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幽黃泉界苦苦煎熬的蒼,在溝壑中轉醒後,每日便在電閃雷鳴中渡過。與他相依爲命的那人,也終於在幾日前徹底喪失了記憶和理智,化作和大片靈魂一般的無意識生物。那人在最後彌留之際似也釋然了,只對蒼輕輕道出幾個字,“媽蛋的世界!不再輪迴繼續煎熬真的不錯!”
蒼繼續獨自行走在這片地獄中,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象,有時他又變態的想再經歷一遍利劍劈下的感覺。不由的苦笑搖頭,“我也成了憨種了!呵呵...肯定是被雷劈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蒼以爲自己會這樣一直流浪下去。眼前的景色突變,茫茫大地,似被什麼擋住了去路,遠遠看去瑩玉無瑕,只是卻泛着陰寒。彷彿死寂的湖面投入一顆石子,“叮咚”,揉皺了的絲綢般的湖水。蒼只覺有聲音在耳邊呼喚,越來越大,直至空洞的眼神恢復神色。
“哇...終於走出來了!好大....是什麼?”從空白中舒醒後第一件事便是發現了眼前巨大的障礙物,以及被拋在身後的紫色雷雲。
蒼觀察了許久,待縈繞眼前的霧靄漸漸散去,一顆十幾丈的巨大頭顱顯現,蒼頓時變得目瞪口呆,好像頭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比被紫色雷雲劈一下更加呆滯。他突然想起了一類生物,上古神獸。唯有這個解釋才能稍稍安慰一下他的情緒。
既然被稱爲上古,現世便是幾乎滅絕的,最起碼目前沒有聽說有人發現。
蒼小心翼翼走的近了些,不知經歷了多少滄桑,依舊溫潤剔透,散發冷清潔白光華,複雜的幽黑紋路環繞其上,光如月,骨如玉,冷若刺骨冰霜。
“這種生物是如何生長的?”蒼邊走邊嘀咕,當他看到頭骨的一顆鋒利的牙齒依稀比自己還要高出一些,頓時有種遠遠躲開的衝動。
“小子,你狠幸運!能從那裡走出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蒼迅速在腦海中勾勒出一位深沉酷炫的大叔形象。隨即四處尋找,經過了長久的孤獨,他急迫的需要一個能說話的人,即使是一個傻子他也滿足。
順着聲音的方向向上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在頭骨的頂點,有一團渺小的黑影,輕微晃動。
“不知前輩可知道些什麼?能爲晚輩解答嗎?”抱着能跟我說話的都是大恩人的想法,蒼異常恭敬深鞠一躬。
“我這裡只是你的第一處考驗,如果想生存,以下還有八處考驗!你好自爲之!”黑影似乎站了起來,一躍而起,幾十丈的高度,僅一個眨眼,蒼眼前便出現一個身高九尺的青年,一邊的臉被似火焰圖騰的紋路遮蓋,只能從輪廓和另一邊辨認此人頗爲俊朗,膚白如雪,眉目間飽含睿智和滄桑。
“少年!已經很久沒有人出現在這裡了!既然你來了,我自然不能虧待你!”青年露出和煦的笑容,俊朗的臉上出現兩個淺淺酒窩,煞是親切。
蒼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前輩,您太客氣了!我恐難接受啊!”
“哦...放心,你應該,也必須接受!我會給你準備一個最有趣的考驗!”青年笑容突變,雙眼微眯,露出殘暴嗜血的表情。
蒼悄悄後退幾步,打量起周圍的環境,卻突然看到青年雙手拄着一柄巨劍,與那日將他打進深淵的巨劍一模一樣。
“那個...前輩,可否容我詢問幾個簡單的問題?”蒼眼中流光溢彩,一臉期待。似乎要發現什麼重要秘密一樣。
“可以...隨你問!但我說與不說就不一定了!”青年輕笑。
“您手中的巨劍叫什麼?與紫雲中的那柄有什麼關係?”蒼拋出第一個問題。
似乎青年並未抵制,略微思索,便娓娓道來,“此劍名爲噬魔,伴隨我一聲,紫雲中出現的那柄只是模仿他的樣子和威能而已。”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蒼小心翼翼的望着青年,他似乎感到青年起伏波動的情緒。
“可以!”青年又一次答應。
“周圍都是靈魂體,那說明您也是?”蒼仔細盯着青年,觀察他的變化。
“對,包括這位我的夥伴也是一樣!”說罷,青年撩起巨劍,輕柔這撫摸。
蒼再一次驚呆了,巨劍也只是一個靈魂,那說明它已經升級爲一種生物了,“第一次聽說劍靈離開本體還能存活的!”蒼一眨不眨盯着浮在青年手中的巨劍。
“呵呵...本體只是他以靈魂爲媒介和模板鍛造出來的,要說強大,他可比那些廢銅爛鐵強太多!”青年愛憐撫摸着劍身,像一個炫耀孩子的家長滿是驕傲。
蒼終於感覺自己孤陋寡聞,靈魂爲本體,鍛造肉身,哦....應該是劍身。
“好了,少年,問題解答完畢,該接受考驗了!能否走出這裡,待通過考驗再說!”青年收起巨劍,單手提起蒼突兀的消失。
一股溫熱淋撒全身,淒厲的哀嚎,還有吵雜的歡呼和高喊。蒼意識漸漸清醒,只記得昏迷之前跟隨青年來到巨大頭骨的頂端。環顧四周,發現身邊圍着衆多披着白袍的男女老幼。
高呼:“祈求上蒼,萬民得濟;神靈慈悲,賜予安康;生靈獲救,百病消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隨着衆人的接連跪伏,蒼只聽得蒼老的聲音嘶喊。“你們是上蒼厭惡之人!你們的超脫會讓上蒼得以平息怒火!燒!”
蒼只瞧得,綁縛在石臺上劇烈顫抖的十幾人頓時腳下燃起熊熊烈火,濃烈的黑煙瞬間籠罩石臺,或許被綁縛的幾十人堵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悶哼,聽着石臺上的慘叫,白袍衆人發出喜悅的歡呼,不停的磕頭,跪倒,再磕頭。似乎眼前只是烹飪的一份飢餓後的美味食材。
蒼大吼大叫,妄圖救下還在拼命掙扎的幾名孩童,撕心裂肺的哭泣令蒼頭皮發麻,緊咬的下脣滴滴滲出鮮血。只是他發現自己竟只能親眼看着,四肢似乎同樣被束縛。烈火的灼熱同樣燃在他的心頭,十幾人的哀嚎就在他耳邊纏繞。
他突然發現遠處站着一個小男孩,稚嫩的小臉上沒有微笑,也沒有膽怯,至終只是在那看着,當大火熄滅,男孩轉身離去。蒼突然感覺脊背發寒,有種想上去問個清楚的衝動。
足足一個時辰,烈火才逐漸熄滅,只有零星的火苗在奮力灼燒,力圖要把已經變成焦炭的十幾人化成粉末。幾名和尚模樣打扮的人唱誦着往生經繞着石臺作法,不停的唸叨,“安息...安息吧....”。
“把你們這樣燒死!你們能安息纔怪了!假仁假義的禿驢!”蒼勃然大怒。他似乎感覺十幾人的靈魂還被困在石臺上,不知所謂。
幾名扎着小辮,一臉天真單純的孩童,靜靜蹲在蒼面前,一名臉蛋圓嘟嘟的男孩笑着,“咦...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啊?你一直都在這裡嗎?”
有着一雙水靈大眼的女孩嬉笑,“大哥哥,你趴在地上的樣子好好笑,就像...就像...大王八!”
“呵呵...嘻嘻....嘿嘿...”其他幾個孩童一同笑了起來。
那些大人則是臉色陰沉,額上的青筋漲了出來,兇狠的臉扭曲變形。恐怖陰森看着幾名和尚和臺下的所有人。只是在經文的誦讀下,所有靈魂漸漸化作一條金線離開了。至於去了何處,蒼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這些人在臨走前充斥着怨恨。他無能爲力。
不知又過了多久,蒼始終想脫離這個石臺,卻只能如被壓在碑下的贔屓,動彈不得。
“你大爺的!什麼考驗不好!非得把我裝在石頭裡?”咒罵並不能帶來什麼實用的效果。
又一日,幾名和尚衣衫破爛,站在石臺前,祥和肅穆消失不見,取代的是憤怒和驚懼。石臺上站着十多名手持刀斧凶神惡煞的大漢,爲首的一人絡腮鬍須,一頭油光亂遭的頭髮,不知多久沒洗過澡,與鬍子攪在一起打着結。“我要糧食和女人!否則我便屠光所有人!”
沒過多久,蒼看到那個男孩再次出現,是跟在一名妙齡女子身後,緊緊抓着女子的衣袖,只是臉上有些焦慮和恐慌。
蒼果真還是忍不住,他不明白考驗到底是什麼,只是想衝上去屠光所有土匪,然後把這些愚昧的村們狠狠教訓一頓。
男孩跟着土匪馬隊後邊奔跑,“姐姐...還我姐姐...”脆生生的叫喊並不能帶來多大的恐嚇,馬隊帶着糧食和女人絕塵而去,而男孩的姐姐同樣也在其中。
幾個和尚恢復了和煦的微笑,“阿彌陀佛,忍耐便可換來和平!那些惡人將受到佛祖的懲戒!”
人羣漸漸散去,村子又恢復了往日平靜,似乎少了幾名女子並不影響其他人正常的生活。男孩來到石臺前,撫摸着比他還高出一頭的石臺,“看吧!當你對他人袖手旁觀時,自己也將遭受冷落!”
蒼迷迷糊糊看着遠去的男孩,至此他真的搞不懂這次考驗到底是爲何。
從那以後,蒼便沒有再見過男孩,有人說他遠走了,有人說他去匪窩救姐姐,被殺了。之後幾次,土匪每次來村民都以糧食和女人換取了平安。
如此歷經風雨十年,石臺變得斑駁不堪,蒼也欲要抓狂。男孩終於回來了,已經長成一名魁梧挺拔的少年,揹負一柄巨劍,緩步走到村口,再次撫上石臺,“十年了,你也經歷了太多風雨了吧?”
蒼實在想罵娘,“你把我壓在這塊破石頭下邊!爲了考驗我什麼?能忍受多久的寂寞嗎?”
男孩聽不到他的咒罵,轉身走進村裡。蒼不知村民是否還能想起往日那個小男孩,會不會爲他舉行歡迎儀式。
土匪再次來臨,這次竟只來了三個人,站在石臺上大吼大叫,村民皆唯唯諾諾俯身應諾。一道銀芒劃過,三人的腦袋齊刷刷咕嚕嚕滾了下來,在石臺上跳動幾下,恰好瞪着不瞑目的大眼與蒼四目相對。
“你大爺的!又不是我殺的!你們看我幹嘛!”蒼一陣惡寒,想閉上眼不去看,卻發現感知力將周圍更清晰的環境真實反映在腦海中。
村民譁然,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三具還在哧哧冒血的屍體。
男孩激情慷慨,“村民們!以後我將保護你們!保護這個村子!”
一名老者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拱手言道:“敢爲俠士尊姓大名,又對我們有何要求呢?”
男孩微微笑着,一對酒窩甚是好看,“我叫夜冥,只是爲了保護大家而來!不求回報!”
村民似信非信的散去,不久後,蒼看到幾名和尚匆忙趕來,妥善收拾三名慘死的土匪。
蒼掰着手指算時間,當數到兩天以後,有十幾人的馬隊殺機騰騰聚集在石臺前,衝着村子怒吼,“將殺害我兄弟的人交出來!不然屠戮全村!”
“吼吼...吼吼...殺光你們!”身後幾十人扯開嗓子叫嚷。
蒼撇嘴道:“真慢!兩天時間都夠全村人集體搬遷了!”
令蒼吃驚的是,村民綁縛着男孩從村子裡出來,幾名和尚指着不遠處三個土包說,“幾位施主,我們已經厚葬了三位施主,殺人犯也被帶來了!還請施主高擡貴手,放過這全村老小!”
男孩似乎早已猜到了結局,緩步由村民壓着走上石臺,瘋狂大笑着,“呵呵....哈哈....”。
蒼也似乎猜到了結局,思索着看着那柄巨劍。只一眨眼間,巨劍消失了,不遠處男孩手提巨劍,向着馬隊衝了過去,單手揮動,一名大漢被斜斜劈成兩半,連同坐下的駿馬也受到波及,一半馬頭被整齊的切開,待男孩揮出第三刀時,第一名大漢才噴出漫天血霧,身體緩緩裂成兩半,內臟散落一地。只不過幾個呼吸間,幾十名土匪只逃脫了三名,其餘人皆被一刀斬成兩半。
“果真文琪是受了他的影響!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蒼連連感嘆。
“啊...魔鬼!魔鬼啊!殺人了!殺人啦!”村民驚恐大喊大叫,有的彎腰嘔吐,更有不甚直接昏倒在血淋淋的內臟堆裡。
“不要!不要殺我們!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終於有人反映過來,跪倒地上連聲求饒。
男孩平靜看着,臉色陰沉的可怕,提着巨劍的手第一次微微顫抖。不願再看一眼這些村民,牽過一匹馬兒,朝着匪窩奔去。一夜間,屠戮三百人,血光沖天,男孩衣袍不知被鮮血染紅多少便。
一早,天剛矇矇亮,男孩拖着疲憊的身子出現在石臺前,卻發現村民皆用恐懼的眼神看着他,那神色,比看土匪還要懼怕十倍。
“魔鬼!真的是魔鬼!”
“他打破了我們村子的和平!不能讓他留下,否則那些土匪會找上我們的!”
村民們悄悄議論紛紛,恨不得把他綁縛起來等待土匪審判。
幾個和尚驚恐萬分來到男孩身前,“施主,犯下殺孽太重,還是請速速離去把!”
男孩仰天狂笑,“哈哈...哈哈...什麼魔鬼!什麼佛祖!我看人心纔是真正的魔鬼!”
蒼沒有了男孩的消息,只是聽說男孩殺伐不斷,用枯骨鋪就了一條成神之路。
一陣眩暈,蒼再次舒醒,誦經聲不絕於耳,寺院廓綠樹環抱,花草簇擁,那一個個佛爺凸起的臉也宛如夏季夜空數不清的星斗,神態各異,千姿百態。
“怎麼?放下屠刀成佛了?”蒼怪異的看着金燦燦的大殿,此時的他作爲一尊達摩像立在佛堂之上。
蒲團上,一名半邊臉刻有火焰狀花紋的青年,身披金光燦燦袈裟,虔誠的誦經。身後坐着一羣小沙彌,也在跟着嘀嘀咕咕誦經,蒼仔細聽去,不由啞然失笑,有幾名小沙彌竟嘀嘀咕咕的念道:“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佛祖,我餓了!”
整日沐浴在佛經之中,蒼內心無以復加的寧靜,祥和。以往那些血腥似乎已經無法勾起他任何暴戾。
這一日,寺院上空傳來陣陣怒罵,“夜冥禿驢!你再不滾出來,我就要一掌拍碎你的寺院了!”
青年起身看向外邊,脫下袈裟,露出一身黑色短打衣袍,邪笑幾聲,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那柄巨劍,轉身飛向天空。蒼可以清晰的看到兩人在天空你來我往,一道金芒,一道紫氣噼啪相撞。絢爛多彩。
巨劍橫斬,百丈劍芒劃過天際,似要將天地斬斷兩半,那人躲閃不及,上身飛向天空,下身落入地面。青年收劍落到地面,重新披上袈裟繼續誦經。鮮血落在寺院頂部,順着瓦片嘩嘩流下,肅穆的寺院傳出濃郁的血腥氣,衆僧侶習以爲常,轉眼間便刷洗乾淨。
蒼有些吃驚,“如果說佛是普度衆生,那魔又是什麼?”
一連幾次,所有來人皆身首異處,而青年卻更加虔誠肅穆。每日誦經從五個時辰增加到六個時辰。蒼甚至覺得自己身上都泛起燦燦金光。
終於,青年擡頭看向達摩金身,輕語道:“怎樣?有何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