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日,深夜。 姜北突然從噩夢中驚醒,翻身坐起,滿頭的虛汗。 說來也是奇怪,當他醒來的時候,噩夢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在夢中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直到醒來的時候還心有餘悸,微微顫抖。 他藉着昏暗的光線環顧四周,自己正躺在自己單身公寓的牀上,熟悉的房間格局,熟悉的環境。 姜北定了定神,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凌晨3點。 窗外夜色如墨,此刻正是一天中最深沉、最黑暗的時刻,但也是離黎明不遠的時刻。 夜不能寐,索性披衣坐起,透過窗櫺望滿天星斗。 他發了一會兒呆,長吁了一口氣,睡意全無。 姜北起身打開燈,打開電腦,枯坐在桌前,怔怔的盯着顯示器,手裡握着鼠標卻不知該幹什麼,滿腦子胡思亂想,卻又感覺什麼都沒在想。 他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卻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每當自己靜下來的時候,那一縷纏繞心頭的思念變會不受控制的瘋狂滋長。 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 寂靜的夜,寂寞的人,寂寥的心。 自從離職之後姜北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覆沈詩晨的留言,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她一定以爲自己又放了她鴿子。 她一定對自己很失望,自己也是。 他這些天來一直在苦思去日本的方法,到頭來卻是一籌莫展。 世界觀決定方法論。 沒資源,沒朋友,自己還是太嫩了。 姜北頭腦一熱的時候也想過不顧一切的就這麼過去,但然後呢? 自己如何向她開口?能給她什麼承諾? 如喪家犬一般的自己只會讓她更看不起自己。 無奈往事成追憶,人力有窮時。 姜北就這樣怔怔的坐着,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有人說,衡量一個人財富的多少,就是看他不工作的情況下能挺多久。 離職不到半個月,姜北就已經感到經濟上捉襟見肘了。 下個月就要交房租了,一次交3個月,他畢業後一直沒什麼積蓄,沒了每月固定的工資,這筆錢他已經拿不出了。 理想,思念,抱負,這些都不能當飯吃;當現實中的柴米油鹽困擾你的時候,沒有什麼比金錢更加現實。 日本去不成了,但生活還要繼續。 人,在沒有勇氣直面死亡之前,總要先想辦法活着。 姜北考慮着,也許自己應該先找份工作,當基本的生活有了保證之後,再慢慢想去日本的辦法。 騎驢找馬,是無數跳槽的人一開始就有的心思。 姜北找出了自己以前的簡歷,用了一上午的時間修修改改,然後在網上找了幾家自認爲還不錯的公司,將簡歷發了出去。 其實這兩年來姜北在北京的同學一直勸他過去,在北京工作機會多,福利待遇高,發展前途要比S市好的多,但姜北始終不願離開S市,箇中原由不外乎是還掛着她罷了。
這次也不例外,他找的公司都是S市本地的。 S市雖然比不上北上廣等一線城市,但好歹也是省會城市,軟件公司也着實不少。 簡歷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了面試通知。 五月二十八日,某軟件公司。 姜北坐在會議室門外,等着面試,同樣等待的還有三四個人,這是姜北畢業後第二次找工作,還真沒什麼經驗,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不一會兒前面的面試者灰頭土臉的出來了,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姜北簡單整理下衣服,進了會議室。 面試官一共兩個人,一個青年人,一箇中年人。 姜北坐好,剛要開口自我介紹,外面突然衝進來一個人。 來人怒氣衝衝的奔到面試官近前,一把薅起中年面試官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 姜北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 來人滿臉怒容,咆哮道:“你們這什麼破公司!先讓我面試!面試之後又筆試!筆試之後又面試!最後卻告訴我只招女的!玩老子是不是?!” 姜北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坐在原地看傻了眼。 接下來場面一片混亂,他後來已經想不起是怎麼離開那家公司的了。 五月二十九日,某外企。 面試官拿着姜北的筆試卷子,滿意的點頭,說:“恩,筆試答得很不錯,看來你的基礎知識很紮實啊。” 姜北謙虛的笑笑:“馬馬虎虎吧。” 面試官問:“能說一說從上家公司離職的原因嗎?” 姜北實在是反感這個話題,敷衍道:“不想做對日了,討厭學日語。” “哦,這樣啊。”面試官又問:“我們這家公司也是外企,能說說爲什麼選擇這兒嗎?” 姜北向這家公司投簡歷主要是因爲外企工資待遇高,但這話顯然不方便說出口,他腦袋一抽,隨口說道:“爲了師夷長技以制夷。” 面試官:“……” 姜北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恨不得連抽自己兩個嘴巴。 缺心眼兒啊,有這麼說話的嗎? 至於後來的面試結果,就沒有什麼後來了。 六月一日,去某公司面試的路上。 姜北按着之前查找的路線來到某科技大廈樓下,剛準備進樓,突然前面一老大爺摔了一跤。 姜北剛要上去扶,突然想起了近幾年那些關於扶老人反被訛的新聞,他四下看看,周圍又沒有什麼行人,一時有些猶豫。 他湊到老人近前,隔着兩米遠,哈低身子問道:“大爺,我最近剛丟了工作,現在身上就兩百多塊錢,能扶您不?” 老大爺身子骨還算硬朗,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瞪了姜北一眼,轉身進樓了。 姜北自討個沒趣,心說:“這老頭脾氣還挺倔。” 姜北進樓,找到了招聘的公司,先答了一套筆試題,然後被HR帶着進了會議室,準備面試。 他剛坐好,擡眼一看面試官,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 這家公司的面試官正是剛纔在樓外摔倒的老大爺! 姜北暗罵:“你大爺呀!這
唱的是哪兒出啊!” 得,這家也沒戲了,再找別的吧。 六月十三日,下午,回家的路上。 半個月來,姜北面試了七八家公司,沒有一個談成的,包括今天這個。 不是姜北看不上對方,就是對方看不上自己;待遇低的不想去,待遇高的又去不了。 走在路上,姜北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過幾天就要交房租了,這筆錢是交不上了,就算能交上,自己還有必要呆在S市嗎? 自己當初留在S市就是因爲有希望能去日本找她,現在希望破滅了,自己還有什麼理由留下嗎? 也許自己應該向同學建議的那樣,去北京碰碰運氣,說不定運氣好,能在那裡再找到去日本的機會。 姜北考慮再三,下定決心,撥通了同學李海松的電話。 李海松是姜北大學時的室友,關係還算不錯,他畢業後一直北漂,工作還算穩定。 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接通了,“喂,姜北嗎?” “是我,現在說話方便嗎?”姜北知道現在是工作時間,也許他正在忙着。 “方便,你說吧,什麼事?” 都是大學時的鐵子,姜北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問:“你現在是自己住嗎?” “不是,我和別人合租的,兩室一廳,一人一屋,怎麼了?” “我這邊工作沒了,我想去北京,在你那先住段時間方便嗎?” “哪的話?方便,當然方便!”李海松拔高了音調,顯得很是欣喜興奮,“你總算想通了,我早就跟你說來北京,在S市有什麼混頭兒?你來儘管住我這,想住多久住多久,北京的同學不少,你來了我們好好聚聚!” 姜北笑道:“那好,到時我再給你打電話,你先忙吧。” “好,等晚上下班了再聊。” 姜北掛斷了電話,突然感覺身子輕鬆了不少。 放下了執着,就如同放下了心裡的一直揹負的沉重包袱,整個人幾乎輕的能飄起來。 但同時,輕鬆過後,隨之而來的是空虛,失落,和那麼一絲絲不甘。 自己和她的所有回憶都在這裡,離開了這裡,是否就意味着她只能成爲了回憶? 六月的S市已經頗有些熱了,下午的陽光曬的人懶洋洋的,因爲是工作日,街上行人稀少。 姜北駐足,仰頭打量這生活了六年的城市,如今要離開,多少還有些捨不得。 但更不捨得的,是心中那一份執念。 她在東邊,我往西去,越離越遠。 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姜北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像自己這樣的屌絲,現實生活中本就有很多無奈的,抗爭不過,就只能接受。 姜北心灰意懶,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先是搭乘一段公交,之後又換了地鐵,一路上悵然無語。 剛出地鐵口沒走多遠,姜北突然聽到背後一個女聲對自己說道:“找你還真是不容易啊,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呀?” 這個聲音姜北覺得很是熟悉,他隨即轉頭,大感意外的道:“怎麼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