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蕭鬱
到了蕭家大門,她心裡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這本是她的家,是她父親半生的心血,她還記得剛買下這宅子的那一日,父親抱着年幼的她站在大門口,心裡眼裡都是滿足,彷彿這就是他此生的歸宿。
小雅,這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喜歡嗎?
父親,我回來了。
站在門口迎接她的是李嬸,這個小時候像姐姐般照顧過她的人,倘若不是蕭鬱依賴她,也許已經被簫哲趕走了吧,只是她今日回來,卻要裝作陌生人的樣子。李嬸見了她,也是急忙迎了過來,“姑娘你可來了。”
“等我?”
李嬸點了點頭,“可不是,上次見了你之後,小公子又不肯說話了,你快來看看。”原來她還記得上次在醫館的一面之緣。李嬸激動的去拽她的手,她愣了愣,不爲所動,李嬸面色一僵,連忙鬆開了她,摸着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着她:“你看,我真是太激動了,沈姑娘不要介意啊。”
她搖了搖頭,沒有做聲,李嬸站在身旁帶路。大門內的佈置絲毫都沒有變,彷彿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蕭鬱的院子她自然是認識的,李嬸怕她找不到,一直在旁比劃着,沈西辭沒什麼話,雖然她很想開口問許多事,只是覺得不妥,她如今和從前的沈西辭已經太不一樣了,雖然大家都傳大難不死性情大變。
終歸還是有人起疑的。
一腳踏入蕭鬱的院子,遠遠的就見那小小的身影正呆呆的坐在石凳上,一旁的小丫鬟剝了葡萄遞去卻是置若罔聞。一心只盯着頭頂的樹葉發呆,彷彿那上面有什麼說不出的稀奇玩意兒似的。
小丫鬟見了她倆,便要走過來打招呼,沈西辭伸手將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噤聲的動作,小丫鬟點了點頭,沒做聲。她提着裙子輕手輕腳的走去,蹲在了他旁邊,小聲道:“看毛毛蟲!”
嚇得蕭鬱直接從石凳上摔了下去。
這一摔估計也是真疼了,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她,帶着點委屈,沈西辭也不伸手去扶,只是抱着膝蓋看他:“連葡萄也不吃,我看你是長脾氣了呢。”
小丫鬟覺得她這話說得實在過分,她這伺候的人都沒怨言,還輪到她一個外人責備了呢,正要上前說道,卻被李嬸攔了下來。
她是怎麼知道蕭鬱怕毛毛蟲的?
蕭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可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讓他發音有些困難,沈西辭也不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站起來就能說話了。”
小丫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李嬸之前說小公子見了沈西辭會開口,她還以爲是騙她的,今日一見似乎是真的了?
蕭鬱站起身來,沈西辭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娘……娘……親……”
一把將人抱起,她轉過身來看着李嬸:“蕭老爺說我不必帶琴過來,你們會準備,可以麻煩你們去把琴抱來嗎?”
“老爺說,上課要去書房。”
“鬱兒不喜歡書房是不是?”說完將目光轉向了蕭鬱,後者堅定的跟着點頭。
李嬸和小丫鬟沒有辦法,只能去書房將琴抱來。沒了這倆,她抱了人放在凳子上,轉身打算進屋去打水來替他將手洗洗,蕭鬱卻停不下來,急急忙忙的跟着她身後,身旁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沈西辭找到了水盆,一退差點踩到他嚇得夠嗆只能彎腰安撫道:“怎麼了?怕我走了?”
“娘,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的確是太久沒說話了,現在說話都還有些結巴。沈西辭嘆了口氣,她不相信蕭鬱是認出她了,也許是親眼見到簫哲將她勒死的刺激太大,纔會變成現在這樣,可他一直這麼叫她娘始終是不好的。
“可我不是你娘啊。”
蕭鬱歪着腦袋很是不解,“你就是我娘啊。”
“那你說說看,我哪裡像你娘呢?”她倒是很好奇,任誰也不會將現在的她和過去的白雅聯繫起來把。
蕭鬱沒說話,伸手摸像了她的眼睛,“娘雖然長好看了,但還是我我娘啊。”
沈西辭有些無言,和小孩子講理是講不清的,雖然蕭鬱比一般孩子聰慧些但終歸只是個孩子啊。她搖了搖頭:“如果你再叫我娘,你父親可是會不高興了。”
聽到父親兒子,蕭鬱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了,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蹲在地上湊近了她幾分,嚴肅的說道:“是不是我叫你娘,爹又掐你?”
這個麼?沈西辭一愣,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忍不住緊了緊,她該怎麼跟蕭鬱說呢,從前是因爲他不說了,若是自己把他治好了,逢人便這樣說的話,簫哲會不會對他不利,這句話是完全可以作爲簫哲殺她的證據啊。
“鬱兒。”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別再叫我娘,也別再說這樣的話了,知道了嗎?”
蕭鬱面露一絲委屈,彆彆扭扭的站起身來扯着衣襬很是不開心:“那我以後不說了,姐姐你別走好嗎?”
姐姐,她被自己口水嗆住,咳得一臉漲紅,瞬間就和自己兒子同輩的感覺有點詭異,“從今日起,你得叫我師父知道了嗎?”
他這纔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沈西辭還是有些不放心,伸手要和他拉鉤:“來我們拉鉤,以後不許跟別人說你爹掐你孃的事好不好?你要是說了師父就再也不見你了!”
蕭鬱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力的搖頭。支支吾吾的說道:“我再也不說了。”
她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擡頭望去,李嬸已經和小丫鬟抱琴踏入院子了。見這一大一小的蹲在門口很是費解:“你們在做什麼?”
沈西辭連忙站起身來牽着蕭鬱走下臺階:“我原想打點水替小公子洗手的。只是沒找到地方。”
李嬸上前兩步將琴遞給了她:“打水這事怎麼能你來做呢,你們去上課吧,我去打水!”說着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已經雷厲風行的端着盆子往外走了。
沈西辭看了看李嬸再低頭看了看蕭鬱語氣頗爲無奈,她也教過三辭坊的姑娘練琴,但蕭鬱這麼小的孩子還真是頭一回遇見,“鬱兒你想學琴嗎?”
大家都心知肚明,找沈西辭來教琴是假,不過是想讓她來陪着蕭鬱,讓他開口說話罷了,但身邊有個小丫鬟盯着,她總是不大自在。
蕭鬱看了看她懷裡的琴,雖然沒什麼心情,但看她似乎挺爲難的樣子他還是假裝很喜歡吧!“想啊。”
小丫鬟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們,哇,小公子竟真的說話的了唉!聽得小丫鬟熱淚盈眶她都多久沒聽過蕭鬱說話了,長得這麼可愛的孩子,蕭家上上下下誰不喜歡,除了李明月。自從白雅出事後,這可愛的孩子就徹底變成了一個漂亮的木頭娃娃,不說話不動彈。
“小公子……”小丫鬟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蕭鬱卻是不解,聽她叫了自己也不大樂意的扭頭看了過去。小丫鬟摸了把臉開心的看着他。“你能說話我真是太開心了!”
蕭鬱順着將臉轉向了沈西辭,他不懂,這些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是做什麼,他見了娘,他很開心,所以纔會笑。
沈西辭沒有解釋只是笑笑:“你長大就明白了。”
他特別想長大,長大了可以保護孃親,長大了就能做好多好多的事。慎重的點了點頭,伸手去拽住了沈西辭的手:“我要好好練琴,要快點長大!”
蕭鬱年紀小,一點經驗都沒有,沈西辭一點也不急,首先握着他的手隨便撥亂琴絃,主要是開心,學得好不好又怎樣呢,蕭鬱是白雅的孩子,又不是沈西辭的孩子,在練琴上當然沒有什麼天賦,她也不強求,他喜歡怎麼玩就怎麼玩。
隨便彈了彈,他覺得好玩,自己一個勁的亂彈,小丫鬟有些受不了的想捂耳朵,沈西辭見了趴在蕭鬱身邊笑道:“你要是受不了就去準備些點心來吧。”
半年而已,這孩子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她握着他的手腕都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塞一堆吃的給他,立馬全都養回來。
小丫鬟得了特赦連忙退出門去,李嬸雖然也有些撐不住,可也不能讓蕭鬱沒了人照看,看得出沈西辭是真心喜歡蕭鬱也是真心爲他好的,只是明知沈西辭的目標是簫哲,對蕭鬱的好在她看來就有些變味了。
更何況她總有種奇怪的感覺,沈西辭和坊間傳言不太一樣,總是給她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只是想不起到底是像誰。
時間過得飛快,簫長義和她說好每天一個時辰就好,假日可不來。總覺得什麼都還沒做,時間就快要過去了。蕭鬱玩得累了,正趴在她腿上呼呼大睡,將人抱起放在牀上,扯着被子蓋好,她戀戀不捨的看來幾眼,不得不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三辭坊,反正明日又能來,呆得久了反而讓人起疑。
將房門關好,小丫鬟留在門口侯着,李嬸隨之送她出門,倆人剛走到門口,就剛好碰見了風風火火趕回來的簫哲。
平日的這個時候他不是在布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