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十五章

幸運的是, 我開車回家的路程中,並沒有被抓到酒駕。其實我喝得並不多,雖然沒醉, 但一路上我都有點心神不寧。

不幸的是, 回到家我跟顧平川又吵架了, 原因是我跟龔明見面了, 卻沒有經過他的允許。

“現在跟之前不一樣, 之前你還沒跟我在一起,他來你家我當然不能阻止你們倆見面!現在你跟我在一起了,你怎麼還能跟他見面?”

他這麼說, 雖然是很在乎我,但是由於我討厭被別人誤解, 因此我也如他一般暴跳若雷。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真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心裡安的什麼心思?”顧平川雙眼紅潤, 似火光跳躍,“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人!”

“他道貌岸然?你知道什麼叫道貌岸然嗎?”我諷刺道,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朋友?”顧平川冷笑,“你以爲你們之間有純粹的友誼?”

“你能跟別的男人有純粹的友誼,我跟他爲什麼就不能有?”

“你想想你跟他的過去,你想過沒有?”顧平川說,“他口口聲聲說跟你做朋友, 還不是跟你表白了?”

“顧平川, 你到底了不瞭解我, 了不瞭解他?話說回來, 你的情商太低了, 你就不應該誤會我!”

“我是誤會了你,但是我沒有誤會他!”

他的聲音特別大, 睡着的阿濤也被他吵醒了。阿濤揉揉眼睛,從房間裡出來,我看他一眼,他說:“吵什麼吵?大半夜的,不睡覺。”

“不睡了,睡個屁!”顧平川拿着衣服就走,我立即拉住他,說:“你哥還在這裡,你走什麼走?”

“我叫我哥一起走!”顧平川去了顧閆睡的那個屋,“砰”的一聲就把門緊緊關上了。

“兩個人要互相理解,”阿濤喝了一口水,嘆了口氣,“這樣吵來吵去太不像話了,而且顧閆病得那麼重,你們就不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爲什麼總是我理解他,他就不能理解我?”我說,“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喜歡龔明的,這人,就是倔驢脾氣,神經病來着!”

“消消氣消消氣,”阿濤拍拍我的手,爲我倒上一杯水,“喝點水。”

這時候顧平川從顧閆房間裡出來,氣沖沖出來了。阿濤拉着我,勸道:“還愣着幹什麼?去追啊。”

“不追。”我說,“他自己會回來,過兩天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醒來,包豔萍上了新聞頭條,標題是“包氏集團董事長與男人一夜情患上艾滋病”。這則新聞還是郭沐瑤轉發給我的,看了標題,我的心沉了一沉。

閱讀量已經超過好幾十萬,下邊有很多評論的,基本上都是負面的評價。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包氏集團名聲大損,以後走下去怕是有些難了。

不過包豔萍感染艾滋病毒的事情媒體是怎麼知道的?我記得只有我們幾個,包括包豔萍本身知道。包豔萍不會那麼傻,不會自毀名聲,而顧平川顯然也不會這麼做,當初顧閆對包豔萍做了那樣的事情,顧平川持中立態度,甚至有點維護包豔萍的意思。我和阿濤更不會了,剩下的人,就只有顧閆了。

顧閆死也不會放了包豔萍……

我拿着手機,正要去顧閆房間找他談話。那時候阿濤正在廚房煮粥,趁他不在,我開了門。果不出我所料,顧閆深邃的眼眸居然出現了笑容,並且他手裡還拿着阿濤的手機。

“是你乾的。”我關上了門。

“是的,是我乾的。”顧閆有氣無力地說道,眼睛裡還流露出陰碎的光,“痛快啊痛快。”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我坐在牀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顧閆說:“現在了,當然是現在了。我都快死的人了,應當放下仇恨,不是嗎?”

“你現在是這麼說了……”我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阿濤知道嗎?”

“那傢伙生氣呢,跑去廚房了……”顧閆笑得底氣頗足,“被人愛着的感覺真好,你看,他生氣了,還不是要跑去給我熬粥?”

“他不是真的生氣。”

“弟弟,”顧閆說,“我死了之後,你能不能告訴平川,每年給掃墓的時候都給我帶一束黃玫瑰?”

“黃玫瑰?”黃玫瑰象徵着離別。

“很貴的……”顧閆說,“象徵着分別,弟弟,我居然喜歡分別,是不是很奇怪?”

“喜歡分別的人想必心裡都有苦衷。”

“我曾以爲我是個孤獨行者,”顧閆看着窗簾,縫隙裡透過一絲微妙的光,“因爲我除了顧平川之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工作上,我表面一套背後又一套,從來不會交朋友,別人都以爲我是個高冷且不好惹的人。後來我遇見了阿濤,遇見了你,原來世上還有一些人,跟我組成的關係竟然比親情還要珍貴,讓我不再感到孤獨,讓我感到溫暖。弟弟,我好怕孤獨,好怕寂寞,我不想失去你們,不想離開你們……爲什麼我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我拿出紙巾,爲他擦淚,笑道:“那我叫顧平川給你送紅玫瑰。”

“不不不,我喜歡黃玫瑰。”他似乎把黃玫瑰象徵着分離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別哭了,你要心情好,才能更長命。”

“我今年三十六歲了,我也活夠了……過去的三十六年太過於不幸。”

“下輩子你要做女孩,至少不用揹負着這麼多,至少在你一出現在這個世界裡,你就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接受了。”

“不不不,我下輩子要做男孩,我還跟阿濤在一起。”顧閆說,“我愛他,從來都沒有這麼愛過。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好好好,不走,不走。”淚水掉在紅色被單上,漸漸洇開成一朵深紅的梅,安靜的室內,卻難聞我的啜泣聲。

下午我正在上課的時候,我的手機來電鈴聲一直在響,都是杜航打來的。但是後來沒辦法,我還是出去接了。杜航說來這邊出差,過兩天回去,叫我出去跟他吃個飯。我自然是答應的,與他約了個火鍋,但是我並沒有去,而是像上次那樣,我把郭沐瑤也約了去,並且叫杜航早點去。

至於與杜航的飯局,那就在他離開這裡之前再進行吧。

顧平川一直都沒回來,也沒給我發消息,整整一天了。我覺得我之前說的話就是放屁,我根本不會放下我自身的所謂的自尊心,壓低姿態給他道歉。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本就是他的錯誤,因爲我跟龔明之間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我覺得他什麼時候想開了,肯定會回來跟我道歉的。若是他想不開,那就是我看錯了他。

可是顧閆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糟糕,晚上我回去的時候,阿濤一直躲在洗手間哭,哭得就像個失去父母的小孩。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顧閆現在說不出話來了。

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我照照鏡子,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發現自己也老得很快,這幾天被一些煩惱的事情纏身,臉上滄桑了許多,半夜睡不着,早上又起得早,再加上工作的強度施壓,我這幾天簡直就透不過氣來。

半夜的時候顧閆卻能說得出幾句話,阿濤慌慌張張打開所有的燈,好像是因爲顧閆又出現幻覺了,嘴裡一直唸叨着“你們這羣畜生,放開我”等奇奇怪怪的音節,這讓我想起了他跟我說起多年前發生在深圳的往事。

若是我經歷了這些,想必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吧,還好他比較釋懷。

顧閆其實跟很多人一樣,強硬的外表,柔弱的內心。我們總是用強硬的外表包裝自己,因爲外表是自己的第一張名片,若是敵人在看到自己第一張名片的時候就嚇跑了,那就說明發現自己弱點的第一關他們都沒有突破。

我聽見顧閆在哭,然而我卻真的無能爲力。

幸好我不是醫生,不然我真的會殺了我自己,因爲我在自己親人面前無能爲力,就這樣讓他離開。

第二天早上,顧閆根本吃不進去東西,而且還在發着高燒,經常把阿濤看成顧平川,或者把阿濤看成我,當我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卻把我當成了當年蹂/躪過他的惡魔。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工作的時候也要時時刻刻盯着自己的手機,時刻關注阿濤給我發的消息。

到晚上的時候,郭沐瑤氣沖沖跑到我家裡來,還沒等我說話,她就指着我罵道:“你做的好事兒!”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微微笑,但笑得很苦澀,我覺得在我身處的這套房子裡,笑容是在是太過於奢侈的事情,並且顧閆現在這種情況,阿濤也甚是愁苦,我真的笑不出來,“那天那怎麼對我,我昨天就怎麼對你了。”

郭沐瑤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看向窗外,根本不看我。

“怎麼了?他……又表白了?”

“什麼狗屁!”郭沐瑤面紅耳赤,“我見到他本來心裡就有點緊張,那賤人,更緊張,我問了問他的近況,他說他要結婚了!呵呵,他要結婚了,真的太好了,我是不是應該去他的婚禮道喜?”

就好像一顆大石從我頭頂墜落,給了我一個毫無準備的砸中。

杜航要結婚了,他怎麼沒告訴我?前些日子跟他見面,他還說自己單身。或許有些話他不好當着我的面說,或許有些話他就是想要郭沐瑤知道,再或許,他在撒謊?

我的心裡亂如麻,抱起了頭。

我本以爲這次撮合他們兩個,會成就兩個人的幸福。其實我知道郭沐瑤在心裡面早就原諒杜航了,只是有時候心裡那該死的自尊,使得她放低不了姿態接受杜航。

現在我錯了,或許完完全全地錯了。我本以爲杜航回跟郭沐瑤走到一起,到永遠。我真的很希望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幸福,哪怕在路上看到幸福的人們,我也會不經意把微笑掛在臉上。可是這幸福來得太奢侈,幸福的組裝似乎也不完美,缺漏甚夥。

“對不起,沐瑤,我不該這樣。”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我準備第二天與杜航見個面。

我好久沒有去海邊了,最近實在是太過於忙碌,真的沒時間在冬日到來之前去海邊走走。在冬天的時候我是不喜歡去海邊的,因爲我不喜歡冷空氣,而且冷空氣象徵着孤獨,我着實不喜歡。

杜航如我一般,穿得很休閒。這天陽光明媚,微風和煦,我們走在沙灘上,脫了鞋,卻沒怎麼說話。我想他早就已經知道郭沐瑤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可能現在還在嘗試着猜測我的心思,而我也在猜測着他到底有沒有在猜測我的心思。

海水沁涼,浸泡着腳丫,讓我有點想要閃躲,但是冰涼的海水卻能讓我精神更加集中,看着遠處的海平線,緩緩地升升平平落落。

“祝福你啊,新郎官。”

走在我前面的杜航突然轉過身來,眼睛裡驚異,內心裡驚悸,動作上木訥。

他肯定以爲我今天把他叫來是要數落他,然而沒想到我卻在祝福他,雖然祝福的語氣有些嘲諷。

“你也不告訴我一聲,而且還騙我,”見他一直沒有說話,我又說,“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是覺得我沒臉面向你們,”杜航站得筆直,眯着眼睛,迎着海風,吹動他快要觸及他眉毛的劉海,“本來打算一直瞞着你們的。”

“這是好事兒,”我拍拍他的肩膀,“什麼時候結婚?”

“下個月吧,我們認識才半年不到,”杜航說,“因爲我父母本就比較着急,逼着我儘快結婚。”

“這雖然對你來說是好事,但是,對郭沐瑤……”我低下頭,我知道郭沐瑤這些年單身,一直都是爲了等待杜航,也許是道歉的力度不夠,或者是懺悔的方式不對,再或者,是郭沐瑤本身不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