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嫡長子的哥哥很聰明,他每次都能輕易地找到他弟弟藏身之所,所以每次玩這個遊戲,都是弟弟輸!”
“那這弟弟一定很不服氣了?”寧靜琬笑道,孩子的世界永遠有着最原始的情感與天真,在他們心中,哥哥就是哥哥,弟弟就是弟弟,沒有大人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殘酷利益爭奪!
鳳君寒頷首,“是啊,所以這次弟弟靈機一動,去了平日沒人敢去的地方,他心想,躲在這裡,哥哥一定找不到!”
寧靜琬看着他暗沉的俊眸和凝重的神色,追問道:“哪裡?”
鳳君寒眼眸中浮現寧靜琬看不懂的深邃,一字一頓道:“他們父親的書房!”御書房,他年幼之時永遠難以磨滅難以忘懷的刻骨銘心的記憶!
寧靜琬恍然而笑,“果真是好地方!”
“他看準時機,躡手躡腳溜進了父親的書房,沒人發現他,正好書房也沒人,於是他躲在屏風之後,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剛開始他很興奮,覺得很刺激,過了許久,也沒聽到他哥哥找來的聲音,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等得無聊,便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寧靜琬忍俊不禁,這是他唯一一次說的有趣的故事,這孩子的確狡黠可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然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哥哥的聲音,心下一驚,以爲哥哥找來了!”
“他偷偷睜開眼睛,透過屏風中間的縫隙,果真看到他哥哥,還有他父親,父親正在考察哥哥的學業,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父親正在讓哥哥背《楚辭》!”
他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寧靜琬看在眼裡,也不催他,這故事一定與他有莫大的關係,如此真切,哪裡像是虛構的故事?
“父親雖疼愛子女,可是又甚爲嚴厲,尤其是對被既定爲家族未來繼承人的嫡長子,更是精心教養,常常親自過問功課,孩子們對父親都是既敬又怕!”
“見父親正在查問哥哥的學業,他更不敢出去了,他們是豪門貴胄,家規甚嚴,他偷偷躲進父親書房的事情,要是讓人知道了,一頓嚴懲是絕對少不了的,於是他心想,不如等到父親和哥哥都出去了,書房無人的時候,再偷偷溜出去!”
寧靜琬含笑不語,她經常和孩子們在一起玩耍,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孩子的小聰明!
“哥哥對父親的問題幾乎是對答如流,父親很是滿意,欣慰有加,將侍女剛剛送上來的甜雪蓮子羹賞給哥哥!”
鳳君寒說到此,語氣忽然變得緊澀,寧靜琬的心一沉,豪門大宅的生活是普通百姓無法理解,也無法想象的,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又有怎樣的一幕落入那雙藏在暗處的眼睛?
“哥哥尚不足十歲,能得到尊敬的父親的認可當然心奮不已,正準備喝的時候,桌案上的狼毫忽然跌落在地,哥哥自告奮勇彎腰去拾,就在哥哥彎腰的那一瞬間,躲在屏風後面的弟弟清清楚楚地看見父親把一包藏於袖中的粉末飛快地加到了那碗甜雪蓮子羹裡面!”
寧靜琬心下一驚,難道是父親忌憚妻族,對兒子動了殺意?不會吧?
鳳君寒將琬兒神色盡收眼底,繼續道:“哥哥渾然不覺,喝完了甜雪蓮子羹之後,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寧靜琬雖不清楚加在蓮子羹裡面的是什麼東西,不過本能告訴她,絕不是好東西!
鳳君寒神色帶着漫不經心的淡漠,“這一切雖然落入不足五歲的弟弟眼中,可孩子終究是孩子,懵懂茫然,雖覺得奇怪,可未必真正懂得父親這樣做的含義,沒過多久,他就忘了這回事,他和哥哥如一樣一樣打鬧,玩耍,讀書!”
寧靜琬輕輕點頭,這一幕雖然奇怪,可是孩童遲早會忘記,哪裡會想到父親會對自己親生兒子怎麼樣?
良久,鳳君寒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可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超出了弟弟的預料,大概過了兩個月,哥哥突然身染重疾,看遍了大夫,喝了不少藥,也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寧靜琬雖不知鳳君寒是在講皇室的事情,可是這兩件事情擺放在一起,再傻的人也能把他們聯繫起來,何況是蕙質蘭心的寧靜琬?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能下手?
鳳君寒看着琬兒眼中的驚愕,淡淡一笑,“哥哥生病期間,父親心急如焚,嚴懲了所有伺候哥哥的下人,甚至親自守在哥哥牀邊,還請來道士做法事,可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哥哥的生命,哥哥離世之後,父親痛苦不堪,很久都無心正事,誰都知道,哥哥是他最看重也最用心的兒子!”
寧靜琬怔怔地看着手中牡丹花,身體冰涼,也許那位父親的痛苦並不全是裝出來給妻族看的,也有着真的痛苦,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親手殺了自己兒子?他對兒子未必沒有真心疼愛,可是真正到了要除去兒子以保全自己家族,削弱妻族勢力的時候,還是痛下殺手了!
讓寧靜琬心痛的是那個弟弟,躲在暗處目睹了一切,不足五歲的孩童是否會將這一切聯繫起來,是否知道是自己最敬的父親殺了自己最親的哥哥?
不過生長在豪門貴胄的孩子,畢竟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樣,見識得多,比別人早熟,所以寧靜琬猜測,那個弟弟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鳳君寒低醇的聲音緩緩響起,“雖然弟弟當時尚年幼,可是深宅望族有太多秘密,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遠比普通孩子敏感靈銳,別人不懂,他們不可能不懂,哥哥死後,他知道一定是父親殺了哥哥!”
寧靜琬無聲嘆息,那位父親毒殺自己兒子的時候,也沒想到暗中有一雙清澈的眼眸目睹了這一切吧?
“心中藏着這樣的驚天秘密,他不敢對任何人講,一見到甜雪蓮子羹,就心驚膽戰,哥哥死後,他也嚇得大病了一場,沒人知道他隱秘的心事,都以爲他是太思念哥哥所致,他怎麼也不能理解,那樣疼愛哥哥的父親爲什麼會殺了哥哥,甚至開始怨恨自己的父親,殺了他親愛的哥哥!”
寧靜琬不敢置信,對一個不足五歲的孩童來說,這樣的秘密太過震驚,太過血腥,太過殘酷,也不知道親眼目睹這一幕,會給一個小小孩童帶來怎樣的心理暗影?年幼之時就目睹這樣的冷酷,足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鳳君寒淡淡一笑,“哥哥死後,弟弟成了長子,歲月流逝,弟弟漸漸長大,開始接手家族事務,不出意外的,他處處受到嫡母家族勢力的掣肘,有的時候,大總管說的話甚至比他這個正牌公子說的話還管用,他更親眼目睹了嫡母家族大權獨攬的囂張!”
“所以他漸漸理解了他父親的所作所爲?”寧靜琬道。
鳳君寒頷首,“對,他父親多年在妻族的虎視眈眈下苦苦維繫着一代家主的尊嚴,表面風光無限,背後辛酸卻無人知曉,面對家族未來的繼承人,他父親冒不起這樣的風險,更不願讓大好家族落入妻族之手!”
寧靜琬明白他說的風險是什麼,雖說兒子是自己的,可身上畢竟流着一半妻子的血,又在妻族百般寵愛下長大,心中到底向着父族還是妻族還很難說,退一萬步講,就算兒子向着父族,可是妻族羽翼已豐,勢力龐大,未必就真能由得了兒子說了算!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風險都值得冒,既然兒子衆多,爲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風險巨大的路?
“他長大之後,大總管爲了防止他權力的蔓延,更是處處牽制和羈絆他,經歷了這麼多,他早已不怨恨他父親,已經完全能理解父親所爲!”
他說的很平靜,不過寧靜琬完全能感受那個少年心中的悲憤和壓抑!
“在這樣的明爭暗鬥和權力牽制之中,這件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教會了他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寧靜琬的心一緊,親眼目睹至親之間的殘忍謀殺,還能學會什麼好的道理?這少年長大之後一定既冷血又陰狠!
鳳君寒看着御花園的滿目錦繡,一字一頓道:“欲成大事者,就算擋路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可留!”
寧靜琬只覺身體一涼,手中的牡丹花也掉落在地,連親生兒子都留不得,那這人到底得有多冷血?世上還有什麼人是不能殺的?
鳳君寒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如你所想,這弟弟長大之後,無情無心,未及弱冠,身邊已有如花美眷朝夕相伴,可是在他眼中,所有女人,名門千金也好,小家碧玉也罷,不過都是玩物!”
寧靜琬完全能理解,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男人,有心多情纔是怪事?
鳳君寒目光深幽,深深地凝視着寧靜琬,語氣柔了下來,“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妻子?”寧靜琬早已料到他說的就是他自己,要不然哪裡會有那種身臨其境之感,可是他不說,寧靜琬也沒有傻到去挑明,這樣見不得光的皇室絕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