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逍遙一怔,手指緊得發白,不自覺看向凜然不可侵犯的景王爺,景王爺是個天生的王者,無論何時何地都深不可測,似乎能洞悉一切!
景王爺太瞭解他,不需要他說清楚,景王爺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要幹什麼!
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的醫術?這不能不讓他這個百里家族的少主產生濃厚的興趣!
可是自從四殿下離奇甦醒後,不管是景王爺,還是寧靜琬,都對此事閉口不談,諱莫如深。
可是這世上越神秘的事情,越是能引起人強烈的好奇心,這種好奇無關人的身份,地位,只要是人,都有!
百里逍遙看王妃的儀仗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沒了蹤跡,他心底升騰起和江南雁一樣說不出的擔憂。
他是神醫,見過多少失去孩子的女人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可是王妃自從失去孩子之後,出人意料的平靜,平靜地讓人心底不安,第一次見到如此平靜的女人,似乎孩子一直和她在一起,從未離開過她。
百里逍遙心底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王妃無疑是深愛着自己腹中的孩子,那種舐犢之情根本不可能是裝出來的,那王妃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真的因爲她和王爺都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百里逍遙越發迷茫,直到耳邊傳來王爺若隱若現的警告聲音:“逍遙!”
景王爺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是對於百里逍遙這樣聰明絕頂的人來說,已經足夠,這是王爺和王妃之間的事,輪不到他過問,他僭越了!
聽着王爺的警告聲音,他終於理解江南雁那種欲罷不能的痛苦,既想關心景王妃,又不得不忌憚景王爺,百里逍遙斂去心中愕然,低聲道:“是,多謝王爺體恤,告退!”
百里逍遙說完,隨即縱馬離去,他對起死回生術的濃厚興趣遠遠超過隨軍做一個軍醫,他一刻也不想等待,或許只有找到他年逾古稀見多識廣的爺爺,纔可解他心中疑惑!
江南雁怔怔地看着百里逍遙策馬而去的背影,心底越發悵然寂寥,若是有靜琬在就好了,她似乎隨時隨地都能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再荒涼的地方,靜琬都是一道最亮麗的風景,可是現在,沒有了靜琬,荒涼就是荒涼,再也不可能繁華!
三軍靜默中,忽然颳起一陣寒風,揚起灰燼,塵土飛揚,江南雁看着滿天飛塵,想起他們出征沿海剿滅倭寇的時候,那場詭異的暮春大雪,三軍都以爲是不祥之兆,軍心大動,那個時候是靜琬站出來說,天降瑞雪,是不世吉兆,預示着他們一定會凱旋歸來,是靜琬穩定了那時躁動不已的軍心!
江南雁忽然有一種感覺,那種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風長歡不見往日的高傲狂妄,反而帶着一種壯士出征的悲壯,看着靜琬遠去的身影,想起遇險的那次,他感覺到他的血液正在流失,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冰涼下去,那一刻,他只想對她說,靜琬,你沒事就好!
景王爺筆直的身影策馬而立,手持長劍,巋然不可侵犯,靜靜地看着琬兒離去的方向,琬兒的身影長長久久縈繞心間,良久才道:“出發!”
★★★
景王府。
寧靜琬站在窗前,背影蕭肅,身形單薄,靜靜地看着天空飄起的細雨,秋天總是給人這種徹骨的涼意,從頭涼到腳!
離京這麼久,京中已發生許多事,只是,這一切,寧靜琬已全然不關心。
琳琅擔心地看着小姐,自從小姐回府,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問她爲什麼,也不說,琳琅只能猜測是因爲邊疆苦寒,小姐水土不服,所以才變成這樣的,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給小姐滋補身體,早日恢復往日的神采!
靜苑的曼珠沙華依舊綻放,紅得耀眼,景王府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慕雪嫣終於求得她的皇后姑母恩准,直接繞過寧靜琬,以充實皇家景王爺妃位之名又爲景王爺新納了十幾名美人,都是京中大臣的女兒,個個才貌雙全,國色天香!
在寧靜琬回府當日,靜苑奼紫嫣紅,滿園春色,亂花迷人眼,寧靜琬全都視而不見,只淡淡說了一聲,“本宮想靜養,如果沒什麼事,不要來打擾本宮!”
衆美人聞言面面相覷,可是王妃之令又不能不遵從,一個個偷偷看向雪妃娘娘,等待雪妃娘娘示下。
慕雪嫣看着臉色蒼白的寧靜琬,也搞不懂寧靜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訕訕答道,“是,妾身告退!”
如果說京中還有一件事能吸引衆人的目光,那就是江王府郡主江心月與江南豪族雲氏的聯姻之喜。
這日,琳琅在小姐身邊,欲言又止,小姐回京之後,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小姐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對景王府,江王府的什麼事都漠不關心,除了看書就是看書,連三殿下的上門探望也拒之門外,唯一例外的事情就是會召見紀勤總管。
直到寧靜琬看完了手中書,才緩緩擡眸,“琳琅,怎麼了?”
琳琅左看右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奴婢也是聽說的,聽說江郡主一直不吃不喝,似乎很是抗拒這門婚事呢!”江郡主對王爺的心連她都看出來了,江郡主一直抗拒這門婚事,莫不是還在想着王爺?這件事,當然一定要告訴小姐!
寧靜琬並不意外,嘆息一聲,淡淡道:“明日請江郡主來王府一趟!”
★★★
次日,江心月在琳琅的帶領下來到了靜苑,初見寧靜琬,有些吃驚,這哪裡還是數日之前神采飛揚的靜琬?一身白衣,面無血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江心月雖然對寧靜琬並沒有多少姐妹情誼,也一直對靜琬心存鄙薄不屑之心,可是看到眼前蒼白單薄的靜琬,心底還是有一絲憐惜,不管怎麼說,靜琬也是她名義上的妹妹!
江心月眼裡的悲憫被寧靜琬看在眼裡,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江心月一怔,今日的靜琬雖然面無血色,可是眼眸卻依然璀璨明亮,透着她從未見過的智慧光芒,終於有些相信哥哥說的那句話,你看到的靜琬從來就不是真正的靜琬!
江心月的心五味雜陳,有不解,有憐憫,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景王爺這樣寵愛靜琬,靜琬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江心月終於忍不住問道:“靜琬,你怎麼了?”
此時的江心月已經不全是大家閨秀的表面功夫在作祟,人就是這樣,對於混得比自己好的人,心底有一種天然的嫉妒,可是眼見她命運不濟,孱弱不堪,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到,心底又會生出一種與生俱來的惻隱之心!
寧靜琬不以爲然地搖搖頭,淺笑道:“我沒事,只是偶感風寒,今日請姐姐過府,是有話要和姐姐說!”
寧靜琬的聲音很低沉,伴隨着幾聲輕咳,江心月有些奇怪,靜琬到底有什麼話要和她說?
寧靜琬的眸光停留在江心月的一身鵝黃色宮裙上,輕輕搖頭,“姐姐大喜在即,不應該穿這樣的顏色,應該穿紅色這類喜慶的顏色纔對!”
江心月身軀一顫,不明白靜琬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譏諷,還是揶揄,還是別的什麼?
看着江心月眼底的警覺和戒備,寧靜琬淡淡一笑,“姐姐,我知道在你心中從來沒有把我當過妹妹,實不相瞞,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我的姐姐,我們與其說是姐妹,不如說是陌生人更加貼切一些!”
江心月臉色劇變,不管靜琬以前在江王府是裝的,還是真的,這是唯一一次靜琬這樣主動而直接地挑明兩人的關係,靜琬有如此勇氣,江心月當然也不甘示弱,淡淡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寧靜琬看着江心月眼前那張絕色傾城的臉,聲音清冷,“你才情無雙,我懵懂無知,但是今生能做姐妹,不管是什麼樣的姐妹,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我不想我們殊途同歸!”
江心月越發迷茫,“什麼意思?”
寧靜琬一笑,似乎滿室沉寂瞬間被點亮,周遭的一切因她清雅的笑意而黯然失色,空氣流動似乎也停滯了,滿室只有那個白衣耀眼的女子,江心月心底忽然生出一種慌亂的感覺,似乎她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在寧靜琬面前蕩然無存,這一刻,她終於確信,寧靜琬從來就沒有嫉妒過她江心月,她這樣耀眼的女子是不需要去嫉妒任何人的。
寧靜琬看着她眼底的悵惘,一字一頓道:“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人生來就只是給人戀慕,而不是用來愛的!”
寧靜琬如此意有所指,江心月不可能聽不懂,這是第一次寧靜琬把她暗戀景王爺之事擡到桌面上來說,江心月有些不自然,低下頭去,臉頰緋紅,櫻脣緊咬!
寧靜琬視若無睹,繼續道:“有些事要經過血的教訓你纔會明白,佛法有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是不知道佛知道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回頭的機會,人如果能有回頭的機會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江心月呆呆怔立原地,今日的靜琬完全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靜琬,這些話那般晦澀難懂,到底想說什麼?
寧靜琬努力說完這句話,就無力地在牀上躺下,聲音低沉,“來人,送江郡主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