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只有搶女,哪有搶男的?”契奇怪地問。
“我妹子沒人搶,因爲她死啦!”一人爽快地說。
“死啦?人死了還完什麼婚?”
“在陰間給她找個做伴的唄!”
“原來是叫我給你妹子陪葬呀。”契終於明白了,說,“聽說有的頭人、酋長開始拿活人陪葬,聽起來就夠殘酷的了;你們的妹子同意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嗎?再說,隨便把一個陌生人塞給她,她樂意接受嗎?”
光頭們大概不願討論這些感情問題,於是不耐煩地說:“少羅嗦,你不去,我們就要動手了!”
那位老大首先出戰。他把長弓挎在肩上,舒展猿臂開始運氣。弟兄們也一齊發功,就地捲起一陣強風。光頭老大就着這股上風頭猛撲過來。契見對方來勢兇猛,不敢硬碰,身體突然向側面撲倒,擡腿輕輕一踢,老大便踉踉蹌蹌摔在地上,來了個嘴啃地。
“五子擒虎陣!”老大惱羞成怒,爬起來叫道。
其他四子“唰”地圍過來,各自佔住金、木、水、火四個方位,發力出招,把契困在中間。老大的位置是土,處於戰陣中心,是主打腳色。他一頭撞進圈內,使出擒拿功夫去抓契,卻屢屢抓空。
“嚴防出逃,”老大發令,“天羅地網!”
金、木、水、火迅速轉動,勁風裹脅着黃沙樹葉,天地一片混沌。契被圍了個鐵桶一般,插翅難逃。
“抓!”老大一聲令下,五子一齊動手,把契結結實實地抓在手裡。
黃沙落地。老大捧着頭,其他四子各攥着一肢,把俘虜舉過頭頂,奏凱返程。
現在我們該交代一下這夥劫持者的來歷了。顓頊大帝有個孫子重黎,曾任帝嚳的火正,功勞甚大,能光融天下,帝嚳命之曰祝融。在與共工氏作戰時,祝融雖然打了勝仗,卻沒有斬草除根,被帝嚳問罪誅殺,而讓他的弟弟吳回接替了火正之職,也稱爲祝融。後來吳回告老致士,投奔青要山,拜在吳正座下修煉神仙之術和吳刀刀術。他有個兒子叫陸終,因犬戎之亂展轉來到鬼方國,與鬼方國君之妹女貴成婚。女貴懷孕後到期不生,而陸終又不幸身亡。三年後,吳迴路過鬼方,用吳刀剖開女貴左邊的腋窩,取出三個男孩;又剖開她右邊的腋窩,取出了三個男孩。(1)又三年後,女貴又產下一女,因失血過多而死。
鬼氏六子中有五人喜歡習武打獵,惟有三郎一心向往神仙之術。三郎姓籛(jian)名鏗(keng),雖然排名老三,卻是六子中的主心骨。他們的小妹人喚鬼妹,年方及姘。鬼妹天生嚨啞,但心靈手巧,窈窕賢淑,人見人愛;六子更是把她視作掌上明珠,呵護有加。前幾天,鬼妹爬到大樹上摘野果,不慎踏空掉下地來,從此昏迷不醒,一命嗚呼。六子守着妹子呼天嚎地,悲痛欲絕。
籛鏗請來巫師作法。巫師手舞足蹈,一時召來仙家附體,口出吉言
說:“鬼妹命不該死,還有富貴在後頭呢;如果請東方來的男子成婚沖喜,就可能活過來。”五子聽後,讓籛鏗在家照看小妹,他們跑到國界上,在路口埋伏兩天兩夜,終於“請”到一位東方來的男子。
籛鏗見弟兄們總也不回,怕惹出事來,於是走出家門去尋找,正好迎着他們高高興興地擡着一個物件往回走。
“叫你們去請人,怎麼砍了一棵樹回來了?”籛鏗奇怪地問。
“老三你看眼花了,明明捉住了一個人,怎麼會是樹呢!”老大生氣地說。
但是舉在頭上的東西一落地,五子一個個都傻眼了:這哪裡是什麼人,明明是一段粗壯的樹幹!樹幹上還留着四個枝杈,被他們當作俘虜的四肢抓在手裡。
五子一屁股蹲在地上,拍着樹幹號啕大哭。
“別哭了,你們請來高人了,妹子有救了。”籛鏗(jiankeng)興奮地說,“他施展移花接木之術,用樹幹替代了自身,人不會走遠。”
“還能找到他嗎?”老大問。
“想是你們出言不遜,惹得客人生氣了。”籛鏗接着叫道,“何處高人蒞臨鬼方?籛鏗有失遠迎,在這裡向您謝罪了,請現身吧!”
五子跪在地上以頭撞地,咚咚有聲,邊哭邊說:“快去救救我妹子吧,我們在這裡給您磕頭了!”
契從樹上跳下,落地無聲。他一把拉起老大,語義雙關地說:“剛到貴地,就受到如此擡舉,讓在下如何消受得起?快起來,大家快起來!”
籛鏗見不速之客氣宇軒昂,性情爽朗,於是說:“弟兄們先回家看護小妹去吧,我與客人隨後就到。”
五子向契道聲謝,爭先恐後跑回家。
望着五子的背影,契感慨地說:“你的弟兄對妹子的感情至深,令我很是感動。”
“父親在我們弟兄出生前就去世了,母親生下小妹後也撒手人寰,留下我們兄妹七人,在族人照顧下相依爲命。”籛鏗接着講述了他那充滿傳奇色彩的家世。當說到他的小妹時,眼窩裡飽含着淚水,哽咽着說,“請先生務必屈尊相救,我們兄弟將沒齒不忘。”
“此事對在下來說只是舉手投足之勞,當然不容推辭。不過,”契頓一頓說,“在下離家日久,回鄉心切,我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就該登程了。”
籛鏗何等聰明,立即聽出了客人的言外之意,人家不願意真的迎娶他的這個妹子。
“那是自然。”籛鏗說,“按此地風俗,先生只要在小妹閨房裡下榻一宿,就算是與她圓房了,儀式都可省略。不管夜裡有事無事,平明即可分手,各奔西東,連姓名也無需留下。在正常情況下,女孩兒的事兒父母兄弟原本是不用過問的。只是眼下妹子還是殭屍一具,不能奉侍,讓先生委屈了。”
“少女剛到花季年齡就遭遇不幸,夠可憐的了,就當是我給他陪靈好了。”說到這裡,
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閨房不大,臥榻佔據了一大半。鬼妹平身躺在臥榻靠裡面的半邊上,身上蒙着潔白的絲絹,在松明的光影裡,嬌媚的面容綽約可見。臥榻上閃開的空位,想必是給招贅的夫婿予留的。契在臥榻上坐了一會兒,象徵着盡到了男人的責任,然後和衣席地而臥。由於連日奔波,他很快進入夢鄉。
一陣啜泣聲把契驚醒。松明半殘,他影影綽綽地發現,臥榻上的鬼妹竟然坐了起來。契心下大喜,沒想到此次沖喜之舉竟然輕易獲得成功。他連忙爬起身來,點燃兩支新松明,屋內頓時大亮。
當契轉過身來時,頭髮“轟”的一下炸了起來,身上驟然涌出一層雞皮疙瘩,“咚咚”倒退兩步。原來,他看到的,竟然是在祭壇上亮相的那位自稱扈嫺的狐仙!
契畢竟修道有成,一驚之後,很快穩下神兒來,壓低聲音問:“扈嫺,你怎麼也到這地兒來啦?”
“我從小就住在這兒呀?”姑娘愣一愣神兒,又驚訝地反問道,“人們都叫我鬼妹,你怎麼知道我叫胡仙?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你的模樣和一個狐狸精一模一樣,我把你當作狐仙了。”契如實說道。
“我這個‘胡’是‘古’‘月’胡,不是狐狸的狐。”鬼妹解釋說,“我爺爺說鬼方氏是胡人,小時候把我叫做‘胡仙’,他出遊以後,‘胡仙’這名就再也沒人知道了,我也幾乎要忘記了。”
契仔細打量鬼妹,從上到下絕對和狐仙別無二致,只是少了一些妖冶,多了一些清純。“難道狐仙是比照鬼妹的身材容顏變化了自身?”他想。
“聽你哥哥說,你自幼是個嚨啞兒,怎麼突然變好了?”契還是無法排遣心中的疑惑。他想,不會是狐仙附體使她復活了吧?
“我還想問你呢!”鬼妹莞爾一笑說,“醒來之後忽然聽到了你的鼾聲;想哭,竟也哭出了聲音,我都感覺自己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哭什麼呢?”契問。
“我夢見哥哥送來一個男人和我圓房,可是他卻不願意登我的臥榻。我想他一定是嫌我長得醜,才拒絕和我親近。因此悲從中來。”鬼妹捋一下頭髮,擔心地問道,“你說我像那個狐狸精,它是不是很醜陋、很嚇人呀?剛纔看到我時,你好象受驚了。”
“不,不,你很美,世上很少見到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契由衷地讚揚說。他想,不能過分地責怪閼伯和實沈,和這樣的美女近距離接觸,男人是難以抗拒的。
“那你爲什麼還不親親我?”鬼妹羞答答地說。
契再也無法自持,激情像火山一樣爆發。
注(1)《世本•姓氏篇》:“顓頊產老童,老童產重黎及吳回,吳回產陸終。陸終娶於鬼方氏之妹,剖脅而產六子,其三即爲籛堅。”
(2)《楚辭•天問》:“彭鏗斟雉帝何饗?受壽永多夫何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