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廚房一邊切菜,一邊留意客廳裡動靜。時而傳來楊揚的輕笑聲。
兩個人的飯菜並不複雜,楊揚把菜已經全部洗好,米飯也已經煲上。由於少了一個人吃飯,我決定只做兩菜,再燒一個湯。
正在我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客廳裡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探頭出去一看,楊揚坐在沙發上,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擦拭着眼淚,身子微微顫抖。不知道金沛沛正跟她說什麼,只見她一直在輕輕點頭。
回到廚房繼續手裡的活。按我估計,十有是楊揚在學校裡受了什麼委屈,跟我不好意講,只能跟金沛沛說說。小金應該是在電話那頭安慰她,不知道最終的效果怎麼樣。
兩個菜不一會就弄好了,往外看看,楊揚正坐在沙發上發呆。我回到廚房,衝外面喊了聲:“楊揚,準備吃飯啦。”
楊揚應了聲:“哦,就來了。”過了一會,她進了廚房,開始往餐廳端菜。我估計她是先到樓上洗了洗,頭髮上還沾了些水珠。
我把湯燒好,端進了餐廳。楊揚已經裝好飯,我們兩個便吃了起來。
楊揚說:“對不起啊,吳大哥,本來應該是我來做飯的。”
我說:“這個沒什麼,正好讓你嚐嚐我的手藝啊。嘿嘿,有兩年沒怎麼做過飯了,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快嚐嚐。”
楊揚吃了幾口,說:“嗯,味道很好。”
她住進來也一個多星期了,我總覺得她一直把自己擺在一個像保姆一樣的位置。平時家裡的活都是她做的。她可李薇在一起的時候,還放得開一些,而和我相對時,總顯得很拘謹,這讓我非常不自在。
我說:“楊揚,你到這裡來,就當是自己家好了,不用那麼客氣。從你住進來那天起,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希望你也能把我當成你哥哥,好嗎?”
楊揚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說:“我知道吳大哥你對我好,可我覺得什麼都不做,在這裡白吃白住,心裡不舒服。讓我做些事情,心裡才踏實些。”
她總算是對我說了句心裡話。我說:“你如果這麼想,那就是沒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人,這樣我心裡也不舒服,你知道嗎?”
楊揚乖巧的點了點頭。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要是再說下去,勾起她的心事,怕她也吃不好這頓飯。
吃過飯收拾好碗筷,楊揚到學校去上一個輔導課。我則在下面看會電視,抽上根菸。平時李薇在,因爲答應過她不在她面前抽菸,我只能到陽臺上去過煙癮,像現在這樣的時機已經非常難得。
把所有的電視臺翻了一遍,大多在演些無聊的肥皂劇,還有一些不停的播着廣告,大部分產品跟我沒任何關係,實在無趣的緊。
翻到浦海綜藝臺,演的是一個智力問答之類的節目。坐在中間提問的女主持倒是長得挺漂亮,可惜她問來問去,總是要拿“你確定嗎?”之類的話矇蔽答題者,好幾次都是人家選對了,被她又給問得改了答案。而這個女主持還時不時的加兩句聽起來非常像是奚落人的話,這就讓我非常反感。
我掐掉菸頭,準備去把這兩天的髒衣服洗掉,省得再被楊揚弄去。剛站起來,手機響了。一看號碼,是顧強打來的。我邊聽電話,邊翻髒衣服。這段時間我們經常通電話,我把公司的情況給他說說,從他那裡能得到不少好的建議。而顧強則給我講他公司重新運作的籌備事項。
顧強的聲音有些疲憊,但語氣卻很興奮。他告訴我,這兩天進展不錯。一方面已經聯繫到了訂單進,雖然數量很少,但這個時候接到單子的意義已經不在於賺錢。
另一方面有不少老員工願意到他公司繼續工作。這些人要麼是以前被方宏偉因能力不足開掉的,要麼是後來還在做,但因顧強的工廠徹底停掉,不得不外出謀生路的。還有不少以前的工人,聽到他重新開工的事後,要求加來上工的。我這個老哥的厚道這時收到了回報。
顧強感嘆說:“自己培養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對公司有認同感。”
我說:“是啊,在我們這行也是這樣,人心總歸是肉長的嘛。”
顧強笑着說:“看來你也有感觸,以後不會在這方面犯錯誤了。”頓了頓,他又說:“我今天看到陳曙蓮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個不相關的人。我“嗯”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接口。
顧強說:“以前真是沒看懂這個女人,嘿嘿,幸好啊,沒跟她過一輩子。你上次參加俞嵐他們聚會,碰上陳的事我今天也聽人說了。”
他沒說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但應該是讓他能徹底放下陳曙蓮的事。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我笑了幾聲,說:“一切都不晚,你加油再給我找個嫂子吧。”
顧強也笑了笑,說:“這個事可急不來,一不小心再找個不合拍的,那不慘了。你也不小啦,該考慮結婚了吧?”
我說:“這個還不急,我怕現在精力顧不過來。過些日子再說吧,弄不好我們哥倆還能辦一個集體婚禮呢。”
又跟顧強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然後把翻出來的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剛按下按鈕,開門聲響起。我以爲是李薇回來了,到客廳一看,居然是楊揚。
我說:“這麼快就回來了?老師沒來嗎?”
楊揚在門口換了鞋,說:“沒有,我不想上了。”說完便要上樓去。她的聲音很不正常,神色看起來非常差。
我連忙叫住她:“楊揚,你等一下,發生什麼事了?能跟我說說嗎?”
楊揚剛邁上臺階的腳停了下來,身子微微顫抖,我上前把住她肩膀,輕輕把她轉了過來,就看見一張佈滿淚痕的臉。
楊揚叫了一聲“吳大哥”,一頭撲進我懷裡,傷心的大哭起來,像是要把一肚子的委屈都發泄出來。我輕輕的把她攬在懷裡,任她肆虐自己的眼淚。
她哭了一會,哽咽道:“吳大哥,爲什麼他們總是欺負我呢?爲什麼我什麼也沒做,他們卻要說我的壞話呢?”她邊哭邊說,情緒又激動起來,身子抖的厲害。
我把她扶到沙發上讓她坐下來,輕輕在她後背拍了幾下,說:“先別太激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慢慢說,好嗎?”楊揚坐直了身子,情緒慢慢平穩下來。我從茶几上扯下幾張餐巾紙,幫她擦掉了眼淚。
“是晚上上課的時候,同學說你什麼了嗎?”
楊揚點點頭,說:“他們,他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還有我宿舍的同學,也跟他們一起說我。從我進學校開始,他們就瞧不起我。大概是因爲我窮吧,這我也無所謂,從小就被人這樣看慣了。沛沛住到我宿舍那段時間,宿舍的同學經常給我們冷眼,這我都不怪她們,本身也是我不好。可是,可是……”她說了幾個“可是”,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再爲她擦掉眼淚,儘量讓她的情緒平穩。等她停止了啜泣,這才把事情講了出來。
楊揚住過來以後,飲食漸漸有了營養,臉色比以前好了許多,再換上李薇的衣服,活脫脫一個青春美少女。她的這些變化,落在同學的眼裡,卻生出了不少閒話。她聽到這些,也都沒怎麼往心裡去。
今天下午,她的同學將這些閒話擴展到了金沛沛身上,胡言亂語的說她們兩個得了不正經的錢,又有人說金沛沛一看就不是做正經事的人。如果是說楊揚,她就當沒聽見,過去就過去了,三年來各種冷嘲熱諷,也都當沒聽見。可是說到金沛沛,楊揚實在氣不過,就跟同學理論。她在這方面看來是沒有什麼特長,三言兩語,就被人家說得沒話了。加上她的普通話不是那麼標準,講起來帶些鄉間,這又成了同學攻擊目標。最後楊揚下午只上了一節課,就跑回來了。
晚飯前,她和金沛沛通了電話,受到那邊的安慰,事情也就基本過去了。剛纔去學校上輔導課,老師還沒來的工夫,又有人將矛頭指向了她,而這一次發起刁難的人,還是她一個宿舍的。除了下午那些話外,楊揚的夜不歸宿也是嘲諷對像,最後越說越難聽,她便跑了回來。
女人的脣舌相向,有太多的原因,我無法猜測她的同學如此惡毒的譏諷她,其用意是什麼,但給楊揚造成的傷害是明顯的。
我說:“其實對那些話,你也不用太在意。你應該學會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日後進入社會工作,也許還會有更加過分的事情,那時候你就會覺得現在這些事不算什麼。當你能夠從容應對時,就真的成熟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你就算做得再好,也可能會有人說三道四。你不能期望所有的人都喜歡你,不是嗎?宿舍的同學也不過是機緣巧合,住在了一起,不對路就不和她們交往嘛。我想她們這樣說你,主要還是因爲嫉妒你。正因爲她們不如你,纔會想辦法打擊你。這種人實在不值得去跟她們計較。”
這些話說完,我自己也覺得不是很有說服力,倒有點像是在勸她逃避。不過從我說這些話開始,她就止住了眼淚。
楊揚遲疑的說:“可是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是讓她們嫉妒的啊。”
我笑笑說:“那是你自己還沒發現。嫉妒你的人,肯定是不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