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長辦公室在餐車的旁邊。
辦公室陳設很簡單,一桌,一椅,一牀。
辦公桌上放着一部紅色的電話,一個廣播話筒,還有一部微型的交換機,桌面上多條電線穿過,放着一個手寫的各種數字的通行表單,凌亂繁忙。
列車長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戴着寬邊眼鏡,留着齊脖短髮,穿着制服,給人感覺蠻嚴肅的樣子,耐心的聽着王碧雲的介紹。
在她的印象中,王明江變成了一個去上海探親的鄉下青年,身無分文,去投靠親戚,想去找份工作,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計劃從餐車拿一些飯菜,賣給那些不想去餐車吃飯的人,賺一個吃飯錢。
列車長是上海人,知道生意是怎麼回事兒,長得很嚴肅,但內心開明,很快就明白王明江的意思了,這不就是低價買高價賣出去嗎?這要是放在過去就是薅社會主義羊毛,現在改革開放了,這些事情也不算太嚴重了。
再說了,又是碧雲這孩子給求情,她爸爸的實力擺在那兒呢,十個列車長也得給個面子啊!
“碧雲,按理說這是不可以的,伊拉雖然蠻可憐的,但我們鐵路系統如果都這樣幫忙就不幹正經工作了,他可以一次性買20個套餐,我們應該給他便宜一點,至於他怎麼做,是自己吃了,還是拿出去賣了,我們列車上的工作人員就不關心了,儂曉得嗎?。”
“曉得,曉得。”王碧雲一個勁兒點頭,列車長說得很明白,便宜點賣給你,怎麼處理那是他的事情了。
看她已經很明白列車長的意思了,畢竟是大領導家的孩子,政治上就是耳濡目染,成長的很快。
列車長點點頭,拿出鐵路系統的信紙,給她寫條子。
王明江倒是清閒,站在那裡給表情就可以了,時而微笑,時而感激。
有王碧雲給說情,這件本就是碰碰運氣的事,竟然進展異常順利。
等到中午餐車開飯的時候,王碧雲領着王明江到了餐車,給了餐車負責人列車長的條子,20份午餐很快就到手了,不過要支付16元錢。
王碧雲看向王明江,努着嘴示意他付錢,王明江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這個時候,已經是不得不付了,王碧雲滿臉黑線,從口袋裡掏出16元錢,心中一萬個草什麼飛過,自己這麼冰雪聰明的女孩,被一個混蛋給騙了吧!
王明江忙着屁顛屁顛的,向餐車借了套白大褂,一輛可以在車廂行走的四輪雙層手推車,可以放四份套餐,且行走來去自如。
80年代初火車上是沒有賣啤酒飲料礦泉水的,大家餓了只能去餐車吃飯,餐車的伙食也是傳說中最好的伙食,很多人以吃一頓火車上的飯菜爲朋友圈炫耀的資本。
火車上一元的套餐是不用糧票的,直接付錢就能購買。
一元錢可以享受到一份雞蛋湯,兩葷兩素,一份米飯,菜餚精緻,搭配得非常好看,給人的感覺就很高級。
“讓一讓了,讓一讓了,新鮮的盒飯剛剛出爐啊!誰想吃盒飯,不用去餐車,現在就能享用到啊!”他穿着白大褂,推着帶有火車標誌的餐車,給人的感覺就是火車上的工作人員。
那些懶得去的人,打算忍一忍的人,看着色香味俱全,傳說中的鐵路快餐,還是沒有忍住,於是就買了一份開始吃起來,他這麼一吃,就引起了周圍的圍觀,大家都在看餐車的食物是什麼樣子的,評頭論足,不亞於大衆點評。
有些愛慕虛榮的,看着別人吃這麼好的待遇,也忍不住點了一份,在衆人的目光下享受大餐,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特別是一些做生意兜裡有點錢的個體戶,在餐車的感覺好沒有意思,大家都吃一樣的,在這裡吃,別人看着,好像很爽,別人也“不服”,也跟着點,王明江手裡那二十份快餐沒出三個車廂就賣完了。
沒想到啊, 回到八十年代,稍微動點腦子,生意就這麼好!
本打算賺個十塊八塊就收手不幹了,沒想到生意太好了,每一次到飯點的時候,賣出去二十份都是少的了,賣四五十份的時候都有,害的去列車吃飯的人都抱怨飯菜賣完了。
在中途經停的大站,餐車的工作人員不得不聯繫前方工作人員,進行了一次集中的肉食蔬菜的採購。
王明江賣了三天盒飯,等到列車來上海的時候,他從兜裡的身無分文到現在有了四張大團結,也就是四十元錢,要知道這個年代北上廣的職工工資水平也就是30-60元左右,他用了三天時間就賺到了別人用一個月才能賺到的錢,難免有點飄。
三天後,火車終於要到達上海站了。
人們心情都很激動,廣播裡傳來女播音員優美的聲音,講述着上海的變遷和發展。
“碧雲,這個是你的。”在列車“吸菸處”,他將十元錢塞到了她的口袋裡。
“拿走拿走,你以爲我真的是爲了你的錢嗎?”
王明江:“難道是爲了我這個人?”
王碧雲柳眉倒豎:“你這個人說話怎麼油腔滑調的,要不是當初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我纔不幫你呢!”
“那就是爲了我這個人唄。”
“再這樣說我踢你了啊!”
“你別拿出來了,讓人看見不好。”看到她要從口袋裡掏錢的樣子,他急忙阻止,這個年代賺錢還是低調一些好,尤其是分果果的時候。
“我這個也不是白給你的,是要買你一樣東西。”
“買我什麼?”王碧雲立刻警覺起來,想着十塊錢也就是我三分之一的工資,我可是見過大錢的人。
“買你家的地址,不歡迎我去找儂白相?”
“不簡單啊,儂還曉得白相。”王碧雲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這個年代能有這麼一口好牙的人可不多。
白相就是玩的意思,王明江之前可是經常來上海出差,去老城街轉悠的人,懂得一點上海的人情世故。
王碧雲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鋼筆,撕了一張紙,給他認真的寫了自己家的地址,寫完後遞給他。
王明江接過來紙條看了一眼,吃了一驚,居然有家裡的電話。
這可是八十年代初,老天爺,她們家就有電話了。
家裡有錢是不可能的,這個年代的電話還沒有到了誰有錢都能裝的時候,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眼前這個列車員是一個高幹子弟。
“家裡有礦啊,都裝電話了。”他拿着小紙條嘆道。
“什麼礦?”王碧雲不太明白。
“我說,你們家缺上門女婿嗎?”
王碧雲一笑,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缺吧,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
王碧雲的幫忙是真誠的,地址給了,最後也沒有要他的錢。
堅守着列車員的美好品格。
王明江也就不堅持,既然知道了她家的電話和地址,以後和這個小美女聯繫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