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美人魚,令他想起了他的兄弟,也想到了自己。他們不就跟她一樣,爲了主子的大業,忠心不二的在奉獻着嗎?
“你若是喜歡聽,明天我再給你講一個。”徐婉真淺笑道。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便是在不斷的溝通交流中建立。如果只是人質和綁匪,沒有任何交流,綁匪殺起人來,心下不會有任何猶豫。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徐婉真要的,就是他即將下手時,那一丁點的猶豫。
她的笑容如春光一般燦爛,讓阿大一個閃神,倉皇而去。
見他推門出去,徐婉真也毫不在意,拿起筆繼續練字。
其實,她並不如阿大所見那樣冷靜鎮定。她有無數種擔心,無數種害怕。
她擔心着,徐文宇有沒有安全的回到徐家?沒能護住自己,沐蘭是否會太過自責?梅心她們會不會覺得被拋棄了?鄭嬤嬤的年紀也大了,這樣大的擔子突然壓到她的肩頭,她的身子是否能承受的住?
她害怕着,害怕武正翔衝冠一怒屍橫遍野,害怕神秘青年的預言成爲現實。害怕祖母知道這件事經不起打擊,害怕宇兒將此事的責任歸咎於自身。
她有這麼多在意的人,想要保護的人。但如今,她也只能勉強護住自己而已。
在阿大和啞巴婦人不知道的時候,她躲在被子裡偷偷流淚。爲了不讓他們察覺,還不敢哭泣出聲,更不敢留下淚痕。
那個冷靜聰慧、用自己的敏銳不斷進行分析應對的徐婉真,只是她進行僞裝的面具。
無論她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阿大和啞巴婦人,在心中她十分明白,他們註定是敵對的兩方。
在他們面前,她不能露了怯。她看得出來,阿大的手上沾過人命,還不止一條。他的智慧,也遠超毒蛇。
若是在他面前露出了軟弱之態,他將無所顧忌。
這兩日,從阿大的眼中,徐婉真發現了他藏得很深的慾望。這樣的發現,令她從心裡感到害怕。
她哪裡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無畏?他若真要用強,她也只能暴露那顆毒針的存在,冒險行事。
能不能逃出去,她實在沒有萬全的把握。這等下下策,還是等到逼於無奈之時再用吧。
在這個方寸之地的船艙內,她、啞巴婦人、阿大三人,正在進行着一場心靈的較量和戰爭。
她居於劣勢,只能贏不能輸,一旦輸了,恐怕就會一敗塗地!
練字,能讓她平心靜氣。當她將所有的心思都凝練在筆尖之上時,就能進入一種無憂無怖的境界,暫時讓她忘卻所有的害怕、擔憂和軟弱。
她目前的處境,只能以靜制動,靜待時機。只要她活着,她相信和武正翔總有再見之機。
啞巴婦人帶來了第三餐飯,徐婉真放下手中的筆,細嚼慢嚥起來。
這個艙室裡不見天日,她只能通過一日三餐,來判斷外面是白晝還是夜晚。但是,這個判斷也許不準,有可能正好日夜顛倒。
房門被無聲的推開,阿大閃身入內。
他交給啞巴婦人一樣東西,道:“一刻鐘,給她戴好。”他的聲音有些着急,定然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徐婉真擡頭看去,是一個人皮面具。相同的東西她見武正翔戴過,配合裝扮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樣子。這個雖然看上去有些粗糙,但想來效果也不會太差。
外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驍騎衛追查到了這艘船上?徐婉真心頭一喜,此時就只有啞巴婦人在,要不要動用那根毒針,伺機逃出呢?
偷看了一眼啞巴婦人,她仍然面無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急的神色。
徐婉真心頭猛然一跳,難道,這是個計?用來試探她是否還有底牌。
不行,不論是不是計,此時動手的把握太低了,她不能冒這麼大的風險。對了,如果真有人上了船,外面爲何會風平浪靜,他們爲何會容許自己清晰?
徐婉真放下手中的筷著,指着人皮面具,一臉厭惡的問道:“這是什麼?從死人臉上拔下來的嗎?”
“不,不!我寧願喝迷藥,也不要帶上這個。”
但啞巴婦人的力氣奇大無比,一手便按住徐婉真,令她無法起身。另一手將這人皮面具貼到了她的臉上。
這面具上面有一些溼滑的液體,類似膠水一樣的物質。貼在臉上,令人難受之極,感覺面上的毛孔都無法呼吸。
這下,徐婉真是當真嫌棄起這個面具來。什麼玩意!就不能做得精巧一些嗎,這工藝水準,趕影衛的差遠了!
算了,只當自己貼了個面膜。徐婉真苦中作樂的想着。
“拿面鏡子來。”她總得知道一下,自己眼下到底長什麼樣子吧。
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愛美,啞巴婦人的嘴角難得的彎了彎,給她拿來一柄靶鏡。
出現在鏡中的人,差點沒嚇得徐婉真將鏡子給扔了。
這是誰啊?一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樣子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在她的臉頰右下方,有一塊青黑色的胎記。
這塊胎記之醜陋,讓人只要稍稍見到,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移開視線。
門外響起幾聲輕叩,阿大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讓她喝藥。”
啞巴婦人端來了加了迷藥的茶水,徐婉真撇撇嘴道:“等等。在喝之前,我要穿回我自己的裡衣。”
她愛潔,趁這裡有沐浴條件,她每天都要沐浴更換裡衣。這幾天的換洗下來,今日她穿的,剛好不是她自己的那套。
她露出了懇求的神色,道:“我已經沒有自己的樣子,也沒有自己的衣裙。我求你,至少讓我穿自己的衣物,保有自己的尊嚴。”
她此時面容不堪入目,但一對美目仍然清澈。這樣的懇求,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心。
啞巴婦人點了點頭,示意讓她快些。
徐婉真站起身,再顧不得羞怯,快速脫去全部衣物。再重新將晾乾的肚兜、裡衣穿在身上,外面穿上襖裙。
垂下袖子,將兩隻手鐲都藏在袖內。自己胡亂挽了一個髮髻,用那支紫檀木簪固定好。
“我再求你一件事。”徐婉真道:“不要讓男子碰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