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再也沒有話說。連丹朱本人都承認失敗了,自己還有什麼猶豫的?在丹朱的陪同下祭奠過帝堯,他匆匆趕回帝都。不過,與丹朱的這次對話,給大禹留下了難忘的記憶,爲他處理以後的兩次政權交接做好了心理準備。
鑑於民意已經十分明顯,朝廷早就做好了以天子之禮迎接虞舜回都的準備;但大禹的表態,還是使幾位重臣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畢竟,通過治水活動,大禹的業績無人可比,他的信徒和勢力遍及四海,如果他支持丹朱登基,麻煩就大了。這年正月的一個吉日,虞舜舉行登基儀式,祭罷天地,在大臣們的擁簇下來到帝堯的太廟,與四方諸侯君長謀劃政事,打開明堂四門宣佈政教,使人們見得真切,聽得清楚。這是虞舜時期的一次重要會議,會議記錄的完整也殊爲罕見,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在四千年前,中華民族的國家雛型已經形成了,關愛民生、重教輕刑、公允和諧的治國理念至今讓人掩卷深思。如此妙文,作者不敢省略,特譯錄其中一部分如下,以饗讀者。(2)
“啊,十二州的君長!”帝舜說,“生產民食,必須不違農時!安撫遠方的黎庶,愛護近處的臣民,親厚有道德的賢者,信任善良的百姓,拒絕一切邪佞之徒。能夠做到這樣,處於邊遠地帶的蠻夷部族纔會歸附你們。”
帝舜說:“啊,四方諸侯之長!你們看誰能奮發努力、發揚廣光大堯帝的事業,來擔任百揆之官輔佐政事呢?”
衆說:“伯禹可以做司空主治水掌管內政。”
帝舜說:“好啊!禹,你平定水土很有成績,擔任司空後更要努力啊!”大禹跪拜叩首,讓稷、契和皋陶。
帝舜說:“好啦,還是你去吧!”
帝舜說:“棄,黎民忍飢挨餓,你主持農政,教人們播種五穀吧!”
帝舜說:“契,百姓不親,父母兄弟子女都不和順。你做司徒吧,謹慎地施行五常教育,要注意寬厚。”
帝舜說:“皋陶,蠻夷侵擾華夏,強盜搶劫殺人,造成外患內亂。你做監獄之長、主管司法和軍事吧!五刑各有使用的方法,五種用法各有實施的場所。五種流放各有處所,分佈在三個遠近不同的地方。要明察公允,使人信服。”
帝舜說;“誰適合做百工的首領啊?”
衆說:“垂啊!”
帝舜說:“好哇!垂,你就擔任共工、管理工務吧!”垂跪拜叩首,讓給殳斨(shūqīang)和伯與。
帝舜說:“好啦,去吧!你和他倆一起去擔任這項工作吧!”
帝舜說:“誰能爲我掌管上上下下的草木鳥獸呢?”
衆說:“益啊!”
帝舜說:“好哇!益,你就擔任虞官、管理山澤吧!”益跪拜叩首,讓給朱虎和熊羆。
帝舜說:“好啦,去吧!你和他們一起去完成這項工作吧!”
帝舜說:“啊!四嶽,(四方諸侯
之長)你們看誰能爲我主持郊廟祭祀呢?”
衆說:“伯夷!”
帝舜說:“好啊!伯夷,你擔任秩宗官吧。不論早晚都要恭敬地祭祀鬼神,而且要正直、清明。”伯夷跪拜叩首,讓給夔和龍。
帝舜說:“好啦,你去吧!要謹慎啊!”
帝舜說:“夔!任命你擔任樂官,掌管詩歌音樂助祭,寓教於樂,教導年輕人,使他們正直而溫和,寬大而謹慎,剛毅而不粗暴,簡約而不傲慢。詩言志,歌詠言,宮、商、角、徵、羽五聲是依據詠唱制定的,六律是和諧五聲的。如果八類樂器的聲音能夠調和,不搞亂次序,那麼神和人都會因此而和諧了。”
夔說:“啊!讓我敲起石磬,呼喚百獸起舞吧!”
帝舜說:“龍!我厭惡讒言和貪婪,因爲它會驚擾我的民衆。我任命你擔任納言官,不論早晚,傳達我的命令,轉告下面的意見,必須真實!”
帝舜說:“啊!你們二十二位大臣,要謹慎啊!要領導好天下大事啊!”
帝舜仍將丹朱封在丹淵,帝堯的其他兒子各有封地,其中就有人封在大陸澤一帶的唐國。之後,虞舜三年考察一次下屬的政績,考察三次後,罷免昏庸之輩,提拔賢良之才,於是,許多工作都興盛起來了。不久,帝舜決定從平陽南遷到蒲阪。這裡有山河之險,鹽池之利,東西通衢,沃野千里,是建都的好地方。當年他從東夷地面舉家西遷,就選中了蒲阪,直到如今他的父母還居住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願去帝都平陽。
一切就緒之後,帝舜乘坐龍輦、高掛天子旗衣錦還鄉。瞽瞍身子骨依然硬朗,失明的雙眼在娥皇、女英的料理下已可半明半暗地看清東西,只是那雙曾經特別靈敏的耳朵有些聾了。聽說虞舜來家探親,趕緊捉來一隻鵝在後院宰殺,準備給兒子做頓好飯吃。帝舜剛進院門就大聲喊爹;瞽瞍聽見動情,急忙放下刀和鵝跑到前院來迎接。此時,他見早年被自己虐待的兒子成了天子,心中五味雜陳,兩腿一軟就要跪地磕頭。帝舜搶前兩步跪在瞽瞍腳下,抱住他的腿,說:“爹,兒子把宮室搬到家鄉蒲阪來了,以後可以在您跟前盡孝了。”瞽瞍說不出話來,用顫抖的雙手撫摸舜帝的頭髮,眼淚簌簌地落下。
一個少年慌慌張張地跑來,翻身下驢,又回身關上大門、插上門栓,趴在舜帝耳邊急促地說:“爺爺殺人了,皋陶派人來抓爺爺了,趕快躲起來吧!”
來者是帝舜的兒子。娥皇無子,女英給舜帝生了個兒子,取名義均。後來大禹登基後把義均封在商地,因此史書上稱他爲商均。帝舜沒有帶義均進城,而是讓他呆在家鄉從事生產活動,耕作、放牧、漁獵、製陶樣樣都要從頭學起。帝堯生前,虞舜曾多次表態,他要堅持讓賢的路線,不搞世襲制,也不打算讓兒子出來做官。因此,他讓義均學習各種謀生的勞動技能,以求自食其力,獲取一生的溫飽。義均愛好音樂,深得爺爺瞽瞍的真
傳,彈得一手好瑟,吹得一口好簫。因爲帝舜要回家探親,這天義均早早地就趕着牛羣往回走,路上聽到幾個公差向路人打聽瞽瞍的住處,說是瞽瞍殺人了,他們奉監獄長皋陶之命前去抓人。義均大吃一驚,撇下牛羣、催動健驢跑來報信。
聽過義均的話,帝舜仔細一打量,果然發現瞽瞍身上有血跡,驚疑地問:“爹,你真的殺人啦?”
“你說啥?”瞽瞍沒聽明白,用手罩着耳朵反問道,“你大聲點!”
“我問你是不是殺人啦?”虞舜大聲說。
“殺了!殺啦!”這回瞽瞍是低頭看着舜帝的口型聽的,像是聽清楚了,接着有點遺憾地說,“太倉促了,敢情還沒死呢!”
“你怎麼會殺人呢?”帝舜茫然地大聲問道。他還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對爹說過話。
“還不是爲你殺的!”瞽瞍回答說。帝舜的頭“轟”地一聲漲大了,一時手足無措。
“咚咚咚!”傳來踢門聲。義均頂住門喊道:“爹,快逃吧!”
一句話提醒了舜帝,他一把抱住瞽瞍的雙腿抗在肩上,衝出後門,鑽進山上的密林裡。
“瞽瞍出來吧!自首能得到寬大,老年人可從輕處罰,無心之過還可以減免,趕快出來自首吧!”山外傳來聲聲呼喚。
刑法是虞舜在當攝政王時主持制定的,條款內容他當然熟知。殺了人雖然不至於償命,但也要被流放,最輕也得受到鞭撻。老爹偌大年紀,怎能受得起如此折騰呢?可是,自己制定的刑律,如果自己還要逃避,又如何讓民衆遵守呢?此時忠孝相剋,舜帝一時犯了大難。
“放過我爺爺吧,我跟你們走!”山外傳來義均尚帶稚氣哀求聲。
“唉!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帝舜猛地一拍腦袋,接着湊近瞽瞍的耳朵說,“爹,您先在這裡涼快涼快,我去去就來。”瞽瞍莫名其妙,沒想到拜見天子的儀式竟是如此折騰人。他不敢亂說亂動,只好老老實實地聽招呼。
當帝舜回到家門時,正遇上皋陶騎着獨角神羊獬豸匆匆趕來。皋陶跳下神羊正要下拜,帝舜急忙上前拉住他說:“家父殺了人,我請求代替他伏法,請監獄長大人開恩批准。”接着又加了一句,“我建議把這一條寫進刑法。”
“陛下的指示當然要執行,不過兒子應該是自願的,不可強制。”皋陶說。
“那麼說你同意我本人的請求啦?”帝舜迫不及待地說。
“這次就沒有必要了。”皋陶一本正經地說。
“爲什麼?”帝舜問。
“真兇已經被獬豸找出來了,是一個裝扮成盲人的刺客。…老大人是被冤枉了。”
一隻鵝“撲棱、撲棱”地跑出來,脖子上有一道傷口,還嘀嗒嘀嗒地流着血。
舜帝恍然大悟。原來瞽瞍把“殺人”誤聽爲“殺鵝”,使自己受了一場虛驚。他一把推開皋陶,一溜煙似地奔上後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