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者是天弩。原來,蚩尤和伯夷父攜顓頊誤登大蟹後,漂泊大洋。每日裡四顧茫茫,海天一線,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這隻大蟹要遊向哪裡。所幸蟹島上瓜果鳥獸盡有,不乏食物,只好聽天由命,耐心等待。一日拂曉,蚩尤發現大蟹已和一片大陸靠在一起。他讓伯夷父在原地等候,自己先去探路。當蚩尤爬到山頂,望見那棵高入雲天的扶桑樹時,背後的天弩忽然鳴聲大作,繼而射向金烏,完全由不得蚩尤控制。
一輛太陽車隆隆升起,散發出灼熱的光芒。蚩尤感到渾身膚髮生煙,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刺棱”一聲響亮,天弩脫鞘而出,射向太陽車;在空中化作一隻圓環,時大時小,時上時下,頻頻變幻,在太陽車的上方形成一個穹廬,*退它的光焰,並步步迫降。
太陽車被迫着陸。羲和摘下一隻車輪,順手擲出;她踏上車輪,貼着水面疾馳,快如閃電。這時,一直沉默的天弩劍鞘,嗑然聲響,早已追近羲和,化作一個大大的方框,把她框在中間。車輪減速、倒退,被拽回水畔太陽車處。
羲和見自己賴以遨遊太空的太陽車被俘,方知來者不善,她抖一抖蟬翼般的長裙,飄忽升空;烏雲般的長髮,剎時變作金色的光芒,猶如千萬根金針,漫天撒下,向蚩尤刺來。蚩尤頓覺雙目疼痛。他本能地一撈,天弩回到手中,變作一個鏡面盾牌,把金光反射回去;射來的光芒愈強,反射愈強。羲和只好漸漸收斂光芒,慢慢靠近蚩尤。
蚩尤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搭在肩上。他回頭一瞧,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個怪物身形似虎,八隻爪,十條尾,脊背上條紋青黃相間;長着八個人形腦袋,臉面表情各異,喜、怒、哀、樂,憂、傷、悲、戚,一齊瞅着蚩尤。蚩尤欲揮劍驅趕,不知何時,天弩已被羲和拿在手中。她揮揮手,怪獸忽地縮小,消失在草層裡。
羲和拿着天弩翻來覆去地看,黑糊糊的,沒有任何標誌。她又用衣角反覆擦拭,劍鞘上終於熒光閃爍,一側顯現出規和矩的圖形,另一側則是伏羲女媧交尾像。她驚喜異常,一把抓住發呆的蚩尤,急切地問:“你從哪裡來?叫什麼?這把劍是誰送給你的?”
“我叫蚩尤,從大陸來,劍是胎裡帶來的。”蚩尤老實回話。
“那麼,你親孃是誰?”
“聽人議論,我好象是從一隻巨蟒肚子裡爬出來的。”
“你可聽說過伏羲和女媧?”
“知道。大陸上各氏族都把他倆認作祖先。”
羲和悲喜交集,抓住蚩尤的手說:“孩子,我是你的姑姑!”說着,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姑姑?”蚩尤眨巴眨巴眼,望着她那朝陽般生氣勃勃的臉,心裡嘀咕,在這大荒之中,怎麼又出來個這麼年輕的姑姑?
羲和見他一臉的惶惑,說:“我是華胥國太陽氏族的羲和,同月亮氏族之女常羲結伴出遊。我收養了九顆太陽,在湯谷居住下來;常羲駕着月亮車,收養了十一顆月亮,在地處西極的大荒中安身。我這九個兒子不安本分,總是惹事生非;常羲的女兒們倒是十分的溫柔可愛。伏羲和女媧,是蛇氏族的兩兄妹。在華胥國中,我們都以兄弟姊妹相稱。劍鞘上的圖案表明,這把劍,還有你,是規和矩通過伏羲女媧交尾合成的。規和矩是華胥國的鎮國之寶,可以緝拿、招回一切飛行物,名字叫衡天規和量地矩。從剛纔捕捉太陽車的手法上,我已經有所覺察,只是不敢相信就是自家寶物蒞臨;不然,也不敢製造這麼多麻煩。”
“伏羲女媧是傳說中的人類始祖,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怎能是他們親生呢?”蚩尤不解地問。
“那就是天地造化了。這把劍,說不定就是風聞神界的那把天弩;天庭下達了訓誡令
,讓天神們時時注意躲避。孩子,你已經卷入天下動亂的旋渦,今後要好自爲之。”說到這兒,羲和的眼淚又啪嗒啪嗒落下來,接着說,“這些年你是怎麼走過來的,給姑姑說說。”
蚩尤把自己的經歷一一道來,羲和慈愛地注視着他,臉上的表情時驚時喜。當說到誤登大蟹時,蚩尤突然想起伯夷父和顓頊還在蟹島上,急忙說:“你等等。”回頭一路狂奔到海邊。大蟹不見了,只留下一彎靜靜的海水。蚩尤驚呆了。繼而揪胸頓足,大聲吼叫:“回來!回來呀!叫我如何向淖子交代?”
“不要着急,會找到他們的。”羲和跟了過來,見蚩尤呼天愴地,安慰他說,“每隔六年,大蟹就由西洋到東洋周遊一遭。它在這裡停留時間很短,下一站是少昊國。(2)”
“少昊國?”蚩尤迷惑不解,這裡怎麼也有一個少昊國?
羲和沒有回答。她雙手朝天張開,昂首閉目,口中念念有辭;少傾完畢,說:“我請帝俊轉告少昊國君,屆時到蟹島上去接人,你可以放心了。這個少昊國位於東海以外的大荒之中,不是大陸上那個泰山少昊國;不過它們是同根同源。當年少昊金天氏東遷時,有一支來到東海外,在荒島上建立了家園。現在的國君叫青陽,人稱少昊青。(3)少昊青的身世本是個秘密,剛纔得到指示,眼下可以解秘了。”接下去,羲和講述了一個希奇的故事。
注(1)《山海經•大荒南經》:“東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2)《山海經•大荒東經》:“東海之外有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孺帝顓頊於此,棄其琴瑟。”
(3)《山海經•五帝本紀》注云:“太史公乃據大戴禮,以嫘祖生昌意及青陽也。皇甫謐以青陽爲少昊,乃方雷氏所生,是其所見異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