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該結算的工錢結算完了,該置辦的年貨置辦完了,山村裡面的人便閒下來。而這人一閒下來,便容易生出事來。
山村裡面娛樂活動不多,男人們喜歡晚上湊一塊喝喝酒,打打牌。
酒喝多了,幹打牌沒點彩頭便覺得無聊,於是到了年底,桃花嶺村便有幾家徹夜不眠賭博的。
王向忠是村裡新冒出來的萬元戶,村裡自然有人惦記着他的口袋。這不,就在王向忠回家的第二天晚上,楊世龍便打發自己的大兒子楊平來叫王向忠去他家喝酒。
王錚在家沒人照顧,王向忠便把他一塊兒帶了過去。
吃飯的時候,王錚打眼一看,便知道今天晚上這夥人可沒怎麼安好心。
父親又一次被大傢伙讓到了上首的位置,這一點看得出來,父親的經驗還是不足。在座的幾個輩分都一樣,但是年齡上來講,父親絕對算不上最大,卻被拉到了上首的位置,這是故意麻痹父親的警惕心。
楊世龍不時的衝着下手坐的人遞個眼色,而下手的人則不停地給自己父親倒酒。
父親酒量頗大,但是也經不住車輪勸,不一會兒,王向忠的眼神便有些渾濁起來。
王錚心裡不忿:楊世龍大爺,俺爸啥時候得罪你的,怎麼這樣折騰俺爸呢?
和王向忠坐在一個桌上的,都是和楊世龍關係要好的,要不就是跟着楊世龍幹建築的。
王錚腦海裡面飛快地轉動,試圖從這夥人身上找出共同點來。
“向忠兄弟,咱們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快過年大家也沒啥忙的了,咱們打幾把?”
王向忠挽起袖子,說話的聲音高了許多:“好,打幾把!”
這時候,王錚忽然想起來,眼前這幾位,在桃花嶺村可都是出了名的賭博鬼。他們把父親叫過來,難道是想要套父親的錢。
王錚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是,他又一時想不明白,楊世龍以前和自家裡可是沒啥仇怨的,怎麼現在要這樣做呢?他嫉妒我們家有錢?不可能,楊世龍家比我們家可有錢。
在楊世龍家吃過晚飯,王錚便和楊明一塊兒玩起了遊戲,而他的目光,則不是看向父親那邊。現在父親他們已經擺開了牌桌,開始賭錢了。
山村裡的男爺們,十個有八個喜歡賭錢,有兩個不喜歡的,也肯定是怕老婆沒錢。
賭錢上癮,而且十賭九輸。有句話叫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可是到了賭桌上,只要上了癮,那就幾乎是有大錢賭大錢,有小錢賭小錢,根本沒有所謂的小賭大賭的區分。賭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像王向忠這樣的新手,除非手裡的錢輸光了,否則是不會罷休的。
父親他們玩兒的牌很簡單,莊家給每人發三張牌,然後自己根據牌面大小押錢,當最後牌桌上只剩下兩家的時候便可以允許一方提出來翻開牌面比大小,大的一方獲得押在賭桌上所有的錢。
這種玩法,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稱呼,有叫“扎金花”的,也有叫“拖拉機”的。
“王錚,小心,你的人要死了。”
楊明眼睛直直得盯着電視機屏幕,提醒王錚好好玩遊戲。然而王錚卻扔下手柄,說:“楊明你自己玩吧,我去看看俺爸玩撲克的。”
“玩撲克有啥好看的。”楊明嘴裡嘟囔着,繼續認真得打着自己的《魂斗羅》。
王向忠以前沒有錢,倒是也見過別人玩這種牌,但是卻沒有親自玩過,這一開始玩便有些激動。他們來的底錢是五塊,押錢一百塊錢封頂。
這在1991年的桃花嶺村來說,可是頂大的賭局了。
眼看着父親幾分鐘的功夫就扔出去了二百塊錢,王錚的心裡有些着急。這樣賭下去,今天晚上自己家那點家底肯定就得都輸進去呀。
“爸,咱走吧。”王錚拉了拉父親王向忠的胳膊。
“哦,錚兒呀,爸爸正和大爺叔叔們說話呢,你先跟楊明玩去吧。”王向忠一邊說着,一邊搖着頭將發給自己的三張牌扔到了桌子上。這一次,他又輸了五塊錢。
王錚皺着眉,觀察着跟自己父親一塊兒賭錢的人的特點。楊世龍是個城府很深的人,臉上始終掛着笑容,普通人看不出他的心裡有什麼變化。然而,王錚卻因爲在大學裡面專門研究過心理學,而且是考過中級心理輔導師證的,所以他卻能夠看得出楊世龍笑容後面情感的變化。
他發現,每次看牌面的時候,楊世龍的表情都有個細微的變化,不過他會很快恢復笑容狀態。他的這種表情的細微變化如果不仔細觀察,是很難發現的。通過幾局牌的觀察,王錚發現了楊世龍每一次表情細微變化的意義。這樣,楊世龍的底細便摸清楚了。他什麼時候來大牌,什麼時候牌不好,對於王錚來說便有了個基本的判斷。這種現象並不是楊世龍故意做出來的,而是一種長年累月形成的反應,自己刻意去改都改不了,甚至於說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習慣。
楊世龍的對面,坐着的是馬年壯的爹馬煥青,這個人翹着二郎腿,翹起來的腿不停得抖着,幾局觀察,王錚也發現了奧妙。馬煥青每次看牌面之後,翹起來的腿抖動的頻率都會有所變化。這種現象是因爲內心的緊張程度導致的,對於說沒有經過專門訓練,只在逢年過節才玩牌的人來說,也幾乎不可能故意做出這種樣子來。
父親的對面坐着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兇的人,絡腮鬍子,一臉橫肉。王錚觀察到,每次這個人來了好牌之後,總是四下裡張望。而當他來了差牌的時候,則低頭不語。
賭桌上只有他們四個人在玩牌,而他們身後,則站着一些看熱鬧的。
王向忠的身後站着吳福明,也就是吳花花的父親。他是王向忠的好朋友,平時兩個人走得比較近。
“向忠,你孩子是不是困了?”吳福明看到王向忠喝醉了酒一直輸錢,想要勸王向忠罷手,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便想了這樣一個說辭。
然而,王向忠根本沒有走得意思:“沒事,我兒子十點鐘才睡覺呢。”
其實現在已經快要到晚上十點了,王向忠卻絲毫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