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雜的腳步聲逼近,商君眼神一暗,再與尤霄打一架他是不懼,只是這麼做一定會連累三兒還有畢弦,不多想,商君忽然起身,一躍而起,附在船倉的頂上,蕭家畫舫很大,倉頂離地足有兩丈有餘,紗幔由倉頂垂落,這樣的晚上,隱身於船艙之上,白紗之間,確實不易被發現,只是上面並無可以落腳之處,商君只能將身體儘量緊貼倉頂,雙手輕扯紗幔,讓自己不至於掉下去。
商君輕躍而起的同時,畢弦衣袖揮過桌面,將還裝着半杯酒的碧玉杯掃落,右手繞下桌布,穩穩接住杯子,暗暗藏於袖中,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彷彿他早就知道商君會藏匿一般。
蕭縱卿微怔,不過很快恢復的鎮定,拿起手中的酒壺,爲畢弦再斟了一杯酒,笑道:“畢大哥,我們再喝一杯。”
“好。”
鐵甲衛闖進船艙時,只見蕭縱卿與畢弦兩人頻頻舉杯,一派悠然的樣子,剛纔外邊的對峙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他們的雅興,小將一眼看去,船艙雖然非常大,卻也十分空曠,除了一個從旁伺候的小童,並未見其他可疑人物。
鐵甲衛捉拿過叛黨兇徒,處決過皇族顯貴,領教過凌厲恨絕,見慣了氣勢逼人,今日卻被眼前兩人的悠然所惑,一個瘦弱男子,一個弱冠少年,在劍影寒光中不見駭然,身爲蕭家之人,起碼也該勃然大怒,然而卻什麼都沒有。
鐵甲衛面面相覷,不知這空曠的船艙還要不要搜,小將看向尤霄。
尤霄微眯起眼,盯着畢弦和蕭縱卿,冷然說道:“搜。”
“是。”得令,鐵甲衛不敢怠慢,仔細搜查起來。
任他們把船翻了個遍,蕭縱卿與畢弦依然但笑不語,暢快喝酒。
船上本就空曠,也沒什麼可搜的,不到一刻鐘,小將走到尤霄身旁,稟道:“大人,沒有發現。”
尤霄緩緩走近圓桌,繞着圓桌走了一圈,忽然在蕭縱卿旁的空位上坐下,拿着一隻筷子,輕敲空位上的餐具,冷哼道:“兩位好雅興,兩人喝酒,備三副碗筷?!”叮叮噹噹的聲音在安靜的船艙內響起,顯得格外的刺耳。
蕭縱卿放下酒杯,迎上尤霄傲慢的眼,笑道:“這位大人才真正是好雅興,我蕭家宴客,多備一兩副碗筷還不勞你費心吧?!”蕭縱卿活說得坦然,心裡不免暗暗慶幸,還好畢大哥剛纔把酒杯收了起來,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那半杯酒。
在蕭縱卿臉上,看不出端倪,尤霄扔下筷子,警覺的注視着四周,別有深意的說道:“我是怕蕭公子還有其他客人,躲得太辛苦。”這船艙裡總讓他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眼見尤霄視線漸漸上移,蕭縱卿與畢弦對視一眼,起身走到尤霄面前,帶着不悅,大聲質問道:“闖也闖了,搜也搜了,大人還想怎樣?我不說話是給你面子,大人何苦故意刁難?!我蕭家雖不是什麼皇族顯貴,卻也算得上儒商良民,大人此番作爲讓人不解!”
果然是商人本色啊,即使年紀輕輕,也深諳此道。這樣欲褒還貶,他再搜下去倒真坐實了故意刁難的罪名了,可惜,他行事向來故我,想用話擠兌他,休想!他越是這樣,就越是可疑。
“蕭公子此言差矣,我是爲了二位安全着想!”當着蕭縱卿的面,尤霄再次下令:“來人,搜船沿水下。”
“是。”
蕭縱卿暗暗握緊雙拳,這人是誰!!竟然囂張到這種程度!!
尤霄!好個謹慎多疑,張狂自我的個性!!商君不斷運功調息,抓着輕紗的手越發用力,他現在只依靠着輕紗支撐,尤霄再不走,他就快撐不住了!
尤霄一雙鷹眸冷冷注視着船艙內外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畢弦感覺到身邊的紗幔輕輕擺動,看來他快不行了,緩緩拿起酒杯自顧自的喝着,畢弦低笑道:“尤大人,皇家衛甲雖直接受命於皇上,不受六部監管,但是據我所知,大人的職責是保護皇上,而不是肆意擾民吧。”
“你知道我是誰?”尤霄微驚,終於正視眼前這個相貌氣質皆平庸無奇的男子。
不僅尤霄驚訝,就連隱身於船艙之上的商君也是一驚,他認識尤霄?
畢弦,他真的只是一個商人嗎?!隔着紗簾,商君看不清畢弦的表情,只聽見他悠長平淡的聲音笑道:“御前近身侍衛,鐵甲軍總兵,尤霄,我有沒有說錯?!”
尤霄忽而大笑:“原來這船上還臥虎藏龍。”難怪他總覺得船艙裡不對勁,原因就是他吧,一介布衣,卻得蕭家如此禮遇,倒是他眼拙了。
前前後後,甲板水下,都搜了一遍,還是毫無發現,小將走到尤霄身邊,低聲稟道:“大人,沒有發現。”
尤霄輕輕擡手,鐵甲衛訓練有素的退了出去,再看畢弦一眼,尤霄也負手離去,走到甲板之上,透過層層輕紗,尤霄冷傲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畢弦輕輕皺眉,最後還是朗聲回道:“畢弦。”
不一會,繁雜之聲漸行漸遠,船艙內又恢復了平靜,商君翻身落下,額上已是一層薄汗,躬身抱拳,商君笑道:“多謝兩位。”
“說這些作什麼,商君,你與那野蠻人結怨了?!”
商君聳聳肩,不願多談,敷衍道:“算吧,不過就是羞辱了他一番而已。看樣子他不把我翻出來,是不會罷休的。”
蕭縱卿還在氣頭上,口氣不屑的低斥道:“怕什麼,你住在蕭家,有本事他也上蕭家搜一搜試試看。”
商君似假還真的回道:“就是看在你們蕭家家大勢大,我才急着去投靠啊!”
蕭縱卿白了商君一眼,笑道:“得了,你還調侃起我來了。我看那人絕非善類,明日我把你引薦給大哥,把你該辦的事情早日辦完,回臨風關安全些。”他也是第一次見如此軟硬不吃的人,被他黏上,還真是棘手!
商君也不推脫,順勢回道:“好。”
三人再次圍坐桌前,畢弦才慢慢伸出右手,將碧玉杯放回桌上,裡邊的酒一滴未灑。
商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真心謝道:“今日商君是真的要多謝畢公子。”如他這般低調的人,今天爲了將尤霄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鋒芒太露。
畢弦輕笑搖頭:“商君何必客氣,你若不是爲了我與縱卿,也無需躲得如此狼狽。能侮辱尤霄,又豈會怕他尋仇!”
商君微微揚眉,他,知道!?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一抹名爲欣賞的光芒。
這趟天城之行,生意談不談的成且不說,結交畢弦其人,商君隱隱覺得,已是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