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孟九脫下外套掛在了旁邊的衣鉤上,又上前往牀裡頭看了一眼。
“沒事,我明天再去找個懂得鍼灸的大夫過來看看。商瑜一看就是福厚的人,不會輕易出事兒的。”
何寧心口一緊,輕輕放下商瑜的小手,給她掖好被角。起了身,與肖孟九平視。那一雙墨黑的眼睛裡,只有純粹的黑,什麼都看不着。
“你的人去查探清楚沒有,是誰幹的?”
肖孟九搖了搖頭,一邊嘆息。“我只是偶然路過,瞧見她才帶了回來。商家那邊口緊,我派出去的人什麼都沒查到。”
她眼眸微沉,再擡起眸子時,那墨黑的眸子裡頭就只有清冷。“肖孟九,你有什麼東西在瞞着我?”
聰明如她,又怎麼會想不透這一層?要說真的是肖孟九把商瑜給帶回來,她絕不相信一個地皮混子的大當家看見傷病落魄的小童就要帶回來。那他肖孟九就不是狠戾冷酷的大當家,而是個大善人了。
說出去都會被人笑話。
唯一可能的,就是肖孟九早就認識商瑜,又或者,是乾幫的人發現了商瑜,給帶了回來。
怎麼說都是後頭的想法更加有道理,更加能夠站得住腳。肖孟九,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她,商家,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商瑜是商老太太最心疼的孫女,平日裡根本就捨不得磕碰一下。現在商瑜出了事情,又離開了商家,老太太根本不可能什麼動靜都沒有!你告訴我,是不是商家出事兒了?”
其實,真的就如她所想的一般。在何寧離開了商家之後,肖孟九依然派人偷偷守着商家,看見可疑的人一定要回去稟告。
那運送泔水的車子原本是最平常不過的,可心裡有鬼的人,面上就總會有些蹊蹺。乾幫的人一路跟蹤,終於瞧見有人從那空的泔水桶裡把一個小孩兒給丟在了地上。
等泔水車子離開之後,乾幫的人上前查看,發現那孩子穿着的衣裳是最好的料子,猜想這孩子定然不會是窮苦人家的,自作主張的將那孩子帶了回去。早前收到消息的肖孟九早就在乾幫等着了,儘管那孩子閉着雙眼,可她的眉眼跟商澤修有幾分相似,他還是能猜出來,這是商家的小小姐。
果然,讓人來叫了何寧,這孩子正是商瑜。
商家的事情他大體上打聽了一些,原本不想告訴何寧,她好不容易離開了商家,好不容易的有些機會能與自己相處。如果讓她知道商家出了大事,她一定會帶着商瑜回到商家。
“你倒是說話啊!”何寧有些着急起來,肖孟九的沉默將她的心裡攪得一團亂。
“商家出事兒了。”他放低了聲音,也在告訴何寧,這一回的商家,出的是大事兒。
何寧身子一怔,心口一緊。“商家出了什麼事情?老太太呢?商澤修回來了沒有?”
肖孟九眉心緊皺,似乎對她突然提起商澤修有些不高興,也更加是因爲她如此激烈的反應,印證了他心裡的擔憂。
“老太太中了風,臥牀不起。現在商家後宅都歸懷了孕的賀子娉管。”
“那商澤修呢?他回來了麼?”
肖孟九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讓聲音又多了些低沉。“他還在上海,好像是有別的事情給攔住了,還得一些時間才能回來。青州到上海雖然不遠,卻還是需要一些時日。”
何寧呼吸一瞬間就急促了起來,商澤修被別的事情給攔住了,會是什麼?上海灘裡時髦漂亮的女人麼?
“商家的鋪子,現在怎麼樣了?”
“聽說商家二少爺近來總往商會裡跑,應酬不斷,我猜着,是他想要趁着商澤修不在的時候偷偷擴權。”
何寧的呼吸一窒,望着牀上還沒醒來的商瑜,恨恨說道:“他想要商家的家產!”
肖孟九心疼何寧,原本一個韶華正茂的女兒,竟然灘進大家宅裡的渾水。她在商家受的委屈已經足夠的多了,他不想她再回到商家去。
“寧兒,我明天想辦法讓人給商澤修發份電報,讓他趕快回來。商家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何寧深深的望他一眼,又垂下了眉眼,掩去了心裡的愧疚。“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始終都是商家的媳婦兒。商家出事兒,我不能不管。”
“你都被他們給趕出來了!”
“那是他們!不是商澤修。如果商澤修說不要我,我立刻就走。可是他還是沒都沒說……”
肖孟九的兩個拳頭緊緊握攏,指節用力的咔咔作響。重新取過衣裳披在了身上,跨出了門。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何寧心裡的愧疚更甚。關上房門,她又坐到了商瑜的身邊,望着小小的人兒,心裡一陣一陣的疼起來。
第二日,天才剛剛蒙亮,何寧就起了身子出了門。肖孟九的兩個小仔一直跟着她,她知道,也沒去管。到了商澤修手裡邊的一家鋪子,剛好夥計打着哈欠的把門打開,何寧一個閃身,就進了鋪子。
“誒誒,夫人,我們這纔剛剛開門,要不夫人您一會再來?”夥計討好的陪着笑,一邊還有些尷尬的扯着自己身上沒完全穿好的衣裳。
“我是何寧,商家大少夫人,讓你們掌櫃出來見我。”
夥計一愣,上下掃視了她一圈,忙不迭的點點頭,進了內間把熬夜寫賬的掌櫃給搖醒了。
這間鋪子何寧跟着商澤修來過,這掌櫃何寧也是見過的。生意人的記性最好,那掌櫃的也一定能夠記起她來。
他是商澤修最看重的掌櫃,也是最忠於商澤修的人,商家的事情,問他總沒錯。
掌櫃的隨着夥計出來之後,一看還真的就是當初商澤修領過來的少夫人。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竟然不爭氣的有些乾澀起來,心裡的激動差點就給何寧跪下了。
“少夫人!陳武可是終於見着您了。”
“掌櫃不可客氣,我知道你是澤修身邊最可靠的人,你告訴我,是不是商家出事了?”
掌櫃的微微一愣,示意夥計再去把店門給關上。關上了店門之後,掌櫃又把夥計給支開,這纔開口說:“商家的事情我也只是聽說了一半,到底是真是假還真的不太清楚。少夫人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可是陳某會看人,少夫人絕不是他們所說的那一般不堪。”
何寧的心一暖,臉上也終於有了一些笑意。“這些都是小事,我說過,大少爺一定會再還我清白。商家……”
“商家這回是真的出了大事兒!大少爺外出談商也不是一次了,可這一回,大少爺一走,商家就全亂了套了!先是小小姐不見了,老夫人一着急,氣血上涌,突然就倒了!賀姨太仗着肚子裡有孩子,小小姐又不見了,就越發的趾高氣昂,商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現在全是賀姨太做主。”
“等等!你說,賀子娉懷了身孕?”昨天肖孟九就跟何寧說過這事兒,她當時着急,也沒細想。現在一聽,怎麼都透着奇怪。
她在商家的時候,商澤修機會是天天呆在她的屋子裡,除了不小心的樂冬,他根本就沒進過賀子娉的屋子。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商澤修的?
“對,現在小小姐又失蹤了,賀姨太肚子裡的孩子,寶貝的緊。”
“孩子幾個月了?”
“聽說好像是兩個多月了。”
兩個月多?那是在何寧進門之前麼?若是這樣,還真的要問問商澤修才知道。心裡隱隱泛起痛楚,咬咬牙,接着問:“那二少爺呢?”
掌櫃正襟危坐,眉心緊皺,一臉隱重。“陳某正要跟少夫人說二少爺的事情。這幾天,二少爺總往商會裡頭跑,而且他自己的鋪子,生意突然間爆好了起來。原本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商鋪從來不搶客源,都是個開個門。可這一回,二少爺不僅光明正大的搶了我們的客源,還總有人來大少爺的鋪子跟前鬧事。我們都猜想,這是二少爺找人來鬧的。”
“商家瑋去商會裡幹什麼?”
“二少爺總有聚不完的舞會,去商會可能是藉着舞會的名義,揹着大少爺去跟商會的各家老闆談生意。”
何寧冷哼一聲,冷言道:“談生意?他是想要在澤修回來之前截斷了澤修跟商會之間的關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澤修不在,還有我何寧!陳掌櫃,你一會就去跟大少爺商鋪的所有掌櫃說,二少爺店鋪裡有我們沒有的,咱們都收購過來,再讓他們把跟二少爺店鋪裡頭相同的現貨都低價出售,二少爺商鋪裡頭沒有的東西,咱們掛高價賣!”
掌櫃聽完,眼睛都亮出光來。再看着何寧,突然心生佩服。雖然只是小小年紀,卻能有如此的決斷,真是不容小覷。
“若是二少爺不賣給我們怎麼辦?”
“你給我銀子,我讓人過去買,誰說讓你們親自去了?”
陳掌櫃連連點頭,正要去寫那清單,又聽何寧說:“去給大少爺拍封電報,只報喜不報憂,就說賀姨太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