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戶人家
衛連舟人不在淮陽,信卻是一封又一封的往淮陽寄,內容多半是說說外頭海盜還有船行的事,然後就是讓沈書嫺保重身體之類的話,同時還附上自己的歉意。沈書嫺看着很高興,又有幾分稍稍失望,看來這輩子都別指望衛連舟寫肉麻情寫了。
按衛連舟信上說的,最遲明年開春他肯定能把所有的事情辦好,到時候他親自過來接她與孩子。沈書嫺算算日子,那時候孩子正好三個多月,雖然還是小了點,但帶好奶媽,大夫,準備妥當倒是來得及。
江月姐出嫁了,江大太太給沈家送了話之後,一個月不到就嫁了。據外頭婆子們說江月姐是捆了手腳送上花轎的,江氏也沒細問,只派冬至去看看。據說男方的年齡不小了,江月姐一直哭鬧着不願意,沒辦法才用捆的。
至於當日縣官判下來屬於江月姐的那份嫁妝,江大太太倒是一點不少的給了江月姐。孩子也跟着江月姐一起去了,婚禮是簡單了點,又是遠嫁,不過好歹也是正經人家,江氏嚇唬了江大太太一回,沒敢很坑江月姐。
“以後是好是歹都是她自己的造化。”江氏有幾分感嘆,又有幾分放心的說着,她不喜歡江月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遠嫁了也好,見不着也就沒有怨恨。
冬至旁邊聽着卻不接話。
沈書嫺多少明白江氏心中的糾結,岔開話題道:“布衣軒的衣服送來了嗎?”家中兩個孕婦,針線上的早就開始趕製孩子的衣服,沈書君仍然覺得不太過癮,特意找了淮陽最貴的店鋪,整尺的布頭給孩子們做衣服,哪怕是孩子長得快,穿不了一個月就要扔,那也得做。
冬至忙接話道:“我已經派婆子去催,最多兩天也就能送過來。”布衣軒才接了一筆大生意,沈家的活計肯定不敢怠慢,但那邊是急着嫁女,沈家這邊孩子出生還要好幾個月。老闆一臉爲難的跟她說了,她也就做主寬限了幾日。
“那個不急的,慢慢收拾就好。”江氏說着,又道:“倒是眼看着天就是冷了,姑奶奶的冬衣可準備好?”
沈書嫺笑着道:“前幾天就送來了,張姨娘辦事很妥當。”在沈家這麼久,她也能看得出來,冬至是一片忠心對江氏。想想紅樓夢裡鳳姐和平兒,真能如此,江氏身邊總有個可靠的人。
正說着閒話,江氏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衛連舟是被衛家出族,但跟外祖家的關係應該沒有斷。一直沒聽沈書嫺說起程家的事,江氏多少有點納悶,按理說程家還出過狀元的,就是後來被貶官,也沒有罷官,還勉強說的上是官宦人家。
沈書嫺嘆了口氣,成親之後她就問過衛連舟關於程家的事,這是正經親戚,肯定要行走。沒想到衛連舟卻說他也許多沒有跟舅舅家聯絡,十年前程家外放不久,衛家二房就出事,衛連舟離京去了海口,剛去海口那幾年他自顧不暇。
等他站住腳再去打聽程家的消息,他的外祖父,大舅舅和二舅舅均已去世,三舅舅和四舅舅也外放到很遠的地方。衛連舟先去了程家老家,大舅母和二舅母都在,程家畢竟輝煌過,就是後來倒黴了,又沒有抄家,家產仍然在,日子過的也算不錯。
祭完外祖衛連舟就回去,這些年來雖然還有通信,但路途太遠,從海口過去,差不多要兩個月的路程。程家也沒哪裡需要衛連舟幫忙,雖有書信來往,卻並不多。
“大爺說過,等以後徹底閒下來了,帶着我去程家一趟。”沈書嫺說着,只是想閒下來哪有這麼容易,現在她又有孩子,想上路怎麼也得等孩子大些,估摸着怎麼也得好幾年後了。
江氏道:“應該的,孃舅家中是該去。”有時候孃舅處好了,去大伯叔叔都強,她要不是有鄭大舅撐着,現在還不知道淪落到何種境地。
“是該去。”沈書嫺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着,衛連舟的親友不多,後來還跟衛大伯不太痛快,衛家會跟衛連舟親的估計也就一個衛策。
淮陽的第一場大雪落下,鄭氏帶着佑哥來了,主要是向江氏表達感謝之情的。佑哥的戶籍辦好了,從顧家祖譜上消去,連姓氏都改了,改姓安,以後就叫安佑,跟顧大爺的血緣關係斷不了,但律法上沒關係了。
現在顧家是越來越不行,後宅不寧,前頭生意也不行。顧大爺帶着顧太太還去過安家說要看佑哥,那意思是要把佑哥接過去,鄭氏軟弱了一輩子,此事卻是一步不退,當初縣太爺給他們的做的公證,直接把公證書拿出來,要是顧大爺執意,她不介意再上一回公堂。
趕走顧大爺和顧太太,鄭氏嚇的兩夜沒閤眼。她不知道顧大爺現在要兒子打的什麼主意,但她肯定不能把兒子交給他,當初顧大爺跟她兒子不過是想她放棄一半財產,這樣的爹能對兒子多好。
更何況就是她都知道顧家大不如以前,安嶽人很厚道,佑哥跟着好歹還能正常長大。跟着顧大爺弄不好會被他賣了。
“戶籍辦好,我纔算鬆了口氣。這些日子我總是擔心,萬一顧……把佑哥要去了,我可要怎麼活。”鄭氏說着就想掉眼淚。
不等江氏開口,佑哥就道:“母親不用傷心,我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母親的。”
鄭氏眼淚掉的更厲害了,這一大半是因爲高興,摸着佑哥的頭道:“好孩子,只要還有你,我就萬事知足了。”
江氏也在旁邊笑着道:“有這麼好的兒子,妹妹以後福氣大着呢。”
鄭氏把眼淚擦擦,看看沈書嫺的肚子道:“奶媽請好了吧。”
“奶媽,產婆,大夫都說好了。”江氏笑着說,高興的又道:“有經驗的媽媽說,姑奶奶這胎看着像是兒子。”
沈書嫺笑着道:“婆子也說嫂子這胎也是男孩子。”她無所謂生兒生女,頭一胎她又年輕,但江氏和沈書君不一樣,他們想兒子都要想瘋了。哪怕先生兒子再生女兒,總要先來一個兒子。
鄭氏在旁邊笑着道:“以前你看到佑哥就眼饞,現在自己也要生了,總是得償所願。”
江氏輕撫着肚子,笑而不語,只希望這胎能是個兒子。
“大爺回來了……”外頭丫頭傳話進來。
鄭氏拉着佑哥站起身來,雖然不是外人,但她呆的時間也不短了,便道:“姐夫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一會天黑了不好走。”
正說着沈書君進屋來,看到鄭氏也在,笑着道:“安大奶奶也在呢。”
“正說要走,姐夫回來了。”鄭氏笑着說。
江氏派冬至送鄭氏和佑哥出門,大雪侍候着沈書君更衣,小丫頭捧茶上來。小廝們也把東西一箱一箱的擡進來,喝了杯熱茶,去去寒氣,沈書君這才笑着道:“謝大哥來信了,知道你跟小妹懷孕,還送了許多東西來。”
“難爲謝大爺有心了。”江氏笑着說,在沈書君的基友中,她對謝延豐的好感超過謝衡。因爲無嗣的事,謝延豐還特意請過太醫給沈家上下診脈。
冬至打開箱子,大部分都是衣物補品之類的,江氏接受沈書嫺的意見,沒事不亂補,聽大夫的話,他說虛了才吃,就是錢多補品也不能隨便吃。萬一把孩子吃的太胖,生產的時候肯定要受大罪。
料子直接讓針線上去裁新衣,補品之類的就入庫房。分派完畢冬至又讓小廝擡了出去,沈書嫺笑道:“說起來謝大人是比鄭王爺有心。”
子嗣是男人的頭一件大事,尤其是沈書君這個想兒子想瘋了的,此時江氏懷孕了,表示一下關心比直接討好沈書君要來有效果。結果謝衡就能大夏天的送水果,卻想不到此時關心一下。果然是王爺,出生啥都有,沒那麼多心思,這要是放後院裡,謝延豐能鬥死他。
沈書君點頭表示贊同,不管是跟男人還是女人,沈書君都是S型,就算對方不是M,那也得緊巴着他。謝延豐做事圓滑周到,是比謝衡強得多。謝衡人也不錯,但太隨性了,爲別人考慮的時候少,跟謝衡在一起時還得想去照顧他。要不是因爲身份是王爺,有時候都不太想鳥他。
“對了,謝大哥還說了一件事,太后指婚,衛九爺尚公主,婚期都訂下來了,就在明年夏天。”沈書君突然說着,神情卻沒多少欣喜,他是不太瞭解政治,但多少也知道,尚公主並不是多有福氣的事。
沈書嫺並不算意外,只是道:“聖旨都下了嗎,那隻能恭喜九爺了。”除了恭喜還能怎麼辦,跟皇帝說,衛策不喜歡公主,還是讓人家自由戀愛吧。這就不止是自己找死,這是全家都不想活了,弄不好還會誅九族。
江氏不去評論這些,只是道:“與衛九爺也算是相識一場,要不要準備賀禮?”從朋友關係說,衛策在沈家住過一段時間,從親戚關係說,衛連舟跟衛策還是血緣上的堂兄弟。但身份相差太多,冒然去送禮的話,公主府可不是其他地方,誰認識你是誰啊。
沈書君想了想道:“備上吧。”明天夏天成親,估摸着那時候他也要上京一趟,人都去了,肯定得去參加,總不好空着手——
肚子越來越大,沈書君晚上睡覺就沒有安穩過,吳婆子和春分就在旁邊榻上睡,晚上侍候是春分的,吳婆子是防着萬一晚上有啥事,春分照顧不過來。吳婆子自己生過,見過的也多,這方面比較有經驗。
梳洗要睡下了,沈書嫺突然道:“我有點餓了。”
吳婆子馬上道:“我這就讓廚房做點吃食來。”家裡兩個孕婦,廚房是十二時辰有人,哪個也不敢誤事。
沈書嫺揮手道:“別這麼麻煩了,外頭桌子上的點心我吃着不錯,端過來我吃幾個就好了。”說餓也說不上,就是覺得有點怪怪的,乾脆拿點心填填肚子,也許一會就好了。
小丫頭立即把點心端過來,春分又捧茶上來。沈書嫺剛吃了兩個,肚子卻是受不了了,一手撐住桌子道:“這點心有毛病,我吃了肚子疼……”
春分傻住了,吳婆子卻是反應過來,道:“姑奶奶怕是要生了。”兒子一般都會提前,提前半個月很平常。
沈書嫺一臉迷茫,要生了嗎,這就要生了嗎?嘴上卻是道:“不是吧,就是有點疼。”
吳婆子扭頭對春分道:“快去叫產婆來。”兩個產婆就在沈書嫺東廂房裡住着,是不是要生了她們一看就即知。
春分拔腿就往屋外跑,兩個婆子本來就要睡下,此時匆匆穿上衣服過來。一看沈書嫺這樣當即道:“就是要生了,快扶姑奶奶躺牀上。”
幾個婆子七手八腳扶着沈書嫺上牀,待產的準備工作早是做好的,此時倒不慌亂。一陣陣疼痛涌向來,沈書嫺不自覺得看一眼門口,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想着衛連舟能在身邊,就要生產了,男人在身邊心裡踏實在的多。
結果只看到關上門,沈書嫺心中有一絲的沮喪,隨即卻是打起來精神來。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有婆子有大夫,就是衛連舟在這裡,難道能替她生不成。自己加把勁出生來,等衛連舟過來就能看到大胖小子了。
春分領着小丫頭們先退出屋去,又忙過去給江氏和沈書君報信。外頭天太冷,沈書君沒讓江氏過來,自己匆忙穿上衣服就往沈書嫺院裡趕。忙亂之中又吩咐管事去請大夫,一般生產有接生婆就好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大夫先請過來備用。
剛把管事打發出門,小廝就進門回報:“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