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商澤修就要秦連去買趕去西南的票。秦連出了門之後,何寧才望着那一溜煙就不見的人說:“你覺得秦連怎麼樣?”
“秦連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有什麼問題麼?”
何寧嗔了他一眼,繼續問:“我是說,你覺得秦連這個人怎麼樣。”
商澤修笑道:“我已經說了啊,如果他心術不正的話,我還留他在我身邊做什麼?”
何寧哂笑,“也對。那你覺得,青竹怎麼樣?”
商澤修眼裡含着笑,望着何寧竟然唏噓道:“我當初怎麼沒看出來,堂堂的商少夫人竟然是個紅娘?”
“別鬧!如果你覺得可以,我就是問問青梅。如果青梅也願意,我想着在奶奶壽辰過後,讓他們把小日子辦了。商家近些日子都壓抑的厲害,藉着奶奶壽辰的喜氣把他們的事情也辦了,你看怎麼樣?”
商澤修眉心微蹙,抿着脣,像是思索一般。“秦連什麼時候跟青竹看上眼了?”
秦連半個多小時之後趕了回來,氣喘吁吁的也沒喝上一口水。他跑了大半個青州,沒買到往南下的火車票,倒是問道了船票。
只是從青州坐船到西南時間太久,來回就要更長的時間,也更遭罪一些。何寧想了想,放棄了坐船這一條路,讓秦連再去買最近能買到的票。
秦連應聲又出去了之後,何寧這才轉身對商澤修說:“你走的這麼急,我父親的祭日你恐怕也趕不回來。這樣吧,明兒我們就去隨便祭拜一下。”
商澤修輕點頭,疼惜的望着她。她進門許久,他卻從未見過何父跟何母。何父兩年前已經病逝,他倒是想見也見不着了。只是何寧進門之後他就派人去找的何母,根本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每每到這,商澤修就對何寧有些歉疚。而這一切,何寧都不知道。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骨子裡頭的血,還是流動着的。何寧表面上不在乎,可心卻是痛着的。這一點,商澤修從未懷疑。
所以儘管他之前只是假意奉承着這個小女人,卻總是想要爲她做這麼一件事,卻不想找一個人竟然這麼難……
“好。”他應了下來,片刻之後,又想起了一直來看診的何大夫。“寧兒,你恨北邊的何家?”
何寧愣了愣,沉默了起來。商澤修見她不願意說,也就不再問了。
其實他大約也能猜到一些。在老太太拿到何寧八字的時候,商澤修曾經打聽過,何父來自北邊,年紀輕輕就脫了族籍南下闖蕩,後來安穩在了青州,娶妻生子,漸漸有了家業。
可在前兩年,何父病逝,家裡產業都陪了債款,青州何家就漸漸被人給忘記了。
如果是這樣,何寧不喜歡北上的何家,那就只有何父脫了族籍這件事兒了。
“算不上恨,只是沒有什麼好的感覺而已。對了,我答應了何大夫,只要她醫好了奶奶就帶他過去祭拜父親。我一會差人去給他說一聲。”
冰涼的小手緊緊被抓進了那寬大的厚實手掌中。“寧兒,怎麼說,他也是你叔叔。有個親緣,總歸是好的。”
何寧心口一暖,鼻子微微酸楚。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我現在怎麼敢有親緣?父親離開了何家,就跟何家再也沒有關係。而我母親……我就是個笑話。我怎麼敢再有親緣?”
“胡說!”商澤修眼裡含着怒氣和疼惜,把何寧拉開胸前,灼灼盯着她有些悲傷起來的小臉。
“你還是我商澤修的女人,商家的少夫人。憑着這一層,多少人都想巴着你。不是他們來選擇你,而是你來選擇他們。明白麼?”
她這才笑着點頭,又像個孩子似的繼續窩進了他的懷裡。商澤修失笑的望着孩子氣的何寧,疼寵惜愛。
聽寒霜講,商瑜這些天來都乖得不得了。除了鬧鬧見不到自己的祖奶奶,她倒是比之前懂事多了。
纔剛進門,就聽見奶聲奶氣的讀書聲。寒霜拿着一本詩集,結結巴巴的在教着商瑜,商瑜也學得認真,儘管等着寒霜看字過程太過漫長,可她還是覺得有趣。
商澤修頓時沉了臉,眼裡頭全是嫌棄不悅。
“我商澤修的女兒,竟然沒個正經的老師教?”
寒霜聽見這聲音,回頭才瞧見站在門口的何寧跟商澤修,嚇得差點沒把懷抱着的商瑜給扔下來。
紅着臉站到了一邊去,不安的絞着自己的袖口。何寧細心的看見,她的袖口處沾了好多的墨汁……
“小小姐這些天的書,全是你自己教的?”
寒霜咬咬牙,艱難的點了點頭。她自己的名字都是學了好久才學會的,看字更是坑坑巴巴的認不全,現在竟然敢私自教起了商家最受疼愛的小小姐,真是不要命了!
就老太太之前疼愛商瑜的程度,萬一她教錯了,那她的生計,更嚴重的是小命,就沒了!
“娘,是我要寒霜姐姐教我的,因爲除了她根本就沒人教我。瑜兒想要上學堂!”
“胡鬧什麼,你才幾歲就想要上學堂?就你這麼調皮學堂的老師纔不收。”商澤修冷冷望着商瑜,一點兒情面都不給這四歲的小孩兒留。
商瑜畢竟還是孩子,哪能受得了這份氣。又想起之前自己祖奶奶讓何寧再生一個的話來,就更加委屈的哭了出來。
何寧忙着上前去哄孩子,一邊又嗔怒了他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怎麼做人爹爹的?”
商瑜哭得越發傷心,一邊的寒霜心裡有些擔憂害怕,萬一商大少突然怪罪到她的頭上,說她多做錯事,教壞了小小姐……
“瑜兒不哭。現在的學堂都是要滿了六歲才能進,你現在才四歲,還差兩歲。等你到了六歲那一天,我就把你送到學堂裡邊去。”
商瑜抽噎的望着何寧,小臉上全是淚水。“六歲是什麼時候?要多久?”
“嗯,你還要再過兩個生日就到六歲了。”
商瑜扭頭小心翼翼的看着商澤修,輕輕問:“爹爹,我們什麼時候過生日?”
商澤修被她問得一怔,何寧嘴角含笑望着他,等着他回答商瑜的問題。他乾咳了兩聲,受不了商瑜那雙無辜又期待的眼睛。
“兩年。”
“兩年是多久?”商瑜在商澤修那邊討不找好,只聽到兩個自己根本就理解不了的字,又轉頭來問何寧。
何寧笑笑,說:“就是兩個生日的時間。”
商瑜又扁着嘴,一副受了騙的樣子,讓何寧瞧着忍俊不禁。
“你要還是乖乖聽話,那我就給你請個老師先來教你讀書認字。要是商瑜不乖,我就不給你請老師,連寒霜也不讓教了。”
“我乖!”商瑜把自己小臉貼上了何寧的一邊臉上輕輕蹭了蹭,把何寧的心都給軟化完了。
“那好,我一會兒就給你去找老師來。”
商瑜歡呼一聲,摟緊了何寧的脖子,一邊又挑釁的朝着商澤修做了個鬼臉。商澤修啞然失笑,望着那一對母女無可奈何的搖頭嘆息。
擰不過商瑜,何寧就帶着商瑜出了門。原本喊人知會一聲的何大夫還是她自己走了一遭。何大夫望着她身邊的小商瑜一個勁地呵呵笑,讓商瑜覺得這個面相慈愛的老伯伯看起來總是那麼恐怖,惹得何寧直笑。
何大夫望着商瑜,正尋思找個藉口給何寧把把脈。何寧嫁到商家半年多,不可能一直都沒有動靜,如果真是有什麼問題,他自己給侄女兒診治也放心的多一些。
何寧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裡,拉着商瑜就出了門。何大夫暗暗搖頭,長嘆一口氣。
出了何家的藥鋪,何寧就帶着商瑜往蘇家的縫衣鋪子走。隔了那麼久,也不知道蘇禾柳那一邊怎麼樣了?
上一回鬧得是不歡而散,這一回,她倒是沒有多少底氣了。如果蘇禾柳板下臉把自己攆出店門外頭,那商家少夫人被攆出旗袍店的事情明天就能傳遍整個青州。
搖搖頭,抱着商瑜在旗袍店門外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正在記帳的掌櫃擡眼瞧見了何寧,眼裡一抹亮色。“少夫人來了,快請坐。店裡頭剛做出一個新樣式,一會兒我拿給你瞧瞧?”
何寧笑着點了點頭,隨便拿了一張報紙給商瑜折東西玩,一邊又問那掌櫃。“你們家老闆呢?”
掌櫃的笑笑,說:“就是昨晚連夜趕着那身旗袍,剛剛纔睡下一會兒。少夫人您坐着等等?”
她輕點了點頭,又問:“你們家少爺呢?”
掌櫃的又嘿嘿笑了起來,拿出身上的懷錶來看着,正巧有人進了店裡,掌櫃的一擡頭,指着門口的來人就笑道:“喲,這不是下學了麼。少爺,少夫人過來了。”
不用掌櫃的提醒,禾笙一眼就看見了何寧。有些緊張的把書包裡頭塞滿的報紙蓋穩了一些,這才走了進去。
“少夫人怎麼過來了?是要看新的旗袍款式麼?”
何寧站了起來,看着禾笙這身中山學生裝滿意的點點頭。“這回我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