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半個月之後,陳景俞把一封信遞到商澤修跟前時,他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把裝了回去,接着就甩到了陳景俞那張精心裝飾過的臉上。
陳景俞愣了片刻,隨即大怒。“商澤修你什麼意思?你要寫信我給你寫了,現在你還不領情了是不是?”
“你還真是,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她聽得手腳冰涼,被戳破了心裡的擔憂。“什麼?”
商澤修眼裡七分不屑三分鄙夷,“寧兒的字確實娟秀好看,可是我從未見過她在末尾處還加個點。陳景俞,你真的是蠢到家了。”
陳景俞被他說的臉一紅一白,緊咬的脣都快要破了。
“我就是不想讓你回青州!要不是我,你早就沒命了你知道麼!”
“我情願沒了這條命,也不想再瞧見你這副嘴臉。”
陳景俞身子微微一晃,險些摔倒。“澤修,你別那麼對我。”
他反笑了一聲。“我怎麼樣?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收買了那個老實男人給你辦事麼?你總在包裡裝些散錢充好人,以爲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是你忘記了,我不是一般的人。”
她苦笑,輕嘆一聲。“是啊,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一塊兒長大,我的事情只要你想要看懂,就一定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什麼都瞞不過你。”
他的眼眸又微沉了片刻,纔開口說道:“你條件不差,完全可以找個好的男人嫁了,你非得要纏着我做什麼?你寧願在我這裡自取其辱也不願意再投進別的男人懷裡,現在真是學乖了。”
停了停,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玄妙的望了她一眼。“我倒是忘記了,你每天在我這裡的時間也不過才幾分鐘而已,有沒有跟別的男人躺在一塊兒我怎麼會知道。”
陳景俞擡手就給了商澤修一個耳光,一臉憤恨奪門而出。護工男人從門外走進來,指了指跑出去的陳景俞。
“你的主子都跑了,你還不去追?不怕丟了飯碗沒了好處?”
男人臉色頓時一變,慚愧的低下了頭,乾乾的站在原地。商澤修沒理他,而是顧自泛着陳景俞留下的小包,從裡頭摸出了幾塊錢。
把錢裝進了自己的病服裡,商澤修自嘲的笑了起來。“我商澤修真的是淪落到了一個偷別人錢財的小賊了,這要讓我的妻兒知道了,準會瞧不起我。”
男人猛然擡頭,直愣愣的盯着她:“你竟然有妻兒?”
他好笑的看着那男人,反問他:“難道你主子沒說我還有妻兒?”
男人紅了臉,又悔恨的狠狠打了自己一拳。“她告訴我說你是倒插門的女婿,你們只是鬧彆扭而已,我不知道你在青州還有妻兒,我以爲,我以爲……”
商澤修大笑了起來,可那笑裡全是冰冷,讓男人越發的心虛難受。
“我倒插門?你倒是去問問,青州的商家大少還需要倒插門?她十個陳景俞擺在我面前我都懶得去碰她一下。”
大少?只有真正的大戶少爺,才能被叫做大少!難道真是那女人騙了他?
男人又是悔恨,又是自責。“先生,我再去給你發份電報,你等着。”
商澤修喊住了他,上下掃視了一眼。首發磨鐵女頻墨墨言情網,請支持正版。“你以爲陳景俞那麼傻?你竟然幫不到我,還不得防着我去找別人發電報?你去給我找紙筆來,然後換一家郵局投信。”
男人是真的良心不安,他也是有妻兒的人。他的孩子雖小卻乖巧懂事,只是妻子患了病症需要很多的錢財才能活命,他也犯不着對陳景俞這麼討好。
得了好處,可是他的心裡卻對商澤修真的愧疚難安了。
他找來了紙筆,看着商澤修寫下了信,揣進了自己的懷裡。“我每天下午要回去給孩子做飯,就那個時候陳小姐不會懷疑,到時候我偷偷到別的郵局給你把信寄出去。”
商澤修把手中的筆交還給了男人,問男人。“我希望這信能真心寄出去。我是商家的少爺,如果我家人來接我,你願意跟我一起回青州,我能保你衣食無憂。”
男人搖頭。“我祖祖輩輩都在武昌,我不會離開青州。我就是對先生你愧疚,因爲貪財,辦了壞事。”
醫生又進來給商澤修復查,男人轉身收起了筆,順勢拿起了水壺,作勢要去接熱水。
例常詢問了一些狀況,商澤修又像是焦急一般的問醫生。
“我什麼時候能下牀?”
醫生又板着臉的教訓起了他。“你要是不想要你的這條腿了,儘管可以下牀來。要是還要想條正常的腿,那還得在病牀上休養半個月。”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醫生,醫生卻只是低着頭看着記錄。又交代了商澤修要按時吃藥,這才離開了病房。
只是這醫生一走,商澤修就掀開了被子把那條傷腿放下了牀,剛一落地,撕心裂肺的痛楚又傳遍了全身,讓他冷不防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穩了穩神,他嘗試着走了一步。
疼!
商澤修手扶着身邊的病牀,疼得直喘。還好這是單獨的病房,還好這裡沒有其他人。他是驕傲的商澤修,不可一世的商大少,如果被人看到這副狼狽的模樣,他第一個就得把人家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又走了兩步,商澤修已經是疼的直冒冷汗了。門口傳來腳步聲,他急着兩步跑回病牀上頭躺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痛楚,就像是千萬跟針頭紮在自己的腳心……
陳景俞又折了回來,給商澤修買了些吃的回來。瞧見地上東西兩邊的鞋子,又給它放順了,這才低聲說着那男人護工的不稱職。
被子下頭的那條腿,正微微發抖……
她厚着臉皮的再回來,給他帶了武昌的幾樣小吃點心,就是想要對他示好,博他歡心。儘管商澤修總是將她諷刺的體無完膚,可是這些東西,都阻止不了她對他那麼久感情。
她拿起勺子給商澤修味道嘴邊,商澤修想要接過,她卻一擡手,給讓開了。
“你在生病,我來喂就好。”
“我腿斷了,手沒斷。”
陳景俞臉色一僵,由着商澤修自己吃了起來。望着他稍顯狼狽卻依然優雅的吃着東西,她冷笑着說:“你不怕我在飯菜裡下毒?”
“毒不死我你會後悔的。”
陳景俞氣結,剛要發作,正好那男人打了熱水進了房裡,只能又悻悻作罷。
男人第二天來病房的時候,跟商澤修說,信已經寄出去了。
商澤修淡淡笑笑,輕言一聲感謝。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男人第一次看見商澤修真心的露出笑來。撓了撓自己腦袋,他傻呵呵的笑了起來,心裡的歉疚,也少了幾分。
青州。
蘇禾柳剛進了商家大門就把身上的大衣給脫了下來。青州這幾天開始綿綿陰雨,出一次門都能溼透半邊的衣裳。
到了前廳,心裡還有氣的她把那大衣狠狠一甩,嚇壞了正在旁邊練字的商瑜。
“姐,你嚇到商瑜了。”禾笙蹙眉,一臉不滿的望着蘇禾柳。
蘇禾柳強笑,一邊柔聲對商瑜說:“小商瑜,讓禾笙哥哥帶着你去別的地方練字好不好?”
商瑜點點頭,拿了紙筆拉上禾笙就跑了出去。
“事情沒辦成?”何寧走近了屋裡,手裡頭拿着幾緞布料。
蘇禾柳失落的搖頭,恨得咬牙切齒。
“這些個勢利鬼牆頭草,就瞧着你們商家現在孤兒寡母的好欺負!還有你說的那個何大夫,他夫人當初多喜歡腆着商家這兩個字,現在?真是鬧心!”
何寧瞭然的淡笑,安慰她:“算了,事態不就是這樣麼?”
“肖大當家最近沒來?”
“沒有,好像乾幫的事情很忙,他就前天的時候來過一會兒。”
蘇禾柳望着她,琢磨了會,這才拉着何寧低語起來。
“我覺得,青州要亂了。”
她擡眼看着一臉神秘的蘇禾柳,笑罵道:“我就是看出來了,你就是擔心青州亂不起來。”
蘇禾柳臉上多了絲急色。“是真的,我才從警衛廳跟前過,上回跟肖大當家一塊兒吃飯的劉老闆說,鄭司令已經到了日照,只怕就要到濰坊了!到了濰坊,青州也不遠了。”
何寧的那顆心這才晃了晃,又接着擺弄自己手裡頭的那些布料。蘇禾柳瞧不過去,把那些布料給扯了過來。
“你怎麼就不着急?都說現在當兵的都是正當的土匪,鄭司令路過的地方,值錢的東西都給掃光了,你還有心思弄着你的布料!”
“商家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她重新把那些布料拿過來,一批一批的打開看着。現在沒了大的庫房,只有陰溼的小庫房。陳掌櫃說,好多布料都發現潮溼起黴,再不仔細看了,這剩下的一些布料都得毀了。
蘇禾柳看的直着急,捏緊了拳頭狠狠敲了敲桌面。
“寧兒你真是糊塗!商家沒了之前的,可是還有宅子啊!”
她的手猛地抖了抖,望着蘇禾柳的眸子開始有些不安起來。“他們還能把宅子搶走了?”
蘇禾柳暗暗咬牙。“誰特麼知道!”
那個女人,最喜歡中式的老宅。萬一她瞧上了商家,萬一就要住在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