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寧靜琬坐在芙蓉樹下,花瓣翩飛,落英如雨,有幾片飄在如墨長髮上,如同花中仙子,妖嬈動人!
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按琴絃,美妙靈動的琴聲從指間流瀉而出,如絲絲暖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適安逸,如同靜謐的催眠曲!
一曲畢,寧靜琬脣角不自覺彎起一抹美麗弧度,真是曲由心生,曲如其境。
幼時,她的琴曲精靈活潑,如同春風拂面,從她的曲中就可以聽出繁花似錦,陽光明媚!
長大之後,曲意便多了一份高曠悠遠,外公說她是錦繡山莊未來的掌權人,不可只有柔腸百轉的女兒情懷,還應有令人蕩氣迴腸的氣魄,可以拔雲見日的恢宏,她需要給人這種力量!
外公過世之後,她一個人面對那麼多覬覦的目光,最大的敵人便是居心叵測虎視眈眈的夫君,她來不及憂傷,就要面對他們,那個時候,她的曲意裡面除了堅毅昂揚,偶爾也會有一絲淡淡憂傷劃過,揮之不去!
現在雪化雲開,她做了母親,上天賜予一雙兒女,心底開始有一處變得柔軟,琴曲中也帶着濃濃舐犢之意!
溫柔夫君,龍鳳寶寶,是這個九重深宮裡最爲溫暖的畫面!
小公主是長姐,名鳳靈曦,小皇子遲了幾個時辰,是幼弟,名鳳錦鴻,是他們的父皇欽定的名字。
鳳氏皇族,樓蘭靈氏,錦繡山莊,這些伴隨寧靜琬一生的記憶如今已經彙集一雙兒女身上!
從懷孕之後,鳳君寒一直對她噓寒問暖,體貼有加,對她莫名其妙毫無道理的鬧脾氣也是縱容無度,從不生氣,太后那邊各種補品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孩子還沒有出生,奶孃,嬤嬤,早已準備數位,靜待她生產!
孩子生下來之後,鳳君寒怕累着她,不讓她給孩子餵奶,卻最後拗不過她,因爲她喜歡看孩子吃完母后的奶之後心滿意足的模樣,看着孩子靜謐的睡顏,她會覺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想到一雙兒女可愛的模樣,寧靜琬臉上浮現一抹賞心悅目的笑意,覺得怎麼看他們也看不夠。
長姐眉目酷似鳳君寒,性情卻像她寧靜琬,極不安分,只要醒着,一雙大眼睛就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還會對着她笑,每每看到她的笑,寧靜琬就滿心歡喜,幼弟眉目卻像寧靜琬,性情卻比姐姐安靜得多,不喜歡鬧騰,鳳君寒戲言,這兩個孩子真是他們最完美的結合,絕頂聰明的一對父母,生下來的孩子必定是妖精轉世!
雖然曦兒和鴻兒已經滿月,可鳳君寒顧忌她的身體,依然不敢碰她,說要再忍一個月,等她身體完全復原,才能再享魚水之歡,寧靜琬暗笑,什麼時候,他竟然變得如此小心翼翼?完全不似以前他果敢霸氣的模樣!
寧靜琬在牀上靜養了一個月,如今哪裡熬得住?一定要出來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他無奈之下,只得應允,不過嚴令時間不許太長,萬不可勞累!
“啓稟娘娘,雲夫人在宮外求見!”宮女恭敬的聲音打斷了寧靜琬的思緒。
雲夫人?寧靜琬微微一怔,四年之前,她離京之前見了江心月一面,勸她不要在鳳君寒身上浪費自己的大好年華,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聽進去,後面的事情,寧靜琬就沒興趣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事情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從那以後,她們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如今聽到這個稱呼,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雖然知道江心月的夫家涉及貪腐要案,可她懷孕八月之時,鳳君寒就已經強行不許她再過問任何事,只能安心靜養,直至生產。
生下曦兒和鴻兒之後,她沉浸在做母親的巨大喜悅之中,也顧不上別的事情!
如今見江心月來京進宮求見她,寧靜琬沉思,江南雁去南方代天巡狩已有數月之久,現在只怕已經動到江心月的夫家了!
不過江心月還能進京就說明,此時江南雁應該還只是在外圍巡查,並沒有觸及實質,可雲氏是江南豪族,自然也非泛泛之輩,江南雁的行爲已經引起了雲氏的警覺,所以派江心月進京,一則查探口風,二則求情。
而且寧靜琬猜測,江心月之前一定去找過哥哥江南雁,不過以哥哥的爲人,不可能答應!
雲氏不可能知道自己和江心月的真實關係,她們不過只是背有姐妹之名,卻無任何姐妹情誼,和陌生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只知道自己和江心月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寧靜琬想起查看過的歷年江南與朝廷之間往來賬目,雲氏貪腐數目之大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到的,人的貪慾是無止境的,現在的鳳臨皇后又是雲氏長媳的妹妹,有了這樣的護身符,雲氏只怕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毫不收斂!
寧靜琬眸光漸冷,修長的玉手按在琴絃上,淡淡道:“讓雲夫人進來!”
江心月在宮女的引領下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跪在寧靜琬的面前,“臣婦參見娘娘!”儘管心裡不願意,可她畢竟是大家閨秀,豪門貴婦,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會少!
寧靜琬看着面前的江心月,恭順有禮,身穿孔雀綠色刻絲緞袍,逶迤身後,搖曳多姿,多年不見,依舊國色天香,明豔端莊!
寧靜琬微微一笑,聲音輕柔,“姐姐不必多禮,起來吧!”
江心月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擡眸看着面前的寧靜琬,頭上一支光彩奪目的金鳳釵,宮髻下傾城的容顏,彷彿綻放在最燦爛的時節,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江心月有些震驚,忘了及時收回自己的目光,她從來都不知道,靜琬居然有這麼美,紅裳似火,翩躚如蝶,如凝脂的肌膚折射着秋日的陽光,波光瀲灩,清澈的眸瞳帶着流光溢彩的琉璃之色,嫵媚妖嬈,又優雅高貴,她難掩震驚,什麼時候,寧靜琬居然有了一國之母的風範?
優雅高貴?江心月腦海裡面跳出這個詞語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儘管她以前就知道,靜琬並不是真正一無是處的女子,可是於她記憶深處,靜琬一直都是那個不男不女,恃寵而驕,愚鈍懵懂的鄉下野丫頭模樣,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不是芷蘭,心中就算再怎麼鄙夷寧靜琬,表面上也不會表現出分毫,那樣會有損她的大家風儀!
她犯不着和這樣一個野丫頭計較,如果不是因爲靜琬嫁給了她最愛的男人,那個男人還對靜琬寵愛有加,她也不會對靜琬的看法如此偏執。
她內心深處一直希望靜琬就是不學無術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傻傻模樣,無論世事如何變化,她也不肯在靜琬這樣的女子面前放低自己高貴的身段!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搶走了她曾經最心愛的男人,還讓這個男人爲她六宮無妃,不納嬪妾,她早就明白靜琬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去承認。
是不是人都會這樣,只要不喜歡一個人,總要想辦法給她抹上一些污痕,這樣自己心裡就會好受些?
就算靜琬真的聰明,真的美麗,可出身卑賤的商人之家總歸是事實,更何況,還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女,這些是靜琬終生都無法抹去的污點。
江心月出身京華,王室之家,門戶之見根深蒂固,在她看來,寧靜琬和那些街邊賣花姑娘沒什麼分別!
寧靜琬見江心月的眸光定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眼底有不可置信的神色,淡淡一笑,她當然知道江心月眼底的異色從何而來。
“姐姐!”寧靜琬輕柔的聲音喚回了江心月呆呆的思緒。
聲音雖輕,卻並不隨意散漫,甚至透着隱隱不悅,江心月驀然想起哥哥的話,“以後你絕不可以在外人面前隨意提及你和靜琬的關係,君臣有別,以免惹禍上身!”
“臣婦在!”江心月以前是言不由衷,現在竟然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她明白,眼前的女子不是她的妹妹,而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寧靜琬並不在意江心月變幻莫測的眸光,莞爾一笑,輕聲道:“姐姐坐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寧靜琬皇后風儀,還是因爲江心月對寧靜琬有事相求,她在寧靜琬面前的氣勢不知不覺低了下來,輕輕頷首,側身坐在寧靜琬的對面。
江心月的目光被案上的琴吸引住了,沉香,檀木,深幽,她是行家裡手,一看就知道是絕世名琴,千金難求的宮廷御用之物,靜琬坐在名琴前面,竟然相得益彰,毫無不和諧之感,形成一副靜美的畫面!
江心月驀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心底五味雜陳,她亦是聰明的女子,對寧靜琬的看法,與其說她偏執,不如說她一直都在麻醉自己,如今,不得不清醒過來,她深知,她對靜琬的態度瞞不過靜琬,靜琬卻從來都不在意,就說明靜琬根本不在乎和她的姐妹情誼,她們原本就只是半路姐妹,哪來的深情厚誼?
那她今日鼓起勇氣進宮,想起家翁還有夫君的囑咐,又該如何開口?
寧靜琬見她欲言又止,手輕輕按在琴絃上,不經意道:“皇上一般是酉時回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