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還在用力的大手陡然一放,蘇禾柳稍顯瘦削的肩頭一下就失去了依靠,狠狠砸到了後面的椅背上,震得後背生疼。
“最好是這樣。”肖孟九無事一般的重新坐在她的身邊,還有心情喝着剛纔蘇禾柳給他倒好的新茶。
蘇禾柳對肖孟九是真的有些後怕。剛纔他的那個樣子,分明就是想要把她撕碎吃掉。她越想越氣,又不願意在肖孟九的跟前放下身段,只能依然保持着高傲冷漠,想要讓肖孟九覺得,她根本就是不在乎,根本就是什麼都不怕的一個女人。
其實,她脆弱的要命。
“這麼說,她從那天起就沒來你的店了?”
蘇禾柳淡淡的應了一聲,肖孟九緩緩一笑,上前去勾住她的下巴。內間的房門突然被敲響,肖孟九側臉瞧着那扇被敲響的門。
她望着肖孟九俊朗的側臉,自嘲的又笑了起來。“大當家這麼想見她,倒是自己去敲了他商家的門,不就能見着了麼?”
他轉頭看着蘇禾柳那張精緻的小臉,又忍不住的加重了手中的力氣。
“你的這張嘴,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說罷,兩人竟然都輕輕笑了起來,像是又達成了某一種協議,又像只是朋友間不必言說的默契。
“姐,你沒事兒就出來吧,外頭有個客人點名要找你。”禾笙隔着門板聽着裡頭的動靜,不放心的又敲了敲門。
這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的在一間房裡,還禁閉着房門,怎麼能不讓他擔心。那男人是什麼人他倒是沒興趣,可是那裡頭的人是他的親姐,他最在意的人。
又擡起了手輕輕敲了敲房門,正要喊話,房門卻突然間打開了。
“禾笙,你今天不去用上課麼?”
禾笙撓了撓腦袋,“我跟老師請了假,老師已經批准了。”
“胡鬧什麼?我給你找學校就是讓你隨便請假的麼?趕緊給我回學校去,在這店裡頭你能有什麼出息。”
禾笙原本還有些不樂意,又聽見蘇禾柳這麼說,心裡瞬間就燒起了怒火。他壓抑了許久的怒氣終於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顧着店裡還有外人,他壓低了聲音冷着一張臉湊到蘇禾柳的耳邊咬牙切齒的說:“你憑什麼管我那麼多!你連你自己都管不住,到處都是跟你相識的少爺老爺,你怎麼就不說說你自己?”
啪!
蘇禾柳錯愕的看着自己還未放下的手掌,轉眼看着滿眼怒火,紅着半邊臉的禾笙。禾笙緊緊咬着牙,轉身就衝出了店門。
“禾笙!”
禾笙已經跑遠,蘇禾柳心裡是懊悔的不行。掌櫃的看了看蘇禾柳,暗暗嘆氣。“小姐,我去看看少爺。”
夥計尷尬的走開,蘇禾柳失落的擡眼,才瞧見了有些驚訝之色,坐在店裡的一個富家太太。她突然間像是個換了個人一般,褪去了失落的背影,重新變回了自信又大方美麗的交際花。
“秦夫人,今兒怎麼有空過來?您說句話,我就到您府上去了,怎麼牢您親自過來呢?”
被叫做秦夫人的女人撫了撫手上上好的翠玉鐲子,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就是路過,就想起要託蘇老闆做的旗袍,想要跟你問問,能不能做出這樣的旗袍。”
她從身邊的小包裡取出一張照片來,遞給了蘇禾柳。“喏,這樣的旗袍,我瞧着樣式倒是新穎的很,青州也沒見人做出來穿過,就像問問蘇老闆,能不能把以前說的樣式,換成這個?”
蘇禾柳笑着接着那張照片,等看清楚那照片裡頭的人時,嚇得差點沒把照片扔在了地上。那照片裡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奇特又倍顯氣質的旗袍。領子是翻開的,袖口中長,不像是一般旗袍的窄袖,而是稍稍張開的喇叭滾邊袖口,張揚又不是內斂。裙襬比一般的旗袍要更加長上那麼一點點,又更加把照片裡的女人顯得更加高挑。
怎麼看,都是一件好看的不得了的奇葩。
而那照片裡的女人……
秦夫人盯着愣住的蘇禾柳笑笑,順手接過了那照片。“怎麼樣蘇老闆,可以做出來麼?”
蘇禾柳哂笑,坐到了她旁邊的位置,又瞥了一眼秦夫人手中的照片,這才說:“做也不是不能做,只是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衣裳,不知道做出來是不是一樣的。可以試試。”
秦夫人這才滿意的笑了起來,將那照片給收好,擡起了身邊的茶盞來悠悠喝着茶。
“秦夫人,冒昧問一句,這照片,您是怎麼得到的?”
秦夫人放下茶盞,有些狐疑的看着蘇禾柳。蘇禾柳笑笑,解釋說:“這旗袍的做法我當初在上海也沒見過,不知道秦夫人是哪裡得來的照片,這樣的旗袍,真是好看。”
秦夫人臉上盡是得意,腰桿挺的更加直了一些。“那是我家的親侄女,現在是鄭大司令的夫人。”
“難怪那旗袍能做的這麼好看。”蘇禾柳淡淡笑笑,手心卻狠狠捏緊了座椅的扶手,像是要把那扶手給捏碎了一般……
秦夫人站起來,往裡間探頭看了一眼,笑道:“蘇老闆這還有客人吧?我就先回去了,來取新衣服的時間還是下個月麼?”
“到時候做好我給您送過去,怎麼敢再牢你過來。”蘇禾柳也站了起來,對着秦夫人一頓客氣。
秦夫人走了之後,肖孟九才從內間出來。他單手插在褲兜裡,另外一隻手上夾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香菸。
“那是秦治武的老婆?”
肖孟九一連問了兩聲,蘇禾柳纔回神。輕輕點頭,望着店門口又發起了呆來。肖孟九悠悠吐出一口香菸,不客氣的將那菸蒂扔在了地上,擦得黑亮的皮鞋輕輕踩熄了之後,走了出去。
老太太讓王媽去給何寧找來的人,正在給何寧把脈。何寧不知道現在的心情該是怎麼樣的,明明是想要知道結果,可是心裡爲什麼總是有些不甘願。
她怕自己是真的有病,也討厭被別人當成有病的女人。
那老先生收了手,何寧也順勢把手給收了回來。老先生收起自己的診箱,笑着對旁邊的老太太笑着說:“老夫人放心,少夫人身體無礙,只是年紀尚小,多調養一些日子就好了。”
老太太呵呵的笑個不停,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那就好,那就好。寧丫頭年紀是小了一些,是我着急了,是我着急了啊!”
“老夫這裡還有個方子,給少夫人服下之後,保準能生出個胖小子來。”
“哈哈,好,好!”老太太笑得越發的開心了,只拍着手,一邊還時不時的盯着羞紅了臉的何寧。
王媽將那老先生送走之後,老太太滿意的站了起來,何寧酡紅着小臉也跟着站了起來。走在前頭的老太太突然眼前一黑,身體晃了兩下,眼看就要倒下。何寧手疾眼快,急着把她給扶穩了。
老太太站穩了之後,用手撫了撫額頭,輕輕搖了搖自己的腦袋,這才轉頭對何寧疲憊的笑笑。“年紀大了,切忌大悲大喜。瞧我,真是太想要個孫兒了。”
何寧心裡明白,卻又不能對老太太明說,只能地下了腦袋,乾脆不去回答。王媽剛好進屋,瞧見這一幕,心裡自然就嚇了一跳。上前將老太太扶穩,僵着笑的勸何寧快些回去。
“王媽,快去那老大夫給叫回來,給奶奶瞧瞧。”
老太太的身體明顯一僵,乾乾的笑了兩聲。“我沒事,年紀大了就是這樣。我可是做了祖奶奶的人了,那還能像你們一樣整天蹦躂的。沒事,不用去喊了。”
王媽點頭應着,一邊擔憂的望着老太太。何寧擡了眼,剛想坦白自己心裡的擔憂,卻看見老太太一臉慈愛看着心裡,千言萬語,又只能梗在了心間。
回到房裡,青竹附耳回稟,林一琪又出了門了。
“她又出去了?”何寧眉梢一揚,一雙眼睛順便變得清冷。
青竹點頭,回道:“出去了。我不放心別人,親自跟着的。可是林姨太太過警覺,走幾步就往後頭看,我不敢跟的太緊。”
“她去了哪裡?見了誰?”
青竹咬咬脣,“跟到一個小衚衕,就跟丟了。”
何寧身上的清冷更深了一些,心下已經有了些猜想。若是真的像她猜的那樣,那她可以送她出商家。
如果不是的話,那她倒是要小心了。
“大少爺呢?”
“對了,秦連剛纔來說,大少爺今兒有個飯局,不回來吃飯了。剛纔小小姐鬧着說要吃外頭的芝麻糖,要讓寒霜去買。可是小孩子吃太多糖會壞牙,寒霜就說等少夫人回來,稟了你再說。”
何寧眼中多了抹寵溺,笑着對青竹說:“我出去給她買一些。吃多了才壞牙,一點點沒事的的。”
出了商家大門,何寧就看見了倚在轉角處的一個男人。那男人瞧見了何寧明顯的愣了愣,轉身就又離開了。
何寧擡腳追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那人,竟然在逃避自己麼?她好想上去問問他,對蘇禾柳,到底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