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家的店門口又琢磨了一會,商家瑋幾乎是小跑着到了自己的鋪子裡,瞧見了店裡頭的夥計就招呼着:“趕緊的,把那些貨都拿出來低價賣了!愣着幹什麼,我們也那個價賣!”
夥計有些爲難,正好之前去商家找他的那個掌櫃走了出來,面上也有些難色,將商家瑋拉到了一邊去,悄悄說:“二少爺,咱們跟大少爺相同的貨,只是次品,連那半價都不到的價錢,這……”
他倒是忘記了,之前仗着自己鋪子裡有一些商澤修沒有的貨,而且他自己的商鋪裡的營銷也沒有商澤修的好,就索性把相同的貨都給換成了次品。
這一回,沒了那批貨,只有這些次品,他纔是真的完蛋了。
掌櫃的想了想,腆着臉的又說:“二少爺,那些東西一直都是大少爺常有的貨,現在那麼低價賣,青州幾乎是人手都買到了,咱們的次品就更加沒人買,可是他的正品也沒幾個人需要了。不如咱們趕緊找點別的銷路,儘量弄些新的……”
“說的好聽,錢呢?”商澤修沒好氣的吼了一通,掌櫃面上稍有尷尬,只能低頭悻悻的挨着罵。
走到商家時,商家瑋突然想起,商老太太當年的嫁妝可是排了長長一路,如果有了那麼些的嫁妝,還會擔心自己商鋪沒錢?有了那麼些的嫁妝,還擔心他得不到商家?
這麼一想,心裡面恰好的就有了盼頭,兩步跑進了門,朝着老太太的屋裡去了。老太太被王媽扶了起來,面前的蘭心端着一碗湯藥正要喂下去。
商家瑋進了屋,瞧見了蘭心,緩了口氣,伸手就要將那碗給接過來。
“我來吧,蘭心你先下去。”
蘭心猶豫了片刻,這才應了一聲,把碗交到了商家瑋的手中,自己則是退了下去。王媽緊緊扶着老太太的肩膀,發現老太太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
心裡有事兒的商家瑋哪能看到那麼多,吹了吹黑色的藥汁,舀起一勺,就要喂到老太太的嘴邊。
老太太現在是真的有些中風的樣子,嘴角微微歪扯着,臉色也因爲長期喝藥而變得有些蠟黃,唯獨一雙眼睛,犀利又銳利的看着商家瑋。
商家瑋手一抖,差點將勺子裡頭的藥汁給灑出來。皮上掛着笑,肉裡卻有些發寒的感覺。
“奶奶,來,喝了藥,病就好了!”
“澤,澤修呢?”老太太聲音裡頭透露着自病了以來的第一次嚴厲,讓商家瑋心裡更覺得慌亂。
“大哥在上海給別的事情絆住了,一時間趕不回來,你安心養病。”說完,便將那勺子給湊到了老太太的嘴邊。
哪知老太太一個用力的擡手,竟然將那藥碗給整個打得飛出去。滾燙的藥汁灑了商家瑋一身。商家瑋輕嚎了一聲,忙着站起來撥弄着身上的藥汁。
蘭心聽見裡頭的動靜,忙進來瞧。看見商家瑋藥全灑在了商家瑋的身上,心裡突然間鬆了一大口氣,這才穩了心,拿了自己的手帕上去就給商家瑋收拾去了。
王媽將老太太靠坐在牀榻上,接過蘭心手裡的手帕替商家瑋擦着,一邊讓蘭心再去弄一碗藥來。蘭心愣了愣,還是應着又出去了。
“二少爺別生氣,老太太因着這病,心裡頭着急,這才衝你發了脾氣。你先回去換身衣裳,這邊我來伺候就成。”
“她總這樣?”商家瑋聽了王媽的話,陰鬱這才消散了一些。
王媽嘆口氣,低着的腦袋輕輕點了點。商家瑋冷哼一聲,想起了進門時候的事情,對王媽又說:“一會伺候老太太喝藥之後,過來我房裡一趟。記住,藥要看着老太太親自喝下去。”
王媽連聲應着,商家瑋這才放心的離開了這屋子。商家瑋一走,王媽再回到牀榻上頭時,才瞧見老太太臉頰處已經溼透,顯然是才哭過的樣子。
“老夫人,你安心,若二少爺真的心存不軌,等大少爺回來,一定會爲你做主!”
話剛落,蘭心又擡着一碗湯藥進來。王媽接過那湯藥,看蘭心有些爲難的樣子,當即就冷下了臉來。
“怎麼的?還要在這惹老夫人生氣?趕緊把這地上收拾收拾,藥我自己來喂!”
蘭心想了想,王媽是老夫人當年的陪嫁丫頭,一直都是跟着老夫人,最沒有壞心。老夫人在商家好,她才能好。應着老夫人前幾日有藥就喝,急切想要痊癒的樣子,這藥交給王媽,倒也沒什麼不好。
放心將藥碗交給了王媽之後,她纔去拿了掃帚來收拾地上的狼藉。只是她每次擡頭間,都見王媽吹着湯匙上頭的藥汁,吹了一會,便遞到了老太太的跟前。
如此,蘭心就更加的放心了一些。看着蘭心收拾完了東西出了門之後,她將牀腳處的夜壺給提了出來,往那夜壺裡頭一倒,又出了門,喊了個丫頭把碗送到了廚房,這才關上了門。
蘭心遠遠的看着,直到那房門重新合上,她才喊住了那個丫頭,要看她手裡的碗。
丫頭笑道:“蘭心姐姐還怕王媽沒給老夫人喂好藥?”
蘭心悻悻笑笑,倒是真的放下了心來。
王媽在房中小心的窺探着外頭的蘭心,心裡恨得是直跺腳。“早知道是個不乾淨的丫頭,當初就該讓肖大當家把她給弄了!”
說完,轉身走到老太太的身邊,給老太太輕輕揉着腿腳。“老奴剛纔看見了,蘭心的心還確實不正!剛剛二少爺說要我過去一趟,我一會過去瞧瞧。”
老太太擡了擡手,王媽又給她輕輕捏揉着手掌。一觸碰那有些骨瘦又枯黃的手,王媽的心又一酸。
“都怪老奴,當初要不是我家侄子出了事兒,也不能讓知秋看着小小姐,讓老夫人病成這樣!”
商老太太眼中一抹狠色,使勁的捏了捏王媽的手。王媽這纔回了神,望着老太太一臉激動。
“老夫人有話說?”
老太太張了張口,費了勁兒的才說:“賀,子娉的肚子,幾,幾個月了?”
王媽一聽,驚詫不已。“老夫人!”
“去,查!”
王媽連連點頭,又將老太太扶了躺下之後,纔去了商家瑋的屋子。
商家瑋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身上還噴上了西洋來的香水。那東西老太太也有,只是嫌那味兒太重,嗆鼻子,一直都沒用。
“二少爺。”
“來了。”商家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沙發,“坐,都是一家人。”
王媽一臉惶恐,連連搖頭。“不了,我只是個下人,哪能坐那玩意兒。”
人家不願意,商家瑋也不瞧不起一個唯唯諾諾的下人。吸了一口香菸,吐出來之後,纔對王媽說:“跟你我就不過多費口舌,話我就直說了。剛剛我已經找過管家了,管家說,裝着奶奶出嫁嫁妝的那間小庫房,鑰匙在你的手裡?”
王媽一愣,而後全身一冷。“是是!不過那鑰匙以前確實是在我的手裡,可在前年,鑰匙早就給了大少爺了。”
商家瑋眼中透出陰冷與審視,讓王媽的後背升起一陣陣的寒意。“是真的在大少爺手裡,還是根本沒在他的手裡?”
王媽只覺得自己快要裝不下去,突然間想起了前年發生的事情,又接口說道:“打前個少夫人走了之後,老夫人就覺得商家可能是衝撞到了什麼。當初不是大少爺的生意失利,咱們商鋪損失了大半麼?爲了大少爺,老夫人只能是把鑰匙又要了過去,交給了大少爺,大少爺的商鋪才又重新做起來的麼?”
經王媽那麼一說,商家瑋倒是真的有些懷疑起來。商澤修的上一個媳婦兒死了之後,他的商鋪確實損失了不少錢。當初他只是在後頭冷眼看着笑,卻沒想到他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堆現銀,不僅挽回了損失,還重新把商鋪的營銷弄得越發的好,着實讓人眼紅嫉妒。
“難道奶奶就沒有什麼值錢的了?”
他的輕聲嘟囔還是被王媽聽了個準,王媽心口一跳,一臉憂忡。“二少爺這是商鋪遇到了麻煩?我記得老夫人手裡頭還有些僅存的現銀,你也知道,現在基本上全是大少爺當家,老夫人手裡頭的那些個現銀也沒多少。要不我回去問問老夫人,那些現銀都放哪,問出來了我給二少爺送過來?”
原本已經有些絕望的商家瑋又突然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現在青州曾經巴結他的富商都不願意再跟他有任何的牽扯,他的商鋪又不能那麼晾着。萬一王媽說的是真的,沒有了嫁妝,他還能有那些現銀……
王媽走了之後,商家瑋一個人在屋裡,怎麼想都沒想明白,哪個地方好像是出了岔子,根本就連不上理。
然他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來,若是商澤修還未回來,他的商鋪又怎麼會突然降價?甚至還放話,讓商家踢他出會,讓其他人跟他割袍斷義,斷了他的後路。
如果是商澤修已經回來,絕對會用更加直接狠戾的方式狠狠壓得他翻不了身!
喊來他在商家的親信,讓他去查商澤修的下落。半個小時後人回來了,卻說商大少已經離開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