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元昊每到入夜就會感到妻子未曾死去,就在自已身邊像以前一樣陪伴着自已,而自已也恍惚看到妻子在爲自已洗衣做飯,自已甚至都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看到了妻子在對自已甜甜的微笑,微笑甜心,十分享受。然而每到清晨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這時元昊就會特別的痛恨白天的來臨,痛恨陽光的照耀,心中也會油然升起一股子沖天的怨氣,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要控制不住暴虐的感覺,這時侯無論看到什麼都是那麼討厭憎惡!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難以控制!
次年生苗老巫師突然將元昊招致所住之處,告訴元昊自已將不久於人世,而元昊怨氣太重死後也必然會成爲殭屍。元昊大驚求教,生苗老巫師讓元昊去附近山裡一座古廟裡找一位淨月禪師,讓這位禪師化解元昊心中的怨氣,說完將一封書信交給元昊後閉目而逝。
元昊找到淨月禪師後遞上書信求教,淨月禪師看完書信後告訴元昊若放不下‘情義’二字一切皆爲空談。元昊聽完沉思半響忽然大悟,轉身在佛前揮刀斷去小指立下血誓,自已願以血爲墨抄寫一部經文,並願以自已殘生爲代價,換得在此戰中陣亡的弟兄們,和所有自刎而死的家屬,早日脫離苦海轉世投胎。發完血誓後向淨月禪師索取一本經文後長笑離去。
元昊回到家中就用自身鮮血抄寫,待經文抄寫完畢後,在附近尋得一處地火洞,然後變賣所有家產請人在此爲自已修墓,併購制棺材一口,自已親手在棺材蓋上刻上《地藏菩薩本願經》,希望能化解自已死後的怨氣,也能鎮住自已的屍體不發生屍變。
元昊等墓修好後將其他幾位化爲殭屍兄弟的骨灰罈,放在自已棺材旁但不求生時同日,只求死後同穴!然後對修墓的工匠頭說自已死後必化爲殭屍,爲避免盜墓的打開自已的墳墓放出自已所化的殭屍危害人間,需如此這般設機關防盜,說完交給工匠頭一封書信求其帶給淨月禪師,然後穿戴齊整將使用多年的腰刀和用鮮血抄好的金剛經還有自已所寫的自述放進棺材內,喝下事先準備好的毒酒後躺進棺材,瞬間毒發身亡。
工匠頭大驚之下見事以至此便按照元昊遺言辦理,將棺材蓋好封住,引出地火(沼氣)後迅速封閉墓室,最後在墓道布好水銀機關後退出墓道並用青石封住墓道,外表蓋好山石土木後離去,而淨月禪師看罷元昊所寫遺書,長嘆一聲,至此閉門不出直至圓寂。
我看完後收好稿紙,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這纔是真正的有情有義的血性漢子,雖然我和他已相隔數百年之久,但是我卻體會到了他的內心感受,兄弟妻子都已離世,自已也不願苟活人世,寧可身化殭屍也不願放下情義二字,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元昊!
門外響起了聲,我開門見是老鬼,我看他揹着一個包,像是要出去的樣子就問他要去哪,老鬼說明天中午就要回北京了,他來通知我一聲,一會兒他就出去看看當年他來過的那個地方,順便給那些當年死在這的紅衛兵小將們燒點紙錢,估計以後也沒機會再來了。我想自已也沒什麼事就想和老鬼一起去看看,老鬼點了點頭我倆就出發了。
出門找了輛黑車直接到了吉首火車站,路上我對老鬼說:“當年他們那麼對你,現在你還給去他們燒紙祭奠,也算是對的起他們了。”老鬼說:“時代不一樣了,那個年代所發生的很多事情,現在看起來都是精神病人才乾的出來的,可在當時你不這麼做,那你就可能是有精神病,我就見過喇叭一響滿大街都是跳忠字舞的人,現在看起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可這就是事實!你要是不跳的話立刻就會有人對你怒吼:“你是什麼階級,對主席是什麼感情?”
我聽完就壞笑着對老鬼說:“抽時間給兄弟跳兩段忠字舞,我也長長見識。”老鬼苦笑着說:“你別逗我了,那也叫舞,簡直就是練隊列,每到該跳忠字舞的時候我就溜到沒人的地方去,能躲就躲!”我聽完笑着說:“看來你的忠心還是不夠啊,老實坦白,你是什麼階級,對主席是什麼感情,要不怎麼老溜號啊,是不是鬧肚子拉稀啊?”老鬼說:“這忠字舞還好說,能躲開,可是最要命的是買東西,你要買點什麼吃的喝的用的全都都得跟對暗號的,就說買點肉吧,我遞過錢去,人家售貨員接過錢給你肉時會說一句語錄上的話,‘要文鬥不要武鬥’你就得回一句語錄上的話或是革命語言,比如說‘吃肉不忘主席’之類的話,要是對不上來的話你就對着肉眼饞吧,這還是好的結果,嚴重點就是政治問題了。”此話說完,不光我哈哈大笑,連那個黑車司機都笑的快不會開車了。
下了車老鬼按照當年記憶開始尋找那個地方,好在這幾十年當地變化不是太大,尤其是進山的地方几乎就沒什麼變化。順着彎彎的山路,繞過一片片的農田,終於在接近黃昏的時候老鬼在一片就剩下幾間搖搖欲墜四面透風的破屋加上幾面破圍牆和遍地殘磚爛瓦,四周荒草叢生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看着這片廢墟老鬼顯然很是激動,快步的圍着這地方轉了幾圈,然後對我說:“沒錯!就是這地方,這是原來的門廳,這是我的廚房,這是後院,當年我就是從這跑的!
老鬼認準了地方後,從包裡掏出一包紙錢和其他一些紙質的祭祀用品,然後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火,就在這時一個在旁邊鋤地的二十來歲的苗族小夥子走了過來對我們說:“等一下,你們是不是要給當年死在這裡的人燒紙錢?”
老鬼一聽就驚呆了,我問那個小夥子:“你怎麼知道的?”那個小夥子說:“我阿爸說這地方几十年前前死過不少人,當時沒人管這事,就來了幾個警察看看現場後就讓我們寨子裡的人把屍體給埋了。十多年前有一個挺漂亮的阿姨來到這裡也是燒紙錢,我阿爸就告訴他那些人早就埋到別的地方了,那個阿姨就求我阿爸帶路去看看,我爸就把她帶到了埋屍體的地方,那個阿姨哭着燒完紙錢後,給了我阿爸好幾千塊錢,求我阿爸給埋在這裡的人修個墓立個碑,我阿爸就同意了,以後那個阿姨每年都來燒紙錢。”
老鬼一聽就明白了,對那個小夥子說:“能帶我們去那個修好的墓看看嗎?謝謝你了!”那個小夥子說:“沒問題,那個阿姨說了,可能除了她還會有人來這燒紙錢的,如果我們誰碰到就給帶一下路,沒想到還真碰到了。”說完帶着我倆就走。
大約十多分鐘後,在一個山腳下我和老鬼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柏樹林中看到了那座孤墳,這座孤墳是常見的圓拱型,只是較普通的墳要大一倍,材料是用當地的青色山石,四周種着綠色的松柏樹。那個小夥子說:“就是這裡了,那個阿姨今年還沒來,不過肯定會來的。”
這墳前立着一個石碑。我和老鬼走上前看這個石碑上的字,只見上面刻着幾行字‘沒有階級鬥爭,沒有立場問題,沒有路線錯誤,一切都已結束!安息吧,我的同學加戰友!你們的小妹:燕燕!’
老鬼看完碑上的字後半餉無言,就這麼看着碑文發呆,我知道他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時代那個驚心動魄夜晚,這也難怪,人老了,很多時候都是活在回憶當中。‘嘎嘎!’的鳥叫聲打斷了老鬼的思緒,他趕緊掏出那些紙錢放在碑前,掏出打火機想點着紙錢,可惜手抖得厲害,連打幾次都沒點着,我掏出地球鷹zippo火機‘咔嚓!’一聲點着了遞給老鬼,他連忙接過打火機點着了紙錢,然後把打火機還給我,開始一邊嘴裡唸叨着一邊燒着紙錢。
此時已是黃昏了,夕陽照在這片鬱鬱蔥蔥的松柏林和這座孤墳上,給這些松柏和這個孤墳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霞光,讓我感覺莊嚴和神聖的同時也讓我也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是替這座墓裡的這些人感到悲哀,我無法體會和理解他們這些人當時的那種思想,那種行爲,只是感覺這樣的死亡太不值了,也許只有在那個年代纔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吧?
一陣旋風吹過,捲起了地上的紙錢,在漫天飄舞的紙錢當中我和老鬼還有那個小夥子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默默的看着飛舞的紙錢。
我點着一根菸,深吸了一口,看着輝煌的夕陽和漫天飛舞的紙錢,明天就該走了,這湘西是個恐怖與美麗,浪漫與悲哀相結合的地方,這裡雖然景色美的讓人心醉但是不知爲什麼一種淡淡的憂傷始終盤旋在我的心頭,揮也揮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