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 我開車回家的路程中,並沒有被抓到酒駕。其實我喝得並不多,雖然沒醉, 但一路上我都有點心神不寧。
不幸的是, 回到家我跟顧平川又吵架了, 原因是我跟龔明見面了, 卻沒有經過他的允許。
“現在跟之前不一樣, 之前你還沒跟我在一起,他來你家我當然不能阻止你們倆見面!現在你跟我在一起了,你怎麼還能跟他見面?”
他這麼說, 雖然是很在乎我,但是由於我討厭被別人誤解, 因此我也如他一般暴跳若雷。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真的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你以爲我不知道他心裡安的什麼心思?”顧平川雙眼紅潤, 似火光跳躍,“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人!”
“他道貌岸然?你知道什麼叫道貌岸然嗎?”我諷刺道,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朋友?”顧平川冷笑,“你以爲你們之間有純粹的友誼?”
“你能跟別的男人有純粹的友誼,我跟他爲什麼就不能有?”
“你想想你跟他的過去,你想過沒有?”顧平川說,“他口口聲聲說跟你做朋友, 還不是跟你表白了?”
“顧平川, 你到底了不瞭解我, 了不瞭解他?話說回來, 你的情商太低了, 你就不應該誤會我!”
“我是誤會了你,但是我沒有誤會他!”
他的聲音特別大, 睡着的阿濤也被他吵醒了。阿濤揉揉眼睛,從房間裡出來,我看他一眼,他說:“吵什麼吵?大半夜的,不睡覺。”
“不睡了,睡個屁!”顧平川拿着衣服就走,我立即拉住他,說:“你哥還在這裡,你走什麼走?”
“我叫我哥一起走!”顧平川去了顧閆睡的那個屋,“砰”的一聲就把門緊緊關上了。
“兩個人要互相理解,”阿濤喝了一口水,嘆了口氣,“這樣吵來吵去太不像話了,而且顧閆病得那麼重,你們就不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爲什麼總是我理解他,他就不能理解我?”我說,“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喜歡龔明的,這人,就是倔驢脾氣,神經病來着!”
“消消氣消消氣,”阿濤拍拍我的手,爲我倒上一杯水,“喝點水。”
這時候顧平川從顧閆房間裡出來,氣沖沖出來了。阿濤拉着我,勸道:“還愣着幹什麼?去追啊。”
“不追。”我說,“他自己會回來,過兩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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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來,包豔萍上了新聞頭條,標題是“包氏集團董事長與男人一夜情患上艾滋病”。這則新聞還是郭沐瑤轉發給我的,看了標題,我的心沉了一沉。
閱讀量已經超過好幾十萬,下邊有很多評論的,基本上都是負面的評價。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包氏集團名聲大損,以後走下去怕是有些難了。
不過包豔萍感染艾滋病毒的事情媒體是怎麼知道的?我記得只有我們幾個,包括包豔萍本身知道。包豔萍不會那麼傻,不會自毀名聲,而顧平川顯然也不會這麼做,當初顧閆對包豔萍做了那樣的事情,顧平川持中立態度,甚至有點維護包豔萍的意思。我和阿濤更不會了,剩下的人,就只有顧閆了。
顧閆死也不會放了包豔萍……
我拿着手機,正要去顧閆房間找他談話。那時候阿濤正在廚房煮粥,趁他不在,我開了門。果不出我所料,顧閆深邃的眼眸居然出現了笑容,並且他手裡還拿着阿濤的手機。
“是你乾的。”我關上了門。
“是的,是我乾的。”顧閆有氣無力地說道,眼睛裡還流露出陰碎的光,“痛快啊痛快。”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我坐在牀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顧閆說:“現在了,當然是現在了。我都快死的人了,應當放下仇恨,不是嗎?”
“你現在是這麼說了……”我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阿濤知道嗎?”
“那傢伙生氣呢,跑去廚房了……”顧閆笑得底氣頗足,“被人愛着的感覺真好,你看,他生氣了,還不是要跑去給我熬粥?”
“他不是真的生氣。”
“弟弟,”顧閆說,“我死了之後,你能不能告訴平川,每年給掃墓的時候都給我帶一束黃玫瑰?”
“黃玫瑰?”黃玫瑰象徵着離別。
“很貴的……”顧閆說,“象徵着分別,弟弟,我居然喜歡分別,是不是很奇怪?”
“喜歡分別的人想必心裡都有苦衷。”
“我曾以爲我是個孤獨行者,”顧閆看着窗簾,縫隙裡透過一絲微妙的光,“因爲我除了顧平川之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工作上,我表面一套背後又一套,從來不會交朋友,別人都以爲我是個高冷且不好惹的人。後來我遇見了阿濤,遇見了你,原來世上還有一些人,跟我組成的關係竟然比親情還要珍貴,讓我不再感到孤獨,讓我感到溫暖。弟弟,我好怕孤獨,好怕寂寞,我不想失去你們,不想離開你們……爲什麼我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我拿出紙巾,爲他擦淚,笑道:“那我叫顧平川給你送紅玫瑰。”
“不不不,我喜歡黃玫瑰。”他似乎把黃玫瑰象徵着分離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別哭了,你要心情好,才能更長命。”
“我今年三十六歲了,我也活夠了……過去的三十六年太過於不幸。”
“下輩子你要做女孩,至少不用揹負着這麼多,至少在你一出現在這個世界裡,你就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接受了。”
“不不不,我下輩子要做男孩,我還跟阿濤在一起。”顧閆說,“我愛他,從來都沒有這麼愛過。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好好好,不走,不走。”淚水掉在紅色被單上,漸漸洇開成一朵深紅的梅,安靜的室內,卻難聞我的啜泣聲。
下午我正在上課的時候,我的手機來電鈴聲一直在響,都是杜航打來的。但是後來沒辦法,我還是出去接了。杜航說來這邊出差,過兩天回去,叫我出去跟他吃個飯。我自然是答應的,與他約了個火鍋,但是我並沒有去,而是像上次那樣,我把郭沐瑤也約了去,並且叫杜航早點去。
至於與杜航的飯局,那就在他離開這裡之前再進行吧。
顧平川一直都沒回來,也沒給我發消息,整整一天了。我覺得我之前說的話就是放屁,我根本不會放下我自身的所謂的自尊心,壓低姿態給他道歉。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本就是他的錯誤,因爲我跟龔明之間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我覺得他什麼時候想開了,肯定會回來跟我道歉的。若是他想不開,那就是我看錯了他。
可是顧閆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糟糕,晚上我回去的時候,阿濤一直躲在洗手間哭,哭得就像個失去父母的小孩。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顧閆現在說不出話來了。
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我照照鏡子,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發現自己也老得很快,這幾天被一些煩惱的事情纏身,臉上滄桑了許多,半夜睡不着,早上又起得早,再加上工作的強度施壓,我這幾天簡直就透不過氣來。
半夜的時候顧閆卻能說得出幾句話,阿濤慌慌張張打開所有的燈,好像是因爲顧閆又出現幻覺了,嘴裡一直唸叨着“你們這羣畜生,放開我”等奇奇怪怪的音節,這讓我想起了他跟我說起多年前發生在深圳的往事。
若是我經歷了這些,想必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吧,還好他比較釋懷。
顧閆其實跟很多人一樣,強硬的外表,柔弱的內心。我們總是用強硬的外表包裝自己,因爲外表是自己的第一張名片,若是敵人在看到自己第一張名片的時候就嚇跑了,那就說明發現自己弱點的第一關他們都沒有突破。
我聽見顧閆在哭,然而我卻真的無能爲力。
幸好我不是醫生,不然我真的會殺了我自己,因爲我在自己親人面前無能爲力,就這樣讓他離開。
第二天早上,顧閆根本吃不進去東西,而且還在發着高燒,經常把阿濤看成顧平川,或者把阿濤看成我,當我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卻把我當成了當年蹂/躪過他的惡魔。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工作的時候也要時時刻刻盯着自己的手機,時刻關注阿濤給我發的消息。
到晚上的時候,郭沐瑤氣沖沖跑到我家裡來,還沒等我說話,她就指着我罵道:“你做的好事兒!”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微微笑,但笑得很苦澀,我覺得在我身處的這套房子裡,笑容是在是太過於奢侈的事情,並且顧閆現在這種情況,阿濤也甚是愁苦,我真的笑不出來,“那天那怎麼對我,我昨天就怎麼對你了。”
郭沐瑤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看向窗外,根本不看我。
“怎麼了?他……又表白了?”
“什麼狗屁!”郭沐瑤面紅耳赤,“我見到他本來心裡就有點緊張,那賤人,更緊張,我問了問他的近況,他說他要結婚了!呵呵,他要結婚了,真的太好了,我是不是應該去他的婚禮道喜?”
就好像一顆大石從我頭頂墜落,給了我一個毫無準備的砸中。
杜航要結婚了,他怎麼沒告訴我?前些日子跟他見面,他還說自己單身。或許有些話他不好當着我的面說,或許有些話他就是想要郭沐瑤知道,再或許,他在撒謊?
我的心裡亂如麻,抱起了頭。
我本以爲這次撮合他們兩個,會成就兩個人的幸福。其實我知道郭沐瑤在心裡面早就原諒杜航了,只是有時候心裡那該死的自尊,使得她放低不了姿態接受杜航。
現在我錯了,或許完完全全地錯了。我本以爲杜航回跟郭沐瑤走到一起,到永遠。我真的很希望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幸福,哪怕在路上看到幸福的人們,我也會不經意把微笑掛在臉上。可是這幸福來得太奢侈,幸福的組裝似乎也不完美,缺漏甚夥。
“對不起,沐瑤,我不該這樣。”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我準備第二天與杜航見個面。
我好久沒有去海邊了,最近實在是太過於忙碌,真的沒時間在冬日到來之前去海邊走走。在冬天的時候我是不喜歡去海邊的,因爲我不喜歡冷空氣,而且冷空氣象徵着孤獨,我着實不喜歡。
杜航如我一般,穿得很休閒。這天陽光明媚,微風和煦,我們走在沙灘上,脫了鞋,卻沒怎麼說話。我想他早就已經知道郭沐瑤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可能現在還在嘗試着猜測我的心思,而我也在猜測着他到底有沒有在猜測我的心思。
海水沁涼,浸泡着腳丫,讓我有點想要閃躲,但是冰涼的海水卻能讓我精神更加集中,看着遠處的海平線,緩緩地升升平平落落。
“祝福你啊,新郎官。”
走在我前面的杜航突然轉過身來,眼睛裡驚異,內心裡驚悸,動作上木訥。
他肯定以爲我今天把他叫來是要數落他,然而沒想到我卻在祝福他,雖然祝福的語氣有些嘲諷。
“你也不告訴我一聲,而且還騙我,”見他一直沒有說話,我又說,“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是覺得我沒臉面向你們,”杜航站得筆直,眯着眼睛,迎着海風,吹動他快要觸及他眉毛的劉海,“本來打算一直瞞着你們的。”
“這是好事兒,”我拍拍他的肩膀,“什麼時候結婚?”
“下個月吧,我們認識才半年不到,”杜航說,“因爲我父母本就比較着急,逼着我儘快結婚。”
“這雖然對你來說是好事,但是,對郭沐瑤……”我低下頭,我知道郭沐瑤這些年單身,一直都是爲了等待杜航,也許是道歉的力度不夠,或者是懺悔的方式不對,再或者,是郭沐瑤本身不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