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貴沒想到李如楠這個年輕人居然把什麼事情都考慮到了前面,心中不禁一陣愧疚,他的官職比李如楠高,此次抗倭援朝,又是明軍前部主將,可是自打到了朝鮮,他所能做的,卻遠遠比不上李如楠這個後輩。
之前稷山一戰,李如楠以少勝多,擊退了北上的日軍,確保了漢城的安全,此次更是不惜冒犯軍法,分兵保證大軍順利攻拔島山城。
“李將軍!倘若楊大人怪罪下來,咱老麻決不袖手旁觀!”
李如楠一笑,也沒放在心上,楊鎬,他還不放在眼裡。
次日凌晨,天剛矇矇亮,楊鎬便傳令大軍埋鍋造飯,用罷了早飯,大軍出營,又開始了一場攻城戰。
日軍還在睡夢之中,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島山城周圍傳來了“隆隆”的炮聲,明軍將大將軍炮擺開,對着島山城猛轟,很多守在內城城牆上睡覺的日本兵在睡夢中就被炸飛,一時間守城的日軍又是亂做一團。
持續半個時辰的炮轟已經使得島山內城上屍野遍地,楊鎬見狀,當即下達攻擊的命令,明朝聯軍吶喊着向內城城牆衝了過去,來到城下架起雲梯開始向上攀登。
幾十個明軍將帶鉤的繩索拋了上去,沿着被大炮轟壞的牆頭往下拉,終於拉崩了一處牆頭,早就做好了準備的後隊兵士見城牆出現了缺口,立刻蜂擁兒上,將大捆的柴草堆積在內城的城門外,打算燒城。
城頭的日軍見狀,慌忙搬來石塊、石條堵住城門,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下午,明朝聯軍的攻擊一直沒有停止過,一城和二城之間已經是屍橫遍野,城上日軍減員也很嚴重。
駐守在內城的淺野長政見明朝聯軍攻勢甚猛,知道內城只怕是守不住了,這個時候福島正則也傳來了命令,讓他撤退。
淺野長政下令道:“把所有的食物、水,兵器都拿到天守閣裡,快。”
攻城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時分,日軍全部撤到了天守閣,打算進行最後的頑抗,明朝聯軍隨即開進內城駐防。
李如楠和麻貴所擔心的日軍援兵並沒有出現,這非但沒有讓兩人放鬆,反而變得更加緊張,李如楠能感覺得到,現在日軍肯定就躲在一旁,專等着明軍陷入苦戰的時候,突然殺出,一舉扭轉戰局。
可是楊鎬顯然看不到這些,當然,志得意滿的楊鎬將所有的將領全都聚集到了他的帥帳之中,對衆將說道:“那被倭寇成爲天守閣的石樓就是倭寇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是地勢最高的據點,易守難攻,我意明日全軍發動強攻,就算是將那石樓夷爲平地,也要將其攻陷!”
李如楠聞言,心中不禁大怒,楊鎬這打算,分明就是要用明軍將士的鮮血,成就他的功勳,天守閣就建在山頂,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如果發動強攻的話,不知道要犧牲多少華夏男兒的性命。
“楊大人!如今倭寇困守天守閣,已經無處可逃,與其強攻,何不困守,倭寇沒有補給,只要圍上一個月,就是餓也能將倭寇餓死,何必再行強攻,白白犧牲將士性命!”
楊鎬聞言,冷笑一聲道:“笑話!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兵家要訣,本官問你,如果我們不能夠速戰速決,一旦釜山倭寇增援怎麼辦?”
李如楠道:“敢問楊大人想沒想過,如果我們選擇強攻的話,到時候我們損失也會很大,倭寇一旦發現我軍師老兵疲,會不會以逸待勞,這反而會促使倭寇增援,可如果我們能夠保存實力,釜山的倭寇爲了避免和我軍決戰,反而不敢增援。”
楊鎬還在再反駁,卻見衆將都是面露憂色,顯然也都在擔心李如楠所說的情況會發生,這讓楊鎬更是心中惱恨,道:“本官爲此地主帥,我意已決,明日發動攻擊,貢獻石樓!”
楊鎬的話既然都說出來了,衆將自然無法反駁,只能遵命下去準備了。
李如楠看着也不再堅持,反正他的人馬,楊鎬是不會用的。
次日天明,明朝聯軍再次向日軍的最後一道防線發動進攻,數百明軍頂着鐵盾來到天守閣城牆下,用鐵錘敲打城牆根,企圖從根基處擊毀城牆,日軍在城上用石頭向下砸,城下明軍不顧上面飛來的石塊,仍舊在下面用力的砸着。
在鑿城的同時,楊鎬也傳令,開始炮轟,炮彈如雨點一般傾瀉過來,守城的日軍被炸得狼狽不堪,也顧不得下面鑿城的明軍,紛紛躲避。
楊鎬見狀,立刻令旗一揮,數千明朝聯軍向島山城發動了開戰以來最大的攻擊,包括雲梯在內,聯軍架起一百多架梯子,把天守閣圍了個遍,明朝聯軍拿着盾牌和刀開始向上攀登。
城內日軍大爲驚慌,福島正則、毛利秀元、淺野長政、淺野幸長都親自上陣督戰,麻貴又在內城的城牆上架起幾十具連發弩機向天守閣上射擊。
天守閣上的日軍被明朝聯軍完全壓制,根本無法抵抗,眼看着天守閣就要失陷,福島正則也是急得哇哇大叫,揮舞着倭刀,斬殺了兩個逃命的日軍,大聲喊道:“今日就是最後的時刻,所有人當奮力死戰,讓明國人和那些卑賤的朝鮮人看看我日本男人的勇武!”
在福島正則的呼喊下,城內日軍也鼓起了勇氣,頑強的進行阻擊,不斷有明軍和朝軍爬了上來,都被日軍的預備隊殺死在城內,戰鬥進行到了中午,聯軍還是攻不進去,楊鎬將攻城的人全部撤換下來,由兩千預備隊繼續攻擊,福島正則也將預備隊換了上去,雙方又是一場血拼。
眼看着日頭西垂,還是無法將天守閣攻陷,楊鎬也是心中大急,如果這個時候,日軍援兵突然殺到的話,那可就糟了,再看將士們,也是疲憊不堪,天守閣下已經堆了無數明朝聯軍將士的屍體。
麻貴大聲勸道:“楊大人!還是先撤兵吧!在這麼打下去,咱們這點兒兵力,全都要交代在這裡!”
楊鎬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好幾次明軍都要將天守閣攻陷了,可最後時刻,日軍的反撲,總是能將明朝聯軍打退。
“撤!”
楊鎬艱難的吐出了這個字,同時還滿眼憤恨的瞪了李如楠一眼,他不甘心,可是眼看着着衆將全都是心有不滿,最後只能無奈的接受了李如楠的建議。
當天夜裡,寒冷的北風呼呼颳起,氣溫開始下降,朝鮮南方的氣候就是如此多變,氣溫一旦下降,常人在露天絕對難以忍受。
明軍大營的一座帳篷裡,李如楠和麻貴正對坐飲酒,突然一陣風吹來,吹得燭光搖曳,險些被撲滅。
“起風了?”
李如楠一笑,道:“不單單是起風了,只怕寒流就要來了。”
麻貴聞言也是嘿嘿一笑,道:“如此也好,若是能將那些個倭寇都凍死,也省去了一番手腳!”
連日攻城,讓明軍也出現了巨大的損失,麻貴從甘陝帶來的部署,這幾日也戰死了兩千人了,如果能讓這陣冷風將倭寇都凍死,自然也就無需明軍再費手腳,避免出現傷亡。
李如楠飲了一杯酒,嘆道:“就算是能將這島山城攻下又能如何?這一戰,我軍傷亡頗重,若是沒有後續的援軍,只怕也無力南下了!”
麻貴聞言,也是一陣漠然,李如楠說的不錯,這幾日部隊的傷亡是太大了,眼看着戰期遷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返大明國土了。
深夜,氣候變得越來越冷,一陣陣冷風吹來,幾乎都能把人的身子給凍僵了。
明軍有帳篷,有棉被可以禦寒,既便如此,都被凍得瑟瑟發抖,更別說那些擠在天守閣裡的日軍士兵了,他們卻沒有這麼幸運,天守閣哪裡容得下這麼多人,很多日軍士兵都只能依偎在一起烤火,勉強禦寒。
當清晨來臨,福島正則走出屋外,沿着天守閣的城牆巡哨,驚駭的發現一排排的日本兵在昨夜的寒流中被凍死,睡着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看起來真的是要守不住了。”
淺野長政一愣,他還是第一次從福島正則的口中,聽到這樣的喪氣話,想要給福島正則鼓鼓勁,但是看着那些被凍僵的日軍,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有信心,有決死的勇氣又能如何,眼下的日軍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也不知道援軍什麼時候才能來!”淺野長政將最後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宇喜多秀家的援兵上面了。
福島正則苦笑一聲道:“就算是來了又能如何?淺野殿下看看這些將士們,還能打仗嗎?到時候無法裡應外合,還不是要被明軍各個擊破,與其如此,我倒是希望援軍不要過來,爲豐臣家留些本錢!”
福島正則雖然很長時間都沒回日本了,但是國內的局勢他是一清二楚,現在的日本也不太平啊。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