都及時換了新的送到房中,彷彿落離的這些舉動絲毫都沒有入到眼裡。
這天落離照樣砸了送進來的飯食,火鳳照樣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殘局,只是比往常多了句話:“你天天這樣不吃不喝,身體怎麼吃得消?”
“沒酒怎麼吃飯?!”落離不過賭氣信口胡謅了句,卻不料火鳳真的拎來了一罈酒。他往空碗裡倒滿酒後推到落離面前,用下巴指了指,示意落離可以開始享用。
落離有些意外:“沒聽說關禁閉期間還可以喝酒啊?”
火鳳道:“可也沒說不能喝。”
那晚,落離喝的酩酊大醉,他隱約記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了自己爲何要放火燒山的原因。
原來,落離身爲一個一大把年紀的上仙,別說成親,就連一個靠譜的對象也沒有一個。
一次他在外遊歷,見到一隻灰兔被黑鷹擄走,灰兔絕望的眼神立刻激起了落離的同情心,他當下無比正義地一路尋去,終於在一個山洞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灰兔。彼時灰兔已經被黑鷹折磨得幾乎昏死過去,落離望着她無助的眼神,心中立刻升騰起正義的小火苗來,他拔出劍與那黑鷹殺了個天昏地暗,終於將黑鷹打得落荒而逃。
灰兔受傷極重,落離不敢將她隨意搬動,便在洞內鋪了乾草,又採了草藥敷在灰兔傷口上,還弄來吃食悉心照料她。
灰兔在落離的照看下一天天恢復過來,落離這才知道她其實是隻修行千年的兔精,不僅能變幻成人形,且還是個極其美麗溫柔的模樣。
落離覺得她很好看,說話的時候好看,不說話的時候也好看,站着不動的時候好看,款款移步的時候也好看,莞爾一笑的時候好看,蹙眉沉思的時候也好看。
落離突然發現,自己懵懂地過了幾萬年,終於對一名女子動了心。
動了初心的落離如所有陷入初戀的人一樣,既甜蜜又疼痛,他變得十分笨拙,想要隱藏自己的想法,又渴望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灰兔很聰明,她很快便感覺到了落離的愛意,便挑了個月朗星稀有些微微涼風的夜晚,將落離約到了山坡上。落離彼時很緊張,手心裡都是汗,他隱隱覺得灰兔如此鄭重也許是因爲她對自己也有意思。落離心裡甜絲絲的,一路上都在糾結若是灰兔表白的話,自己是應該牽她的左手還是右手。
灰兔藉着柔和月光,先行握住了落離的手,道:“落離上仙,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小女子無以爲報。”
落離羞赧地低下頭,等着她說出“無以爲報以身相許”的話來,卻不料灰兔接着道了句:“只能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上仙了。”
落離覺得意外,猛地擡起頭來:“我對你好不是要你報答,只是因爲我……”
落離的嘴被灰兔的纖纖素手捂住:“別說,我都懂,可是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只能辜負上仙的情意了。”
落離傻了眼,半晌問道:“你的心上人是誰?”
他從來沒見過露出小女兒情態的灰兔竟然美得令人驚歎,她紅着臉,眼若秋水:“是……那隻黑鷹。”
落離震驚不已:“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他把你折磨成那樣!”
“可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的霸道,喜歡他的不可一世。”灰兔神往道,臉上都彷彿放着光。
落離孤獨地在山坡上呆了一夜,次日清晨,灰兔已不告而別,於是還沒有戀過一次的落離便這樣失了戀。失戀的落離茫然無措,看着荒山上的每一處景物都會傷情,一念之差便放了把天火想要將這些痛苦過往全部燒個乾淨。
落離對火鳳說起這段過往時哭得一塌糊塗,火鳳像哄一個孩子似的哄着他,到最後落離終於哭的累了,在火鳳的懷中熟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後,窗外淅淅瀝瀝落着雨,空氣變得逐漸清新起來,屋內有薄荷葉的香氣,落離覺得很舒服,醉酒的感覺也不那麼明顯了。他居然開始覺得肚餓,擡眼一看,桌上放着的清淡小食還帶着熱氣,落離嚥了口口水,在遲疑片刻後撲上桌將吃食一掃而光。
有個帶着磁性的低沉聲音自帷幔後響起:“你醒啦?有沒有吃飽,要不要再給你拿一些?”
落離一驚,望見身穿一襲絳紅色長衫的火鳳已經站在屋內。落離不好意思地打了個飽嗝,挪到角落裡道了聲:“飽了。”
火鳳也不多話,只上前收拾了碗筷便要退出,落離卻叫住他:“昨晚謝謝你。”
火鳳笑了一下,笑容呈現在嚴肅臉上的瞬間,竟像是煙花綻放。“小事一樁,不必掛心。”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