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兮房中出來的秦青剛剛走出沒幾步,便覺得眼角餘光處似有一道人影閃過,再定睛看去卻又什麼都沒有。
剛回到詔蘭的屋中,詔蘭便上來拉住秦青:“你剛纔進了雲兮表哥的書房?他與你說了什麼?”
秦青楞了,自己進雲兮的書房時間不長,進去之前也並未見到附近有人,詔蘭這麼快就知道,不排除詔蘭身邊有人一直暗中盯着雲兮,她想起剛纔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心中低嘆一聲,這個府中還真是不那麼太平。
“雲將軍就問了我兩句爲什麼表小姐會突然出門,出門前情緒怎麼樣。”秦青想了想後答道。
詔蘭扶着桌邊坐下來,面色稍稍緩和,似自言自語道:“原來表哥關心的是我的情緒,我原以爲他生氣了。”自言自語完又有些開心,轉向身邊的侍女問起:“我記得近日快到女兒節了是嗎?”
侍女上前一步低頭說了聲“是”:“就在後日,小姐可是要安排出去走走?”
“那是自然。”詔蘭的面上飛上一朵紅暈,“我要邀上表哥同去。”
對於被詔蘭邀約一起過女兒節的事情,雲兮有點發愁,發愁的情緒一發酵他便想到了秦蕭然。秦蕭然作爲他的發小,自然應該在此種艱難時刻拿出來當炮灰使,因此雲兮毫不猶豫地將他叫到府內,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他,然而秦蕭然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太爽利,此次總是扭扭捏捏躲躲藏藏,雲兮好不容易用書房中的一副古畫打動了秦蕭然的心,他方纔勉爲其難地答應陪同一起過女兒節,不過不是陪詔蘭,而是陪着雲兮和詔蘭。
詔蘭興高采烈地準備了一天,臨到黃昏出門前發現自己的侍女突然鬧起了肚子無法陪同,無奈之下詔蘭只得領了秦青並雲兮秦蕭然二人一同出了門。
最熱鬧的街市上熙熙攘攘,詔蘭難得的活潑,見到什麼都想買一副,雲兮提着錢袋跟着她,她要什麼便給她買什麼,情態悠然溫和。走到面具攤位前,雲兮甚至主動地挑了四個面具,回頭看了看秦青臉上遮的面紗,又放回一隻,道:“你就不需要了。”
秦青在後邊默默地看着,在心裡回憶着雲兮上一次露出這樣的溫和表情是什麼時候,多少有些悵然。秦蕭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這麼沉默幹什麼?”
“因爲我內向。”秦青面色無波地答了一句。
秦蕭然剛喝進一口水,不留神全噴了出來,望着雲兮詔蘭投來的莫名眼光,秦蕭然連連擺手,“今日身體有點不適,打了個噴嚏打了個噴嚏。”
雲兮適時地走了過來,關切道:“蕭然,你的衣服溼了,這樣容易生病的。”
秦蕭然覺得他關心得有點過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口中忙道:“不礙事不礙事。”
“怎麼能不礙事?”雲兮一把拉住他,“那邊有個成衣鋪子,我領你去把衣服烘一烘。”說完又回身對着詔蘭一笑,“等我一會兒,馬上來。”
詔蘭心中一動,帶着滿滿地溫柔回道:“嗯,你們放心去,我們就在這裡等。”
半晌,一身白衣的雲兮走了出來,臉上多了個新買的面具,他低頭走到詔蘭身邊,有些懨懨地比了個“請”的手勢。秦青朝他身後看了看,問道:“秦蕭然那個紈絝呢?”
雲兮頓了頓,似有些不忿,糾結中朝後指了指便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又過了片刻功夫,成衣坊門口才出現緩步走來的秦蕭然,一副白龍面具顯得威嚴肅穆。秦青迎上前去:“果然是紈絝,臭美,烘個衣服還搞這麼長時間。”
紈絝沒有答話,只默默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甚至還有隱約笑意。秦青覺得此次秦蕭然居然沒有氣急敗壞惱羞成怒是個稀罕事,換個衣服居然溫潤起來,正奇怪的當口,身邊經過一羣年輕女子,歡笑着追逐而過,秦青立刻恍然起來,溫潤這個做派在這樣的日子裡自然是做給女子們看的,如此說來,這種想法倒是很符合紈絝的想法。
看着越走越遠的雲兮和詔蘭,紈絝伸出手來將秦青拉到了另一條路上。秦青初時有些詫異,想了想旋即明白了過來:“你是擔心有我們跟着,他倆不自在吧?看不出你這個紈絝還挺細心的。”她有點灰心,聲音也黯了一些,“我原本以爲雲兮對詔蘭並不那麼上心,但是今日看來又不大象,他明明很悉心地照料她,我很長時間沒有看到雲兮有那樣專注的表情了。”
戴着一張白龍面具的紈絝腳下緩了緩,似有些莫名地看着秦青,秦青並未在意,繼續道:“你有沒有試過喜歡一個人,但是他卻不知道的感覺?”
紈絝似乎更加莫名,半晌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不懂。”秦青嘆了口氣,“你一個紈絝怎麼會知道這些。”
遠處有人開始放河燈,吸引了許多姑娘小夥一齊涌去,經過秦青身邊的時候將她撞了幾下,紈絝及時地將秦青拉過護在了身後。秦青感激道:“想不到你這個人平日裡看起來吊兒郎當的,關鍵時刻還是挺關心人,雲兮有你這樣的朋友,不錯。”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哪裡吹落了花瓣,落在秦青的額前。紈絝伸手幫她捻掉,手指停留在額前的疤痕上,涼涼的。秦青一躲,避開了他的手。
“疼麼?”紈絝突然開了口,“當時疼麼?”
秦青呆了呆,這個聲音爲什麼不大像紈絝的?她帶着疑慮看向紈絝時,紈絝適時地咳嗽了一聲。秦青恍然:“你果然身體不適,一定是着了涼,連聲音都有些變,回去我熬點冰糖雪梨粥給你喝。不過我熬的粥比雲兮的可差多了,雖然我和餘安學了這麼久,還是連雲兮的一成都沒有學到。”默了默又道,“其實我很喜歡他煮的粥,總是吃不膩。”
看着紈絝似陷入沉默,秦青一拍腦袋:“哦,你是問我的傷疼不疼?疼,怎麼能不疼呢?當時疼得我都想早點死掉算了。可是我爲了見他啊,還沒見到他我自己怎麼能放棄,所以再疼我也忍過來了。雖然見了面他已經不認得我,但是能再見到他,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就很高興。”
“他……是誰?”紈絝又問了一句,眼中全是疑惑。
秦青還未回答,突聽前方一陣喧鬧。喧囂聲中隱約聽到有人在說前一條街上,有名粉衣女子遭到了歹人的暗算,她身畔雖有個白衣男子,但那男子並不會武功,此時也受了傷。
紈絝聽聞後迅速拉起秦青向前面跑去,秦青奇到:“肯定不是詔蘭他們,雲兮武功那麼好,不會有問題的。”
紈絝將自己的面具拉開,露出了秦青熟悉了幾萬年的一張臉,急急道:“那邊是秦蕭然,他不會武功!”
雲兮說完已迅速跑向前去,秦青愣了愣,覺得剛纔自己的一番做派實在好笑的很,無稽的很,她尚未來及感慨,雲兮又回頭衝她招手:“還愣着幹什麼,不知道對方几個人,你來幫個手。”
秦青“哦”了一聲後跟上去,只見前面街口站着如假包換的紈絝秦蕭然,手中舉着不知從哪裡順來的扁擔,白色的衣服上已沾了斑斑點點的血跡,詔蘭抖抖索索地躲在秦蕭然身後,粉色衣裙上也濺有零星血跡。有兩個黑衣人正準備揮出短刀,秦蕭然絕望地悲呼一聲,眼看就要成爲刀下魚肉,雲兮和秦青及時趕到將黑衣人擋了下來。
黑衣人武功不俗,手法奇特,似非中原人士,好在雲兮與秦青功底深厚,片刻便將二人逼退。雲兮瞅準一個空檔向着詔蘭而去,詔蘭見到雲兮如天神般降臨,只微弱地喚了聲“表哥”後便暈倒在地。
雲兮將詔蘭小心抱起,對着秦青囑咐道:“這邊交給你了,小心!”
看着雲兮懷抱詔蘭迅速離去的樣子,秦青心中有一刻恍惚,在這短暫的恍惚中從斜刺裡又衝出兩名黑衣人,秦青本能地將秦蕭然護在身後,終還是慢了片刻,左臂捱了不輕不重的一刀,鮮血頓時淋漓。
秦蕭然驚呼一聲,撲上來道:“你怎麼樣?!”
秦青一邊分神瞪了他一眼,一邊迅速奪過對方的短刀,轉眼在局勢上就佔了上風,秦蕭然不由在心中暗自喝了個採。那幾名黑衣人見討不着便宜,便接二連三地遁去,像精靈一般消失無蹤。
回頭再看秦蕭然,只見他面色蒼白,就要朝地上倒去,秦青皺着眉頭扶住他:“你什麼情況?傷的很重麼?”
秦蕭然艱難地看了她一眼:“不……不重,蹭破了點皮,我只是……暈血……”話音剛落,秦蕭然已然向地上滑去。
秦青無奈地看了看如一條死魚般癱在地上的秦蕭然,咬咬牙將他連扶帶扛地給弄回了雲府。
雲府的僕從來來去去,神色匆匆,詔蘭房門前守着幾名大夫模樣的人,秦青將秦蕭然交給其他僕從後便過去看了看,這一看正好看見雲兮背對門口坐在屋內詔蘭的牀邊。秦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他默然的背影一定深蘊着某種憐惜和擔憂,所以他纔會不顧一切地將詔蘭抱回,纔會緊張地叫了滿屋的大夫,纔會這樣一動不動地守護。
秦青突然不想繼續呆在這裡,轉身向自己的屋中跑去。
秦青的傷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比之秦蕭然僅是蹭破皮來說,她這種皮開肉綻的傷痛着實不算太輕。但是比之她從天梯下來所經受的來說,這種完全算不上什麼傷痛,而比之她內心此刻莫名的傷痛來說,今日受的傷痛又更加算不得是什麼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