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廝在遼東巡撫郝傑的門前日夜痛哭不走,郝傑受其感動,這纔不再去和朝鮮君臣扯皮,同楊紹勳商議之後,派了兵馬前來。
祖承訓到了,到了晚間自然又是一番痛飲,這一次沒了朝鮮人的干擾,這酒喝的也是格外的高興。
李如楠坐在祖承訓的下首位,喝酒不過是淺嘗輒止,不過其他人就不管不顧了,特別是史儒,他和李如楠一道,在嘉山也待了好些時日了,日軍是連根毛都沒看到,但是朝鮮的難民和那些自顧自逃跑的官員卻是看了不少。喝酒的時候,自然是要以這些作爲酒桌上的談資的。武人喝酒,喝着喝着,便會把自己看不慣的事情說出來,史儒也是如此。
“祖大人,您來的路上可曾見着了逃難的朝鮮難民?”史儒不知道怎麼突然問起了祖承訓這件事。
“哦,那是自然。那些個高麗棒子,一幫矬子就把他們嚇成這樣,真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按道理說,這朝鮮世代受咱大明庇護,在這東邊也是一等的強國了,可卻連倭寇都對付不了,真是丟人現眼。”祖承訓對那朝鮮君臣也是瞧不上的。
參將戴朝弁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聽人說,那朝鮮的官員一個個就會窩裡鬥,自家人整日裡好像瘋狗一樣,吵個不停,卻偏偏忘了幹正事,結果被那倭寇偷襲,十幾天的功夫,就丟了三千里河山!”
祖承訓聞言,不屑道:“要我說,那些文人窮酸就這個本事大,咱大明朝的萬歲爺耳根子也不一定比那李昖清淨,當初咱李督撫是怎麼被罷黜的,九少爺!還不都是那些文人搞的鬼,他們見咱老爺功勞大了,怕回朝搶他們的權,這才合起夥來,使陰招,可惜老爺一輩子爲大明朝盡忠,偌大年紀還要受那些窮酸的欺負!還有萬歲爺也是個好壞不分,忠奸不辨的人主,居然真個就將老爺拿下了!”
李如楠見祖承訓爲他們家老頭鳴不平,也不好不說話,只得道:“祖將軍的話說得偏了,萬歲爺總歸還是聖明的,就算一時間被奸佞小人矇蔽了,也還有明白的那一天,分得清忠奸!”
祖承訓被李如楠一提醒,也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過了,要是被人傳到了京城,估計腦袋都要不保,感激的對着李如楠笑了一下,趕緊換了話題:“諸位可能不知道吧,這朝鮮現在國都要亡了,可那些個大臣們還是爭鬥不休,現下更是分成兩幫的,那一次聽到國王李昖要內附咱們大明,一幫子大臣同意,另一幫子大臣,居然還反對,說什麼祖宗江山不能拱手讓給他人!咱們這顛顛的跑來這鬼地方,幫着他們打仗,如今倒是成了外人了!什麼東西!”
“他奶奶的,這些個王八蛋,白眼狼。就知道這些個東西沒有幾個好鳥,還虧了咱們遼鎮的兵馬最先出來救他們。”千總馬世龍的脾氣倒是直,當即就罵了起來。
李如楠在一旁聽到這裡,心中也是感嘆。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也爲此惋惜了好長時間,這是多好一個機會啊,大明朝竟然就這麼放棄了。
這要是讓他做主,遇到這樣好的機會,又哪裡會放過,平白無故的就多了那麼多國土,怎麼大明的這些官員們就能放棄呢。
若是此時把這朝鮮並了,還哪裡會有後來那些破爛事。難怪這大明朝最後會滅亡,跟這些庸官們絕對有關係。
這些個文官們大概除了關心自己家族的利益外,對於這和別國外交的事物,對於這世界上其他國家的情況,看來還真是不關心啊。說他們鼠目寸光,還真是不爲過啊。
李如楠此時忽然想起了他在那個時空聽過的一句話,說一個民族是否先進,其實從某種角度看,就是看他們所謂的精英們是否先進,而此時大明的士大夫們,他們雖然自詡爲這個民族的精英,可是在對外的一系列問題上,他們的腦袋簡直就是集體被門給擠了,表現出來的也是相當弱智的水平。
他們這些所謂的精英集體的落後了,於是乎,華夏這個民族也跟着落後了,後來大明王朝滅亡,和這些精英士大夫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要不是有那些士大夫們集體投降了滿清,華夏又怎麼會有二百多年的沉淪,滿清幾十萬的人口,又怎麼可能統治得了幾千萬甚至上億的漢人。
先是范文程,後來又有洪承疇等人,一個個剃髮易服,甘心做滿清的狗奴才,真是可悲可嘆。
既然老天讓李如楠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空,那怎麼着也要試着改上一改這些個弱智的腦筋,挽救華夏文明。
見衆將吵鬧了起來,祖承訓擺了擺手道:“好了!都別說這些了!咱們當兵的就是奉旨辦差,既然萬歲爺讓咱們來這朝鮮,幫着那些白眼兒狼打仗,我們就打,反正也沒什麼難的,那些個倭寇,說白了就是咱們的功績,就是白花花的銀子,誰若是不取,那豈不是傻了!”
祖承訓倒是和李寧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首級的問題,彷彿那些日本武士一個個全都是跑馬場上的草靶子一般,任他們隨意砍殺。
“祖將軍,還是不要輕敵的好,我看朝鮮人提供的情報,沒一個能當真的!”李如楠實在是看不慣這祖承訓的驕傲,有意提醒了一句。
祖承訓一愣,有些不高興了,李如楠要不是他恩主的公子,估計這會兒他都要出言譏諷了,不過繞是如此,祖承訓的面色還是有些變了。
當初在遼陽的時候,李如楠表現的還算是對祖承訓的脾氣,想說就說,想罵就罵,看人不順眼,揮拳就打,那纔是男爺們兒,可現在這算什麼,咋還畏畏縮縮的,真不像李督撫的種。
“九少爺!您自小便被老爺寵着,要說這打仗的事兒,您還是聽小人的就是了,過兩日出兵平壤,九少爺要是擔心出了岔子,就跟在後隊,到時候算起軍功來,自然有九少爺的一份,那個倭寇在平壤的主將,就是那個叫小西行長的,到時候砍了腦袋,就算九少爺的,等回去之後,怎麼着也讓九少爺落個指揮使乾乾!”
祖承訓這麼一說,李如楠的火氣立刻便上來了,照他這麼一說,感情自己是靠着關係纔跟過來混經驗的,要是放在往常,李如楠早就爆發了,不過這會兒他卻出人意料的努力的剋制住了自己。
祖承訓見李如楠微微變了臉色,心裡也是後悔,方纔一時意氣用事,把話說得重了,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再咽回去豈不是丟了自己的臉面。
訕訕的笑了兩聲,心裡打定了主意,等到開戰的時候,就讓李如楠在後面跟着,既保護了李如楠的安全,等到打贏了,還能分功勞。
按照祖承訓的想法,這已經是最好的照顧了,就算是李成樑知道了,都要感激自己。
至於失敗的問題,祖承訓根本就沒想過,不單單是他,現下那些遼鎮兵丁眼中,這平壤城中的倭寇,那就是等着他們去砍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是他們晉升的臺階,是送經驗的小護士,體貼的不能再體貼。
李如楠默不做聲,心裡卻翻騰了起來,氣的想要殺人,他前世可是堂堂兵王,什麼時候被人這麼鄙視過。
祖承訓也知道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了,連忙勸酒,衆人也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都跟着附和,李如楠雖然不說話,但是卻也不掉臉子了,於是酒宴的氣氛又熱烈起來。
衆人接着便開始說起這倭寇來,都是憑着自己的印象,或是從朝鮮君臣那裡聽來的,或是從別的同僚那裡聽來的,在這酒宴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臭貧亂侃起來。
李如楠看着這些大明朝的將軍一個個唾沫橫飛的滿嘴噴着大糞,心下又是氣,又是惱,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個軍將都是輕敵,甚至都不能說是輕敵,因爲這些人根本就沒把倭寇看成是敵。
李如楠算是明白了,薩爾滸之戰,大明朝爲何會輸的那麼慘,估計也是因爲輕敵,要不然幾十萬大明軍兵,怎麼會被幾萬通古斯野人輕輕鬆鬆的就一勺給燴了。
要是李如楠真跟着這些嘴上的名將,傻呆呆的去了平壤,到時候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打定了主意之後,祖承訓再放什麼屁,他全都當成了耳旁風,不過方纔被人鄙視,還是讓他鬱悶的不得了,連着喝了幾大碗之後,李九少爺也不禁有些醉了,不顧祖承訓等人的挽留,醉醺醺的站起身,便要回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