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骨頭碎裂的聲音隨着祈風華的叫聲,在夜裡響起,聽者心顫,尤其是聽在商君耳裡,如萬蟻噬心,痛入心扉。
一道滿含殺氣的白光,襲上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微驚,不得不放開擒住祈風華的手,側身躍開,待看清來人,白衣男子笑道:“又來了一個。看來我的運氣總是這麼好。”
剛纔那一劍所透出的內力,祁風華站在旁邊,都已感受到,深知商君的身體情況,祁風華不敢置信的說道:“小君!你的武功……”
扶起祁風華到旁邊坐下,商君一臉平靜的回道:“我沒事,你別亂動,等我!”
看着商君內力充沛,傲然而來的背影,祁風華卻心中忽然揚起一抹膽顫心驚的感覺。
握着劍,商君穩步走向白衣男子,對於他剛纔挑釁的話,並不會迴應,白衣男子卻收起了調侃之心,只因商君手中的軟劍因他的內力發出龍吟般低沉的聲音,讓白衣男子心下一凜。
他時間不多,氣沉丹田,商君一招橫掃千軍,直逼白衣人咽喉,來勢兇猛,勢如破竹,白衣男子自視內力深厚,不躲不閃,舉起摺扇,正面迎擊,軟劍與摺扇短兵相接,兩人比拼的卻是內力,纔不過一瞬,白衣男子暗驚,商君的內力又剛又猛,這怎麼可能,才月餘不見,他的武功竟是突飛猛進到這般程度,難道真有什麼仙丹妙藥不成!
握着摺扇的手被震得麻木,幾乎握不住摺扇,白衣男子不得不御氣震開商君。
商君被白衣人的內力震得胸口生疼,但是現在容不得他退縮,再次提氣御劍,直攻白衣男子臉面,白衣男子不再硬接商君的長劍,用摺扇隔開商君的攻勢,忽然,他手伸入衣袖,一道白色粉末灑向商君。
祁風華急道:“小心有毒!”
商君眼神一暗,不退反進,提氣直衝白衣男子,手中的凌霄軟件左右揮舞着,在他的內力驅使下,軟劍竟是捲起了一個漩渦,藥粉非但沒有沾上他的身,反而隨着軟劍揚起的漩渦,撲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沒想到聖君居然出此險招!趕緊向後躍起,卻仍是來不及,被自己的藥粉欺身,白衣男子暗驚,退出數丈之外,立刻掏出懷裡的藥瓶,將解藥送入口中。
商君還想提劍再戰,遠處,隆隆的馬蹄聲響起,眯眼看去,滾滾煙塵,足有百餘人。
雖然他很想要了白衣男子的命,但是聚元丹只能支撐一個時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看着遠處疾奔而來的鐵甲軍騎,再看看已經臉色慘白的祁風華,商君終於決定不再戀戰。
“走!”商君扶起祁風華,跨上馬。
白衣男子也不追,冷眼看着他們朝着樹林的方向狂奔而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霜霜是祁風華的愛馬,也是千里挑一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即使是負荷着兩個人,它依舊穩健而飛快的在樹林裡穿行,祁風華坐在後面,抱緊商君的腰,即使吃力,還是堅持問道:“小君,你是不是吃了聚元丹!?”以小君的傷勢,不可能還有那樣強勁的內力,竟比平時更甚,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吃了聚元丹。
商君身上一僵,握着繮繩的手緊了緊,卻一個字也不回答。
即使早已猜到他吃了聚元丹,祁風華多麼希望,他能否認,但是他沒有。勒緊商君的腰肢,祁風華氣極的大吼道:“你怎麼這麼糊塗!”聚元丹豈是可以隨便吃的嗎?!他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住任何的折騰,祁風華不敢想象,藥力散後,小君……
深吸一口氣,商君平靜的回道:“我沒得選。”小師叔爲了成全他的大義,甘願冒險,他早已把他當作親人,又如何能看着他遇險,即使讓他再做多少次選擇,這聚元丹他都一樣吞了。
淡淡的話語被夜風吹得支離破碎,祁風華卻聽得清清楚楚,痛苦的閉上眼睛,小君,我不要用你的命來換我的命!
跑入樹林深處,商君勒緊繮繩,霜霜揚起前蹄,停了下來,祁風華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商君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攬着他的腰,將他扶下馬,沒等他開口,商君忽然提氣而起,躍上了一棵百年古樹,在中間停頓了一下,再次躍起,他們已經躍上了高高的樹幹,密密麻麻的枝葉將他們的身影掩埋。
紛雜的馬蹄聲已然逼近,商君出手,點了祁風華的穴道,祁風華驚道:“小君,你幹什麼?!”
小心的讓祁風華側躺在一處由三根枝幹交錯而成的凹陷處,商君淡淡的回道:“穴道兩個時辰之後會自動解開。”
祁風華終於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身子不能動,只能瞪大眼睛,急道:“小君,你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商君又點了他的啞穴,撕下一截衣襬,將祁風華的肩膀和手臂固定好,密林裡,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他們找不到人,絕不會罷休了,低着頭,商君哽咽道:“對不起,小師叔。如果,我回不去,幫我照顧笑兒。”
祁風華圓瞪的眼中,蓄滿氣憤,怒火,甚至是祈求,小君,你不能這麼做,你看着我!!祁風華的眼睛幾乎瞪得出血,商君卻不肯再擡頭看向他。
小君,不要!
利落躍下,暗黑的背影瞬間消失在眼前。
身手奇快的直接躍上馬背,商君輕拍着霜霜的脖子,淡笑道:“霜霜,爲了我們共同要保護的人,並肩作戰吧。”
彷彿聽懂了他的話,霜霜長嘶一聲,如滿弓之箭一般,一道銀白的閃電迎風飛馳。
霜霜的速度很快,背後的馬蹄聲似乎漸漸的有些遠,狂奔數十里之外,商君緊緊捂住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來的比任何一次都激烈,他幾乎握不緊繮繩,霜霜彷彿也感受到了商君的痛楚,放慢了一些速度,就在此時,原本漆黑的小道上,泥土中赫然彈出數根手腕粗細的麻繩,橫在前方道路上,霜霜機敏的趕緊揚起前蹄,立刻停了下來,霜霜幾乎與地面垂直,商君抓住霜霜的鬃毛,纔沒有摔下去。
驚魂未定,草叢間竄出了百餘鐵甲軍,手中的長箭一齊指向商君,商君眯眼看去,白衣人坐在馬上,似乎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看見馬背上,只有商君一人,白衣人眼神微閃,那小子人呢?!這樣都能讓他逃了,白衣男子微怒,聲音卻依舊毫無起伏一般冷硬:“看來我小看你了,商君。”上次見他,他已經要死不活,今天居然有如此內力,他幾乎都不是對手。一路有追兵,他還能把人藏起來,商君,好個商君!
吃力的緩緩坐直身子,商君冷笑,不屑之色毫不隱藏,哼道:“而我,卻太高估你了,原以爲,你也是一號人物,想不到竟是隴趨穆的鷹犬,真是讓人失望。”
“鷹犬?”白衣男子暗啞的聲音終於有了起伏,森冷麪具下的眼閃過一抹猩紅之色。
“爲了不讓你失望,把你的命留下吧。”沙啞的冷殘之音透出的殺氣,讓霜霜也不安起來,不停的前後蹬踏着前蹄。身後的鐵甲軍也追了上來,前後夾擊,將商君堵在了中間,商君握劍的手已經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藥效要過了嗎?!沒能殺了他,真是可惜!
白衣男子緩緩擡起手,無數把利箭滿弓而對,剪尖直指商君。
商君嘗試提氣御劍,卻是連劍都撥不出來,一股濁氣上揚,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霜霜潔白的鬃毛上,瞬間猩紅一片。終於到了這一天嗎?!仰頭看向漫天的星辰,商君忽然笑了起來。
爹,娘,女兒真的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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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花廳裡,一羣人或坐或站,卻寂靜無聲。蕭縱卿的拳頭緊緊的握着,青筋幾乎要爆出來,泰修之面無表情,一向溫和的眼失了平靜,如風暴來臨前的深海,幽藍死寂。祈風華肩頭骨裂加上顛簸,早已血跡斑斑,他卻理也不理,怔怔的呆坐着,眼神空洞。
按照商君的安排,蕭縱卿與夜焰裡應外合,突出重圍,及時趕到,予函安然回來了,祈風華也得救了,所有人都脫險了,卻獨少了一個人——商君!
看着這一屋子失魂落魄的人,予函不禁低嘆,商君,他那樣的人物,就這樣死了,太可惜了。
花廳裡的氣氛過於壓抑,一個僕人匆匆走到門前,卻是久久不敢出聲,暗暗嚥了一口口水,才輕聲說道:“門主,外邊有一位商姑娘求見。”
商姑娘?聽到商字,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商笑……”想起小君的託付,祈風華的心也瞬時擰在了一起。若不是他,小君根本不需要面對白衣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無音訊,他有什麼臉面來面對商笑?!
一直知道君有個萬般疼愛的妹妹,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她,蕭縱卿心裡一陣煩躁,卻也不得不回道:“請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串輕快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屋裡的人心情卻是越來越沉重。
一個粉妝女子大步流星的走近屋內,明眸大眼,櫻脣翹鼻,和商君長得有幾分相似,她應該就是商笑了吧。果然人如其名,她年輕的臉上洋溢着如暖春驕花般明媚的笑容,看得出,一直以來商君把她照顧和保護的很好。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輕女子,淡紫羅裙,頗有幾分書卷氣,走在最後的,是一名男子,斯文俊朗,只是那雙彷彿帶笑一般的眼裡,隱隱流動的銳利,可見亦不是個簡單角色。
商笑跨進門內,一眼就看見坐在門邊的泰修之和祈風華,離開興高采烈的笑道:“泰大哥,小師叔,你們都在這,那我哥也一定在,太好了。”雖然她不聽話的跑來,一定會被罵得很慘,不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纔不管呢!
相較於商笑的興奮,與她一同進入屋內的裴徹和朗月都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尤其是裴徹,掃了一眼花廳,沒看見商君的影子,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看見祈風華肩膀上的殷殷血跡,商笑關心的問道:“小師叔,你怎麼受傷了?”
祈風華緩緩別過頭去,他不忍看那雙與小君一樣明亮的眼眸。
祈風華不說話,商笑莫名其妙,不過一擡頭就看見好久不見的御楓,高興的跑到御楓面前,笑道:“御楓,我好想你哦,好久好久都不見你了,都怪我哥,不讓我來看你。”四處看看,沒見商君,商笑問道:“對了,我哥呢?”
所有人表情都是一凜,終於,商笑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盯着旁邊的衛溪,商笑急道:“你們怎麼了?都愁眉苦臉的。是不是我哥出事了?”衛溪一向都是貼身保護他的,現在御楓、衛溪都在,他呢?!
御楓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敢回答,主子和笑小姐的感情,這麼多年來,他看在眼裡,若是她知道主子生死未卜,只怕是要瘋狂的。
御楓和衛溪都低頭不答,更是肯定了商笑心中的不安,跑到泰修之面前,商笑急道:“泰大哥你說話啊?!我哥呢?”泰大哥對他情根深種,一定知道!
迎着商笑滿懷希望又憂心忡忡的眼睛,泰修之開不了口,他要怎麼和她說,他有心替商君去面對危險,結果卻是把他推向了更危險的深淵?!
他們這是什麼表情?!看了花廳裡,衆人或惋惜或痛苦的神情,商笑心中的不安上升到了極點。手足無措的衝到衛溪和御楓面前,商笑失控的吼道:“衛溪、御楓!我命令你們說話!你們爲什麼都不說的,你們說話啊!我哥在哪裡?”商笑幾乎是瘋狂的拉扯着御楓和衛溪,兩人任由她撕扯着,心也隨着被撕扯,是他們沒有保護好主子!
腦子裡各種可怕的念頭如蔓草一般,滋生纏繞,不知不覺中,她的臉上已經掛滿淚痕。裴徹上前一步,將商笑環在懷裡,沉聲勸道:“笑兒,你別這樣,冷靜點。”依照現在的局面,商君只怕是凶多吉少。
幾乎是無意識的掙扎着,商笑哭喊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連他在哪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讓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她不要報仇了,也不要飄渺山莊,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她只要他,只要他!
“你在哪裡……”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一般,商笑靠在裴徹懷裡,淚溼的雙眼失了明媚,泣不成聲。
你答應爹孃要照顧我的,你不要笑兒了嗎?不要離開我……不要……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