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迷霧漸開(一)(3)
長江邊休閒廣場,聽雨軒像是專爲那些迷茫者而開,這兒來的人,要麼,生活遇到了阻力,要麼,感飽受挫折。他們爲自己的痛苦而來,也爲這個世界的暗傷而來。走進芭蕉葉似的小門,選一隅獨坐,品着咖啡,聆聽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靜享室內若有若無的音樂,心會慢慢安靜下來,很多迷茫的事,隨着外面嘀嘀噠噠的雨聲,現出清晰的色彩。外面江水濤濤,煙波浩淼,裡面樂聲如掌,輕撫你受傷的心靈。
下
黎江北點了一杯叫“江山”的綠茶,爲吳瀟瀟要了一杯“美人淚”。這兒的茶水和飲料都有一個別致的名字,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境去點。今天的黎江北心明朗,多日的陰霾與困頓隨着調研的深入已漸漸散開,跟夏老的兩次談話更讓他對迷亂的現實有了理性的把握。刻意將吳瀟瀟帶到這兒,就是想在輕鬆的交談中爲她打開思想深處那道閘。
有時候人的思想會被堵住,就像身體內長出一個瘤,全身不舒服。
吳瀟瀟似乎不領,或者,她的心事已被擠壓得太緊,一時半會,無法釋重。
見面的一瞬,黎江北便現,吳瀟瀟面容憔悴,一雙黑亮的眸子寫滿倦意,眼圈黑紫,眼角四周,蕩起一波細碎的紋。不知爲什麼,這張臉近來常常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偷偷襲擊他。有時是在深夜,萬籟俱靜時分,有時,卻在某個不經意間,比如工作當中,比如跟別人交談時,她會讓他突然停止思考,腦子裡只剩下一張畫面,一張跟她某個日子相處或相遇的畫面,非常清晰。有時呢,那畫面虛幻成她一聲嘆息,或者無意間露出的一個眼神,等等。總之,這張臉現在是驅不走了,他也沒想驅走,偶爾的,他還不自禁主動將她從某個暗處喚出,喚到他的想象中,喚到某個光線明亮的地方。
這是什麼,意亂,還是迷?
黎江北一開始也害怕,感覺不可思議,怎麼會呢,毫無道理啊。後來覺得跟這無關,不是。他堅信不是。有天深夜他跟妻子通電話,通着通着,妻子忽然問:“你寂寞麼?”黎江北沒加思索就點了頭。妻子馬上說:“好啊,我就知道你耐不住。”黎江北慌了神,怎麼能承認寂寞呢?趕忙道:“跟你開玩笑,別當真。”妻子換一種口氣:“我知道,你當然不會寂寞,身邊那麼多漂亮的女學生。還有崇拜你的女同事。”
“別亂說!”黎江北趕忙打斷她,生怕妻子的話擊中他某個地方,但,他分明已亂了方寸,說話顛三倒四,沒了以前的鎮定與從容,也遠不如以前坦然。好在妻子很快停止了玩笑,跟他談起女兒來。談着談着。他冷不丁又走了神,問出一句讓妻子不能不生氣的話:“那邊是白天還是黑夜啊?”妻子在電話那頭嗔叫:“黎江北,你故意氣我啊,怎麼不知道問問女兒的學習?!”
亂了!黎江北確信,自己地生活亂了。至少。已偏離了軌道,偏離自己給自己明確的方向。
他是一個有方向的人,不論生活還是工作,他都把自己固定在一個軌道上。不容許自己錯走一步。
然而……
吳瀟瀟靜靜地坐着,風風火火的女人一旦靜下來,是特能靜的。就如此時的吳瀟瀟,外面的雨跟她無關,聽雨軒舒緩的樂聲跟她無關,甚至,面前這個略顯蒼老地男人也跟她無關。她靜在自己的思想裡,靜在自己的遭遇裡。
吳瀟瀟不能不承認。她遇到了困境,巨大的困境。香港的時候,富家女吳瀟瀟絕不想到,她的生活中會有困境,更不會料到,這世上有她過不去的橋。那時她多麼富有鬥志啊,一個人統帥着一家大企業,指揮幾千號人馬。東衝西殺。將吳氏企業在東南亞做得如火如荼,快要把東南亞百分之八十的市場拿下了。父親帶着感動提醒她:“瀟兒。悠着點,別累着。”她爽朗一笑,以男人般地氣慨道:“爸,放心,瀟瀟是鐵打的。”
她的確是鐵打的,過去的三十六個年頭,除了幼時,她讓父親擔心,讓家人牽掛,等上了中學,她就開始無所畏懼了。大學乃至後來,她以所向披靡地架勢創造出一個個令父親讚歎不已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