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詡爲鬼巫神的土行孫平日裡總是仗着自己的一些外門邪術橫行鬼巫族,並讓鬼巫族族人稱其爲神,更是因爲自己身材矮小心理頗有些畸形,所以定下了鬼巫族人必須是殘肢或者破面才能當首領這個邪惡的規矩。
一貫橫行的他全然不會想到這鬼巫族中竟然一直有這麼一個想要有朝一日能打敗他的人,而這個人就是平日裡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的二首領陳世美。
陳世美在鬼巫族中的爲人,一貫都是這麼低調,縱使他的法術在這鬼巫族中獨當一面,他也從沒有起過自己去當大首領的心。
這樣的人總是二號人物,但是這並不能抹殺他的威脅性。
所以今天的土行孫有些後悔了,但是他不怕,他依舊斜睨着陳世美,道:“你真想要打敗我?這不是好笑麼,你的血巫之術乃是我教於你的,你要怎麼打敗我?而我土行孫手下的土地,自然只能得到我的三分功力,你這般就想要打敗我,豈不是癡人說夢?”
陳世美不卑不亢,道:“或許我的血巫術的確沒有你這番成就,但是今日我的身邊有一個陳一凡,他是我的兄弟,他有名門正派的道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想要打敗你,我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那土行孫看着陳一凡,道:“你所說的道術,乃是源自何方,豈能有我等中神天將之力?”
陳一凡一聽這話,方曉得這土行孫的壽命似乎還要早於自己所修習的道法,於是侃侃道:“我道家所有術法,皆取自天地人神中的一個字‘易’!自易化而爲天地,人神,以觀周天之法,育天地之靈養我血肉之軀,從而化而爲仙,凡人成仙,雖然路途坎坷,但若有朝一日成了,則神力比起你們這些老頑固,不會輸多少!”
土行孫淡淡一笑,道:“你們只不過是仙界的一個誘餌罷了,若是等到你們有一天終於有了神仙之力,你們當會明白一個道理,神仙並非你們所想的那樣,而你們也會爲了你們的成仙之路而後悔的,到時候,當你們明白成仙只不過是個彌天大謊以後,你們就會知道你們這一生,所有捨去的東西,都換不來一個後悔!”土行孫說罷,哈哈大笑起來,道:“我也是個神,縱然有了長生之力又怎麼樣,還不是卑躬屈膝受人指使,倘或有一天這世上出了一個天魔之後,所有的神仙,也不過就是他手中的一把灰而已!所有的長生,在天魔的手中,就像是一根野草,輕輕一拉,就會斷掉。沒有血汗,只有後悔的嘆息!”
陳一凡喝道:“什麼天魔?自古邪不勝正!”
土行孫一聽這話,更是大笑起來,道:“人啊,你的名字是天真!想我當年喪命,若不是碰到天魔,豈能重生?只有天魔才擁有隨意讓人重生的力量,而那所謂的正道仙門,明明擁有無上仙力,卻於我這等喪命之仙不管不問……所有的小仙不過就是棋子罷了,你們若真想成仙,除非就是坐上天帝的位子。只是多年之前還有天帝,而現在,這天帝早就不見了蹤影,而這仙界也早化爲了佈滿世間的神墓了!”
陳一凡一聽這話,再一看土行孫的臉色,本欲駁斥,卻是忽而愣住了,這土行孫說這話的時候,倒並非像是胡言亂語,看他眉間的那一抹陰暗,倒像是果真在思考一般!
陳一凡不覺窒在那裡,不動了。
“你不是要做我的師父麼?你不是要證明你自己的本事麼!”陸斂容忽而在陳一凡的身後笑道:“你若果真有些本事的話,你倒是顯給我看看啊!我倒是覺得鬼巫神更加有魄力和氣度!”
陸斂容這話顯然是在暗中向那土行孫示好,更是在激怒陳一凡,想要看看這二人是不是真有什麼本事。
陳一凡回頭看了看陸斂容,道:
“陸姐姐,你變了!”
陳一凡說這話的時候,面色沉寂,似是的確發自肺腑,而看着陸斂容的那雙眼睛,也頗有些神采,似乎能將陸斂容的一顆心兒全部看透一般。
陸斂容面色微紅,心中暗道:“我本沒你想得那麼好,在你心中的我,不過就是你平日胡謅的罷了!”想到這裡,陸斂容又想通了,那張臉旋即恢復往日冰涼之色,目不斜視的將陳一凡的眼神看了回去。
陳一凡輕輕道:“陸姐姐,不管你變得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在這個下三濫的手下做徒弟,我要讓你做回過去的樣子!”
在陳一凡的心中,篤定的是,當年他身上所有的創傷,不過是來自朱青罷了。而這個陸斂容本性善良,只是因爲遭遇了困厄纔會變得如此而已。
陸斂容那張無辜的臉,以及她和陳一凡之間的陰錯陽差,讓那陳一凡心甘情願將自己蒙在了鼓裡。
陳世美走到陳一凡身邊,說道:“一凡弟弟,我常聽你們道家用的都是劍,我雖不才,倒也算給你找了一把劍過來,雖只是一把鐵劍,但我相信,你能將你所有的道法功力賦予其中!”
陳一凡心頭一熱,道:“好,那我們兩個今天就讓整個鬼巫族解放吧!”
二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土行孫霍然而起,便在周身運轉起一個巨大的土灰色的雲團,自雲團之間,更是如同掀翻了一大桶水一般涌過來陣陣惡臭之氣。灰土之光過去之後,緊跟着是嘈作的血氣。
陳世美掠到陳一凡的身邊,於那血豹一聲大吼,自己的血陣也憑空架起來,只是這血陣尚沒有真正發揮效力。忽聽得那土行孫一聲大喝:“破血!”
轟然之間,整個土行孫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而於他消失的那塊地方猛然間滾起勃發的黑霧。
陳一凡一聲怒喝,手中鐵劍出鞘,這幾日在那田雞山下,雖然山窮水惡,但那陳一凡卻早知道,倘或要在危險的境地裡保護自己,靠運氣是決然行不通的,正因爲如此,陳一凡這幾日也在苦修那九子之劍中的好文之劍。
而於前幾日,他的劍法之力,更是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第二境,“衣帶漸寬,伊人憔悴”之 苦索之境,已然練成。
這苦索之劍,正要練劍之人強其心志纔可有成,那陳一凡自南極劍門直通臺之後就一路多舛,幾次於死亡邊緣擦肩而過,更是遇到了這幾位奇女子和幾個兄弟,生活並非還是在那南極劍門上的暮鼓晨鐘,而是開始充滿了人情味,充滿了希望,絕望,孤獨,情意,狠毒等等等等。
經過了這一切的陳一凡雖然還是如當初一般多有不羈,但那不羈之中卻也偶爾透露出一絲絲的持重,一絲絲的沉穩。
每個人的成長,又何嘗不是這樣一點點累積起來的呢?
爲了生命,爲了理想,爲了生活,一路的追求,衣帶漸寬之時,回首來時的路,不會再後悔,因爲我們曾經這樣活過,我們爲了一種追求,曾經這樣的獨特過,我是我認識的我,是我要的這樣的我。
鐵劍。白光。
護體青光,在這一瞬間三法齊發。
那方纔還氣勢囂張的血雲也被那劍光生生逼退了回去。
而兄弟,站在一邊,自己所要保護或者說挽救的人站在身後,這一時之間,陳一凡的心中似乎充滿了力量。
陳世美的血陣縱然無力,但此刻也不願放棄自己的力量,他跟着陳一凡一起朝着土行孫衝去。
那麼,兄弟們一起上吧。
陳世美左手的血光迅速淹沒在土行孫的血雲之中,但是剎那間,陳世美的身體裡騰然而出一道青光。
那是陳一凡度給他的護氣,雖然只能勉強遮擋住陳世美的半個身子,但陳世美已經感覺到了。
就是這種力量,這種來自天機道卷中的力量。渾然,透徹,醇厚,似乎能呼應天地一般。
那積蓄在陳世美腦海中的道法秘訣,開始微微有些顫抖,像是有一個白色小人,在陳世美的腦海中唱着歌謠。
這便是天機道卷。
陳世美已經有了幾分感應,但畢竟不是出自南極劍門的他,全然還無法領會這法術,只能在此時稍有感應。
這微微的感應,已經讓陳世美更加堅定了信心,一定要不顧一切的找到機會讓陳一凡將那南極劍門的法門基礎交給他。
陳一凡九子劍中的好文之劍甫一打出,便覺天上地下都是淡淡白氣,看似飄渺輕盈,實則暗藏玄機,那白氣方纔剛剛靠近土行孫的血雲,頓時恍然大作,祭起一大團一大團的墨漬,那墨漬於空中忽而化爲各種字形,悉數朝着土行孫打過去,轟然之間,一個個漢字盡數消融在雲氣之中。
這不同的字形,竟然也似有不同的力道:
正楷之字,各個有形,如同拓印而去,頓時在那土行孫的雲氣中打出一個個裂紋,隨之而去的更是一個個行書,行書的字體順風順水,飄逸卻又不失規範,掃動間撇揦有風,帶着勁道掠過,而到最後最爲強勢的便是草書,如瘋似狂,電閃雷鳴,轟然而去,頓時將那土行孫的血雲給破了。
那土行孫忽而一撤,身形一現,卻仍然頗有不屑道:“小小毛頭,算你還有幾分伎倆,我便不再讓你,給你一個痛快!”那土行孫此話一出口,赫然升空而起,凌駕於洞穴中心的半空之中,喝道:
土乃世間之本,血乃生命之源,我將以我本我源,皆大地之力,血脈之聲,作大成之法!
那土行孫此話一說完,這整個洞穴中頓時發出轟隆隆的穹響,這般穹響竟是來自地上,這陳一凡方一察覺之時,頓時身下一抖,轟然一股夾雜着血流,泥土,碎石的激流奔突而出,朝着陳一凡襲了過來。這陳一凡方要爆發體內護身之氣之時,卻是忽而聽到一聲痛吟,這聲音正是來自一邊的陳世美。
他不敵了!
而此刻的土行孫仍然身在半空,吼然咆哮,形容猙獰,異於常人,周身更是黑紅色瀰漫,宛如怪物一般。只是此時的陳一凡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法力的確有夠高強。
轟然之間,陳一凡還沒來得及去救陳世美,頓時地上又是一股勢大無比的泥血奔流之上,如同蒼山再造,轟然朝着陳一凡頂了過來,陳一凡身形一側,勉強打出了身體裡的護體青光,將要用九子劍好文之劍壓制那股突起的血泥大陣之時,卻是鐵劍剛一下落,那泥血頓然大作,竟將一柄鐵劍擊了個粉碎。
陳一凡愕然了,整個身子動彈不得,一股奔流的血泥涌向了他的身體。
他是真的輸了。
縱然擁有了不低的道術,縱然擁有了半身的不壞之身,可是此刻他所面對的卻是中神代的一個神。
神和人畢竟是有差別的。
就像是一個農民,永遠別想用三文錢來叫一個富人爲自己搓腳一樣。
有一種差距,不是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可以徹底消失的。
這就是生活的現實。
陳一凡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身子轟然撞向了洞穴的穹頂。那一刻的時候,一切顯得那麼寧靜。就連張牙舞爪的土行孫看起來也就只是在胡亂甩着胳膊佈陣一般。
陳一凡還在向後退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陸斂容的眼睛。
他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不屑,或者是暗藏的悲哀。
陳一凡本欲解救的人卻對陳一凡拋來了憐憫的目光。
陳一凡的鮮血一大團一大團的下落。
而陸斂容的表情,絲毫不變,從她嘴角那抹淺淺的笑容當中,她像是在說:“我選擇土行孫做我師父!看樣子是對的!”
整個身子撞向了穹頂。
碎了一地的,除了背後的石頭,還有那顆充滿了希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