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巢想必是你的住所,那些小鳥巢是幹什麼的?”虞舜問。他想,孟虧人面鳥身,自然要在樹上築巢;而那些飛禽爲什麼偏偏有巢不宿呢?
“是爲它們產卵、孵化而搭建的。”孟虧說,“這些飛禽白天下地在草層中、小溪旁找食兒,晚上上樹宿夜,我給它取名叫雞。”
“雞肉是你最喜歡的食物嗎?”虞舜問。
“是的。但我更愛吃雞產的卵。”孟虧說罷,飛上鳥巢取回幾枚卵,遞給虞舜,“剛產下不久,趁熱乎吃最香,放久了就不好生吃了。”
虞舜連食幾枚,嘖嘖連聲,讚不絕口,不僅又問道:“不少飛鳥一年才產一次卵,這種雞能產幾次?”
“這正是我在這裡研究的主要課題。經過不斷地選種、雜交,在春秋氣候適宜的季節裡,有些雞已經可以三天產一卵了。附近有一溫泉注入潭水,周遭常年溫溼,就是在寒冬臘月,我也有雞卵可食。”孟虧不無得意地說。
“你的辛苦定能惠及黎民百姓、子孫萬代。”虞舜由衷地稱讚說,“我得回家奉養老人,不能留在這裡給你幫忙。將來,我會幫你在民間推廣。”
虞舜與孟虧結爲兄弟。當夜,他就陪孟虧宿在鳥巢裡。翌日,雞鳴陣陣。當陽光撒向大地時,各色各樣的公雞母雞呼啦啦飛落地面,追逐着隱沒在草木間。孟虧提來一竹藍雞卵爲虞舜送行。
“泡在溫泉裡燙熟了的,不怕磕碰,路上吃吧!”孟虧又指着大象說,“大雅會拉犁馱運、看家護院,在我這裡也派不上用場,你把它騎回家去吧,也可向世人展示一下我的訓練效果。”
“大哥讓我給你做廣告哪,好吧,尊敬不如從命,小弟就收下啦!”二人拱手告別。
雷夏澤附近有一大片高阜地帶,叫做歷山。歷山是個土山,地勢寬闊而平坦。虞舜小時候曾來這裡捉野兔,那時山上荊棘遍佈、雜草層生,是座荒山。如今當虞舜騎着大象又經過歷山時,卻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的農田,翠綠的禾苗迎風搖曳。這時忽見一頭大象闖進田裡,風掃殘雲般地大吃大嚼。山下鼓聲陣陣,喊聲連連,一羣人手持叉把掃帚衝上前來,但只是不停地吆喝、鼓譟,卻沒人敢湊近大象。那大象毫不理會,只顧饕餮不已。虞舜催動大雅,遠遠地一鞭抽去;那隻大象猛地抖動一下,擡起鼻子乾嚎兩聲,驚恐地逃下山去。
人們圍攏來向虞舜致謝,看他竟敢騎在大象身上,一個個嘖嘖稱奇。虞舜跳下地來,打聽道:“你們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到歷山開荒種地的?”
“我們就住在山下,本來都在平川低窪處耕種;只因近來連年發生澇災,莊稼屢屢被淹,不得已只好到山上來開墾荒地。”一個村民回答。
“這一帶也有象羣嗎?”虞舜問。
“有。它們一般在澤畔草地上活動,很少登上歷山。”村民說,“這隻離羣的野象經常流竄到這裡,我們跟蹤幾次,它跑到姚墟就不見了,終究也沒弄清楚是從哪裡來的。”
“歷山的荒地是不是都有主了?我來這裡開荒可以嗎?”虞舜想到了謀生之事。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來吧,沒人圈地,誰開誰種。”
“那太好啦!有了你和你的大象,我們就不怕野獸來禍害莊稼了。”
“那就好,一言爲定!”虞舜高興地說。
雷夏澤水位漲高了,姚墟已經兩面臨水。虞舜踏着岸邊微波走向熟悉的家門。他一路走,一路思念父親,還擔心囂母會不會原諒自己。他讓大雅去吃草,一個人提上籃子快步走去。
一個小女孩蹲在沙灘上用手指畫畫,專心致志,以至虞舜走道跟前,她也沒有發覺。虞舜沒有打擾她,饒有興趣地欣賞她的創作,有天鵝,水鳥,有水草;還有三條腿的烏龜,頭上長角的青蛙,等等,不一而足。雖然顯得笨拙稚氣,倒也妙趣橫生。
“你怎麼給這條魚插上翅膀了?”看到奇怪處,虞舜禁不住發問。
“它是飛魚嘛!…”女孩隨口答道。她忽然從創作意境中醒過神來,擡頭茫然地問道,“你是打哪兒來的?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呀?”
“我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也是第一次見到你。…請問,你叫什麼名子呀?”
“顆手。”(2)顆手邊說邊寫下“顆手”兩子。
“誰給起這個怪名字呀?”虞舜好奇地問。
“鄉親唄!因爲我喜歡用手畫畫。”顆手舉起掛滿沙粒的兩隻手。
“這也應該是你會畫畫以後的名字了。”虞舜問,“還有從小叫的名字嗎?”
“有哇,叫重華妹子。”顆手說。
“什麼?重華妹子?”因爲顆手突然說出自己的名字,虞舜還以爲聽錯了,急忙證實一下。
“是啊,鄉鄰把我爹叫作重華爹,我娘叫重華後孃,我二哥叫重華二小兒,我就叫重華妹子。因爲我有個大哥叫重華,所以鄉親就把我們一家人都安在大哥名下了。”顆手邊說邊給手下那條魚畫上翅膀。
虞舜心裡一熱,熱淚涌上眼眶。可愛的父老鄉親,你們沒有忘記重華,重華也沒有忘記家鄉,我回來了!
現在虞舜已經明瞭,他離家出走後,後孃又給他生了個妹妹。虞舜蹲下身來,雙手捧起顆手的稚氣的臉,問:“你想念你的大哥重華嗎?”
“想,我好想念大哥哥。人家說他有四個瞳孔,兩隻眼睛可有神了。…”顆手盯着虞舜的眼睛,忽然驚奇的叫起來,“你是重華!你就是大哥哥!”
顆手跳起來就往家裡跑,還不停地喊叫:“大哥哥回來了!大哥哥回來了!”
房舍還是老樣子,顯然比他離開時更破舊了些。不同的是,不管是土牆上還是門板上,半人高以下都畫滿了花、鳥、蟲、獸等圖案,成了這個寒愴之家的一道風景線。這些畫顯然是顆手自幼至今歷年來習作的積累。“父母對這個妹妹是夠疼愛的了,竟然任她隨處塗鴉。”虞舜想。
瞽叟和囂母已經走出屋門
,見虞舜到來,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虞舜把籃子放下,“撲通”跪倒在地,嗚咽着說:“二老受苦了,重華回來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腦後風聲驟起,一根大棒子橫掃過來。
囂母一聲驚叫“啊呀!”
瞽叟雖然看不見,但耳朵極靈,大呼:“小心!”
虞舜何其機敏!只見他不動聲色,“砰”的一個響頭叩在地上,說:“重華給二老磕頭了。”
他用一個叩首動作躲過了一悶棍。
偷襲虞舜的是他的同父異母兄弟象。(3)象雖然還未成年,但已生得五大三粗,大棒子掄起來虎虎生風。象見一招不成,又舉起木棒打算來個斧劈華山,去砸虞舜的後腦。
“大哥哥小心啦!”
顆手洗完手端着水盆從屋子裡出來,見狀大聲尖叫,用盡全身力氣連盆帶水朝象的臉上潑去。
象遭到突如其來的襲擊,大吃一驚,險些露出原形,大鼻子伸出來又立即縮了回去。這一幕被剛剛擡起頭來的虞舜看到,他恍然大悟:莫不是在歷山糟蹋莊稼的大象就是他?
“你爲什麼打哥哥?爲什麼?爲什麼?”顆手沒命地用頭抵住象,一連聲的哭喊。
囂母可能感到事出有因,也催問道:“到底怎麼啦?他是不是欺負你啦?說呀!”
“他,他…拿鞭子抽我!”象結結巴巴地說。
“胡說,大哥哥纔打老遠的地方來,剛纔還和我在水邊說話呢,你在哪裡見他啦?”顆手一口氣把象頂到牆根,兩手掐着腰大聲質問。
“是呀,快說!不要怕,有你娘我在!”囂母一拍胸脯,“這個家我做主!”
“你們看看吧!”象掀起布裙,屁股上赫然一道血印。
囂母勃然大怒,指着虞舜大罵:“好你個孽種,還沒進門就想把我的兒子除掉,你想接管這個家呀?”
“我不知道它是人,不…”虞舜意識事態的嚴重,想說明情況,又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說辭。
“好哇,好哇!你不把我的兒子當人看,我豈能容得下你!你走吧,滾的越遠越好,我不願再看到你!”囂母不由分說便下了逐客令。
虞舜悲愴地喊一聲:“爹!”趴在瞽叟腳下泣不成聲。
“我說孩子他娘,說不定是誤會了。重華十年沒回家了,先讓他住幾天看看吧!”瞽叟終於說話了。
“老東西,今天竟敢和老孃唱反調!你心疼這個野種就跟他過一輩子去吧,這個家沒有你一樣過!”囂母拿分居相威脅。
“我也要跟大哥哥走!”顆手冷不丁插話進來,讓囂母吃了一驚。
“你是孃的親生骨肉,怎麼能離開娘呢?你和象纔是一母同胞。”囂母不由得扭頭看看像,見他抱着籃子一口一個雞旦吃得正香,好象眼前的爭吵和他無關一樣。
“好吃,好吃。”象吧嗒吧嗒嘴說,“大哥要是天天給我好吃的,我也跟你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