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澤躲在兩座大殿之間的夾角中,正對着大雄寶殿。
“呸呸...我幹嘛自找這種麻煩啊!”雷雨澤苦着一張臉自嘲道。
雖然不停的嘀咕,卻還是緊緊盯着大雄寶殿,不敢挪動一步。
“喂...雷子,你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幹嘛?”
渺晴鬼魅般出現在身後,輕輕拍了下雷雨澤。雷雨澤如遇到貓的耗子,驚叫的竄跳了起來。卻被渺晴眼疾手快捂上了嘴。
“你...你...你怎麼跟來的?”
渺晴縮在角落裡,如一隻可人的小貓,眨巴眨巴眼,望向大雄寶殿的方向。淡淡的說:“那個人到底有何不同,能讓你如此上心,你可知那是鳶聖大師的大殿,是如今佛宗實際管理者啊!”
雷雨澤揉着腦袋說:“我總覺的清禮禪師對小蒼另有所圖,雖然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但也不想看着他受不公平的待遇。”
渺晴又拍了下他的腦袋,輕笑道:“即便有什麼陰謀,你又能做什麼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修者!”
雷雨澤搖頭苦嘆,不再說話。
羅漢堂前,聚集的人羣已然散去,唯有一頭戴斗笠,罩在黑袍中的嬌小身影,藏身在一棵樹下,焦急的翹首顧盼。視線緊盯的方向,這是蒼離去的盤山階梯。微風撩起紗巾,露出一張精緻小巧的鵝蛋臉,兩抹淺淺誘人的酒窩,笑靨如花,會令少男爲之沉醉,少女爲之嫉妒。
女子名叫藍翠,正是那日茗燈扔下一百錠金子換得十副補靈丹藥材時候的攤位老闆。今日爲一名師父送藥材,湊巧路過此地,正瞧見日夜尋覓的男子在擂臺上。心中暗喜,便停下想等結束後遞換那多餘的九十兩金錠。不多時,藍翠卻被蒼瀟灑自如,淡定自若的氣質深深迷醉。尤其是最後那慈悲的放手,更是令藍翠崇敬不已。以至於後續直到蒼被清禮帶走,藍翠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目的,卻發現兩人已經登上了盤山階梯。那裡可是她無法踏入的。心中懊惱的同時仍在懷念蒼一對二時不落下風的威猛。
大雄寶殿中,蒼跪伏在地,一呼一吸間,縷縷清淡真氣悄然灌入體內,或許是真氣入體的原因,心境逐漸趨於平靜。緊張和驚懼也隨之消散。鳶聖平復心魔後,勉強睜開眼,赤紅色雙目如染血般猙獰,暴戾的氣息也無法完全壓制,胸膛仍劇烈起伏不止。
“師父.....您沒事吧?”清禮望着虛弱的鳶聖,關心道。
鳶聖艱難的擡起胳膊,沙啞的聲音似破鑼摩擦,“沒事!”
清禮向鳶聖遞了個眼色,隨後瞧向跪伏在地上寂靜的蒼。鳶聖會意,將注意力轉向了蒼,剛想開口,卻驚訝的發現蒼似乎進入了一種虛緲的境界。像一團清氣,靜謐素淨。彷彿與天地融爲一體。
蒼已經心無外物,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清禮離得最近,模糊的聽到蒼不停的嘀咕。
“心不定,則人妄動,心不動,則人不傷。”
清禮忍不住心中讚歎,“此子果真非比尋常!將來不可限量啊!”
鳶聖眉頭微皺,輕咳一聲,手指微動,一道寒芒射向正悟道的蒼。清禮瞬間驚醒,感覺鳶聖的騰起的殺意,不由脊背發寒,將對蒼的欣賞隱於心底。
寒芒瞬息而至,蒼心中一緊,從悟道中清醒過來,一陣天旋地轉。不由心中微怒。輕哼一聲,便不再跪伏,隨即輕輕拍了拍衣袍,起身昂首站立。甚至懶得瞧鳶聖一眼。
“鳶聖禪師,尋晚輩有何事?”
鳶聖望着氣息大定的蒼,冷哼一聲,厲聲喝道:“大膽!見到本禪師爲何不跪?”
蒼揚起腦袋,瞪着鳶聖嗤笑道:“休要假意惺惺了!你我都明白,這一天早晚會到來的!只是我實在想不到,一個佛宗的理事長老,竟然要整日受心魔折磨,呵呵...你心中到底是有多陰暗?竟連無上佛經心法都無法挽救你!”
鳶聖臉色鐵青,被蒼無端辱罵一番,勉強壓制下去的心魔又在蠢蠢欲動。喝罵道:“你懂什麼!越是修煉佛法,越加不能有一絲雜念,否則心魔將比普通人強大百倍!那些老不死的一個個苦修閉關,不理世俗,卻獨獨將偌大的佛宗扔給我,表面看上去,我爲佛宗的實際掌權者,大權在握,風光無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時間越久,受到心魔的侵蝕越強,現在我已經沒有資格登上第七層了!我何其不甘心那!”
望着眼前歇斯底里的老者,萎靡的臉上遍佈皺紋,眉心上都蒙了一層黑氣。蒼竟替鳶聖感到些悲涼。
“所以,你便想從我身上或許純淨的靈魂,以消除你的心魔?還不辭辛勞編纂了《靜安凝心咒》讓我修煉?您可打的好算盤啊!”
清禮嚇的兩腿發軟,噗通又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以他對鳶聖的瞭解,鳶聖最惱怒的便是外人頂撞忤逆於他。
果然,聽到蒼赤0裸裸挑起了自己遮遮掩掩的陰謀,鳶聖鷹隼般的眼眸當即變作犀利陰霾,似笑非笑盯着在他看來有些強撐不屈服的蒼。一改剛剛萎靡衰落的模樣,重又回到那個號令整個佛宗的鳶聖尊師。弟子衆多,對他的稱呼也五花八門,親傳弟子都喊他師父,外門俗家弟子則稱呼他爲大師或禪師。無論那種稱稱,他享受的只是衆生跪伏,懼怕也好,崇敬也罷,他享受的是這個俯瞰衆生的感覺。
所以,蒼對他的蔑視令他殺心再起,他覺不會允許一個小小的修者對他不敬,無論此人有什麼原因,無論此人是否天賦出衆。
清禮焦急的拉扯蒼,讓他跪下求饒。
“小蒼,師父正受心魔侵蝕,情緒不穩定,快跪下祈求幾句,師父不會跟你一般見識的!”
清禮一個勁的遞眼色,急的滿頭大汗。蒼看到後,一抹壞笑重又掛在嘴角,輕拍掉清禮扯的衣袖,報之以安撫的笑意。清禮不知,正是他的這個動作,讓蒼將他歸於當活一類。
清禮看到蒼淡然的笑容,爲之愕然,這一刻,他突然有些看不透面前的青年,只是一個自己都可輕易擊殺的弱者,面對神位強者,坦然的好似根本不知死亡爲何物。
蒼衝着鳶聖冷笑,說:“晚輩再尊您一聲前輩,休要用什麼死亡再嚇唬我了。其一,你以爲我驚懼,其實我懼怕的不是你,只是惜命而已,但當生命註定流逝時,我也並不會畏懼!其二,我背後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一個神位而已,晚輩幾年前便接觸了不下三個,而且每個都強於你幾倍!其三,晚輩剛悟透的一句話,心不定,則人妄動,心不動,則人不傷,您若能悟通此語,晚輩的靈魂當雙手奉上!”
說罷,不願在做停留,轉身便離去,如此威嚴肅穆的大殿,坐着一個奸佞嗜血的鳶聖,蒼深感噁心。一刻也不願停留。
鳶聖大怒,自踏入身爲後,從未有過的羞辱感,一股股沖天殺意根本無法壓制,由身體每個角落衝向大腦,各種聲音嘶喊着。“殺!殺了他!殺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滔天的殺意化作實質性的黑氣滾滾而來,嚇得清禮利落的閃身竄出了大殿。此時,蒼僅踏出了幾步,突然回身笑道:“前輩,晚輩再多說一句,您所瞭解的天君帝君之上,便是道人了吧?那如果我告訴你,道人之上還有呢?而且....晚輩還有幸見過!呵呵....”
鳶聖瞬間清醒,滾滾黑氣如狂風一般又涌入體內,驚愕之情無以復加。甚至忘了心中還留着滔天怒火。如果踏入神位後,知道天君帝君,甚至道人都不足爲奇,但一個小小修者,不僅知道,還聲稱見過,甚至見過道人之上的存在。這根本不是謊言可以編出來的。鳶聖有些慌神了,虎視眈眈的心魔也不管了,匆匆拿起筆,將蒼留的一句話寫在坐塌下。看着這幾個讀一遍就明白的字,心中唏噓不已,如今的他恐怕根本做不到了吧?直到今天,他纔有些後悔,爲何沒有早些瞭解蒼的身世及能力。
蒼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大雄寶殿,殊不知早已汗流浹背,只是他一直在偷偷用黑焰烘烤罷了。眉眼輕輕跳動幾下,挺立的肩膀頓時垮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心中暗罵:“你大爺的!如果不是老子心眼多,反應快,今天差些便真的身死道消了!”
蒼相信,自己的話亦真亦假,鳶聖根本分辨不出來,而且大半都是確有其事。如若說背景,嫿兒和預真老人都不會讓自己死去,體內還有茗燈和噬魔,根本不懼鳶聖,只是這些人要麼不知所蹤,要麼喜怒無常,根本不知是否會幫自己。
“哎...老子命真苦啊!不過鳶聖早晚會反應過來的,以他的狠厲,定不會輕易信了我的話!”蒼擡起步子,欲要飛奔下山。
哪知經過一處狹隘幽深的衚衕時,被突然伸出的兩雙手齊齊按到在地,拖進了衚衕中。蒼心中悲呼:“完了!老子這次徹底栽了!剛出虎穴,又入狼窩了!”
“大俠!好漢!饒命,你們要什麼?金銀珠寶?還是功法秘籍?我這裡通通都有!”蒼雙手合十,點頭如搗蒜,不停的拜求。
清脆如鶯啼的女聲震盪了蒼的心神,除了嫿兒以外,心神從未有過一絲盪漾。
“我們什麼也不要!就要你!如何?嘻嘻.....”
蒼忍不住擡頭望去,就見一精緻可愛的小臉距自己不過三寸距離,忽閃忽閃的睫毛和光如脂玉的皮膚清楚明晰。
“額...”蒼如鯁在喉,嗚啊了好一陣,結果還是放棄了,悄然後退幾步,躲過了不斷沁入心脾的香甜。
雷雨澤從一旁的黑影中走出,拉過不停向着蒼欺身的渺晴,咳嗽兩下,說:“小蒼,給你介紹一下,她叫渺晴,百勝榜排行第三,額...也是...”
話沒說完,雷雨澤自知話有些過多,只得再次輕咳幾下掩蓋過去。那知渺晴臉色一沉,接口道:“我們是青梅竹馬!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玉手隱入衣袖,揪起雷雨澤的大手將他拉至蒼跟前,雷雨澤疼的嘴角抽搐,一雙本不算大的眼珠瞪得如銅鈴般精神。
“恩...恩...對!我們是青梅竹馬!我父母在我很小時離世了!我是在渺晴姐家長大的!”雷雨澤求救似的望向蒼,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蒼看到如此一幕,脊背隱隱發寒,他想起了嫿兒的酷吏手段,思念之餘又有些懼怕。忙擡頭作望天狀,事不關己高高掛。
三人嬉鬧一陣,也彼此熟悉,渺晴性格開朗爽快,雷雨澤雖然平素悶了些,但心思縝密,重情重義,與蒼也是相見恨晚。
雷雨澤當下開口問:“鳶聖大師沒難爲你把?到底所謂何事?”
蒼苦笑着嘆息,“談不上什麼爲難,不過看我過於灑脫自由,教訓我一頓罷了!已經沒事了,大師讓我潛心修煉,不能驕傲....”
囉裡囉嗦的講了一大堆,雷雨澤和渺晴子聽懂了一件事,便是蒼把鳶聖氣着了。兩人同時高挑大拇哥,異口同聲的叫了一句:“牛!太牛了!”
蒼突然腹內一陣疼痛,丹田處震動一番,縷縷真氣被牽引着滲入毛孔,鑽進丹田裡。心中驚喜,隨即望着兩人,嘀嘀咕咕說:“心不定,則人妄動,心不動,則人不傷,你們把這句話好好記下來!如果能夠真正理解,那纔算正式踏入佛門聖地了!”
渺晴二人略帶奇怪盯着蒼,似懂非懂點點頭,卻還是將這句話謹記在心。蒼拍了拍雷雨澤的肩膀,說:“如果要找我,便去後山附近慈鈺菩薩的洞府。”
雷雨澤笑着拍拍胸脯,說:“慈鈺菩薩的洞府我也去過!我認識路!呵呵....”
蒼聽罷,拱手行禮,丹田處已經有了一絲旋渦,乳白色真氣繞着旋渦飛速旋轉,且又更加誇大的程度。隨即閃身離去。雷雨澤兩人面面相覷,說:“白擔心一場,回去把!”
平時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今日不到一刻鐘就敢到了,繞過了智萌的盤問,當即來到慈鈺修煉洞府。丹田的波動愈發強烈,已經開始形成了龐大的飛速旋轉的旋渦,絲絲縷縷乳白色真氣圍繞這丹田化作一座小型風暴。
“聚靈陣!開啓!”
從嘴角中擠出了幾個字,冰牀上四獸玄武同時亮起,吞吐之間,天地元氣凝成滴滴落落的水珠,自蒼的天頂出落下,如此五滴,便定的上一顆黃階高級補靈丹了。水滴每三次呼吸間便一滴落入蒼的體內。吞吐之間,一股股濁氣中帶着絲絲黑氣就此離去了。
丹田中的旋渦已經形成了一道無底黑洞,棉絮般的真氣被大量吸入其中,卻仍如石沉大海,不見漣漪。突然,蒼心神這一陣顫動,又一隻佛手壓了下來,只是較上次慢了很多。
“哼...還想故技重施?晚點了吧?呵呵....”蒼睜開眼,看着眼前冷清潔淨的洞府。輕吟一句。
“心不動,則我不妄動,不動則不傷!抱守歸一!”
接下來便是毫無懸念,佛手遲遲不肯落下,望着身心歸一的境界,佛手也是百式無果,終被擊碎。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直到一天後,洞府中爆發出一聲仰天長叫,“嗚呼....老子終於成功了!”
慈鈺聞言,身子都未太擡起來,直接揮手後,自己便出現在蒼修煉的洞府中,焦急的望着蒼。充滿關懷笑着說:“小蒼,丹田恢復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蒼用力握了握拳,澎湃的力量在拳鋒中肆虐。驚喜的眉毛都在亂顫。
“徒兒升至修者中階了!師父!”
慈鈺揉了揉蒼的腦袋,笑眯眯的說:“我看中的徒兒定然是最棒的!哈哈....”
隨即又擔心道:“那《靜安凝心咒》有沒有再來搗亂?”
蒼心中不忍,卻還是堅定的搖搖頭,柔聲道:“哼....那鳶聖自己都弄不懂《靜安凝心咒》,還試圖來控制我!真是太天真了!”
慈鈺拉起還在欣喜的蒼,揉着亂糟糟的頭髮,輕笑道:“你看這雞窩似的頭髮!待師父幫你打理一下!”
三下五除二,蒼回到了光禿禿的模樣。沒有了黑髮拖累,整張臉上最突出的墨玉色眼眸精光閃閃,一抹招牌式壞笑掛在嘴角,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慈鈺滿意的看着異常精神的蒼,不停點頭稱讚。說罷,一手智萌,一手蒼,閃爍間便消失了。袋半個時辰後蒼再睜眼看了看,周圍環境陌生,還時不時被嘶吼交流的的猛獸魔獸驚到。
“小蒼,爲師不能害了你!你帶着智萌抓緊走!此地已經距佛宗幾萬裡,休要想什麼捷徑再找回來了!鳶聖那傢伙不敢對我怎樣!”慈鈺精緻祥和的面容上時而閃過不捨。
“師父!”蒼轉瞬間便明白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邊哭便叫嚷着:“師父!不要讓徒兒走!徒兒不怕那鳶聖老狗的!”
慈鈺輕輕抹掉淚痕,轉身便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