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三章

其實這幾天壓力挺大的,複習起來一團糟。雖然還沒進入考試周,但有幾門課已經考完了。陸巖老師已經出國訪問了,連續三週都是別的老師代課,就連我們考試他都沒來。通過小道消息,他是去法國了,帶着兩個孩子去看代理孕母,也就是孩子的母親,一起過聖誕節。

聖誕節對於西方人來說就相當於中國人的春節,這個節日很重要。

阿濤這幾天一直都有跟我通電話,說爺爺的情況不容樂觀。但他一直給我希望,爲的就是不讓我擔心,以免影響我的期末考試。

有時候這座城市的天氣真的令人捉摸不透。這幾天突然天氣回暖,白天的氣溫能達到十多度。我基本上是在圖書館度過的,臨近期末考試,圖書館可謂是人山人海。不過幸好沒再圖書館碰見不想見到的人。

一個多星期都過去了,我還是沒有顧閆的消息。我也有給他發過消息,但他都沒回微信,他的□□頭像也一直都是灰色的。這一切果然在顧閆的預料之內,他的自尊心果然很強。

杜航依然正常,但是我跟郭沐瑤已經進入了僵持狀態,她雖有意來干擾我,但是我都拒之門外了。但她最近有通過杜航來了解我最近的情況,杜航也想方設法從我口中套出一些話來。我沒有拆穿他,畢竟一切都在我的把握之中。

我跟郭沐瑤應該回不到以前了,以後我不清楚,至少現在不行,我很忙。

考基礎法語的那天,宿舍又只剩下了我和杜航,俄語的同學都去考試了。杜航突然對我說:“真沒想到同志之間也有真愛。”

我沒回答他,也不知他爲什麼突然發出如此感慨。

他見我不語,又道:“郭沐瑤真的很抱歉。”

我就知道是郭沐瑤的意思。不過我還是不想回答。

杜航見我仍舊不語,又問:“森哥,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兩個爸爸以前的故事唄。”

我收起書本,裝進了書包,準備出門,回頭跟杜航說:“你跟郭沐瑤說,我現在很忙,有什麼問題考完試再來問我。”

杜航:“……”

突然的回暖,預示着更爲強烈的寒潮即將來臨。聽聞是後天。

明天,後天,大後天,下週,我都有考試。然而我已經複習不下去了。

生活平靜,若不起波瀾的湖面,平滑如鏡。就在今天,顧閆突然給我來了電話,說他得差不多了,問我要不要過去看看顧平川。

我自然是樂意的。

愛情令人瘋狂,癡迷,讓人不顧一切奮不顧身,我願意拋棄一切去看他,看他是否安好,我甚至懷念他的粗魯話語,懷念他給我的每一個吻,懷念他抽菸的樣子,我也想把手中的小玉佛還給他。

其實不遠,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到達他家的小區門口,我就看見了顧閆的車停靠在路邊。我興高采烈打算跟上去打招呼,然而有三個穿着西裝帶着墨鏡的人迅速靠近,離車還有十多米的距離,便朝着車扔石頭。

“嘭!嘭!嘭!”

笨重的石頭,劃破寧靜的空氣,撕裂聲入人耳簾,一次次砸在車窗上。

玻璃車窗,終於碎了。

車門突然開啓,顧閆穿着皮衣,也如他們一般戴着墨鏡。他們手裡拿着石頭,而他的手裡,則是一把菜刀。

顧閆一跳下車就一頓亂砍。俗話說得好,不怕死的人最可怕。那幾個人見他如此瘋狂,見這人就亂砍,立馬跑了個沒影。

顧閆仍舊瘋了似的,將菜刀朝那三人扔了過去,並罵道:“回去告訴你們家包豬婆,就算她死了,他兒子也不會給她燒香的,老子祝她死了都沒人埋,埋了再被人挖出來!”

這樣惡毒的話語恐怕也只有顧閆和郭沐瑤能罵得出來了。

他罵完,怒氣衝衝回到車,清理後座的玻璃渣。我緩緩靠近,站在路邊,正準備打招呼,他頭也不回地說:“愣着幹什麼?幫忙啊!”

“哦。”

他的車內簡直就是車禍現場。物品皆胡亂擺放着,襪子、衣服、毛巾、紙巾,玻璃渣到處都是,我還不小心劃破了手指。

清理完畢後,顧閆摘掉墨鏡,對我說:“離我家也不遠了,你先去吧,去看看他,他就跟死了沒啥區別,不過也好得差不多了,成天躺在牀上,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於是我健步若飛隼跑去了他家。

他家的門根本就沒鎖,我輕輕一推就打開了。他家還是那麼亂,堂屋地上的垃圾也沒清理。我徑直去了他的屋,一打開門,我就聞到了很濃烈的藥水味道,讓我有點作嘔,我還是忍住了。

可他也沒躺在牀上,他正坐在窗臺前,看着窗外的一片荒蕪的小菜園。好像並不如顧閆口中所說的那樣呢,我以爲室內光線陰暗,他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正相反,雖然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他蕭瑟的背影,但至少他正沐浴在陽光下。

他沒有回頭看我,好像正看着那片毫無美感的菜園,出神。

我緩緩靠近,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其實我是個弱者,我愛哭,動不動就哭,想到林森就哭,阿濤對我好也哭,很久沒見到面前這個人也哭,他愛我,我哭,他恨我,我哭,他逼我,我哭,他讓我感動,給我呵護,我也哭。

他好像察覺到了我的步伐,輕盈若鴻毛,存在若清風,他那穆若清風、朗若麗樹的背影,終於回了頭。

見到我,他眼神空洞了。見到他,我終現一笑。

我上前投入了他的懷抱,他也折我入懷。因爲我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哪怕什麼也不說,知道對方很好,知道互相陪伴,就已經足夠。

他身上有很濃郁的香水味。他將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厚重的呼吸吹着我的發,他有些粗糙的手指在我頭上輕輕撫動,我則細細地聆聽他心臟跳動有力的旋律。

他瘦了很多,這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來,真好。”顧平川的聲音很沙啞,被嵌在喉嚨的痰阻斷,但又被猛烈衝破。

破了音,他咳了一咳,也許這樣纔會好受點。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趴在他胸膛上問,“爲什麼不回我消息?”

“跟人打架了,我受傷,怎麼回?”

他果然不知道是我救了他。不過我真的無所謂,如此便好。

“以後不許跟別人打架,打架不好。”

“我知道啊。”他竟然輕輕一笑,我頭髮被吹動的幅度更加強烈,瞬間又恢復常態,“但有的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以後別跟別人打架了,好嗎?”

他竟然沒有回答我,好像這本就爲難他了似的。

“答應我,好嗎?”

他突然鬆開我,看着我。我看進他的眼裡,希望能猜透他的心,但是他眼中除了正在仰望他的我,什麼也沒有。

眼角漸漸溫和,有些蒼涼的皺褶,這是在笑的雙眼。

“我儘量。”

我從懷裡取出小玉佛,對他說:“被我撿到了。”

他答得語氣毫無起伏:“送給你了。”

我將玉佛扔在了他的牀上,“我不要。”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給你東西你都不要?”

“那是你最貴重的東西,我自然不能要。我怕……”

“怕什麼?”

我眼珠子一轉,露現奸詐顏色,“我怕你再來找我要,把我們整個宿舍都翻了個遍。”

他聽了這話顯然有些不高興,但能聽出我在開玩笑,而後低聲吟吟問我:“怎麼?還在爲那晚的事情生氣啊?”

“這是你說的。”

“自從跟顧閆住在一起後,我就沒偷過東西,也沒搶過東西,除了玉佛。我以後也保證不會偷,不會搶,因爲那樣的話,你不放心。”

我知道他本不是強盜,他也算不上什麼壞人。現在玉佛風波已經結束,也沒暴露他的暴力傾向,跟常人沒什麼區別。

“我要睡了。”顧平川說,“跟我一起睡吧?起來吃晚飯。”

我拉上窗簾,屋內很暗,我扶着他上了牀,爲他蓋上被子。我睡在他旁邊,面對面,我不捨移目,一直看着他。我輕輕擡手,覆上他的頰,輕輕撫摸。

他突然上前,把我壓在身下,一口吻了下來。

好熟悉的吻,吻得好認真,軟綿脣瓣交接,溫熱呼吸交纏。

我抱着他厚重寬大的肩,享受其中。

後來,他鬆開了我,把我埋在他胸膛,輕輕地說:“睡吧。”

我很快就睡着了,伴隨着他的呼吸,胸膛的起伏。在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身邊,餘溫也未藏存。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傍晚六點多了。

我下牀準備穿鞋出去找他,在我穿襪子的時候,發現了我腳上的楓葉腳鏈。

他什麼時候給我戴上的?

腳鏈上面還有我的體溫。腳鏈嶄新,沒有任何污點。光芒照射在那清晰可見的紋路上,漸漸移動,就像時間的年輪。

我定要好好珍藏。

我忽然聞到了菜香,薌澤凝人,催人食慾。我餓得不行,飛快出了門,去了廚房,發現是顧閆。

我敲了敲門,蒸汽中的他面容若隱若現,他探出一頭,道:“喲,起來啦?比那死豬還能睡。先去歇着吧,他在洗澡,一會兒就開飯了。”

“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一看你就笨手笨腳的。”

我坐在沙發上,等待着他的出現。桌上已經擺了三樣菜:清蒸魚、米粉肉、龍蝦和一碟青菜。後來顧閆端着第五道菜出了來,笑道:“這最後一道,炒皮蛋!”

“皮蛋還能這麼做啊?”我怕好奇地問。

顧閆說:“一個皮蛋切成四份,加蒜葉,蒜茸,老葁,剁椒,這就成了。”

顏色鮮豔靚麗,薌澤辛辣刺鼻,這是我的口味。

“弟弟,謝謝你能來,不然他肯定還在牀上,一天啊,一天沒吃東西了,平時也就喝點粥,前些日子,喝了就吐。”

“是嗎?”我低頭微笑。

顧平川洗完澡後看起來清爽了許多,吃飯時食慾也不笑,還不住往我碗裡夾菜。

“我都說了,那三個字母最多維持十天。”他一直盯着我的側面。

我笑道:“是嗎?我都沒咋照鏡子。”

顧閆一直顧着大口大口地吃,看來是真的餓了。說實話,顧閆的吃相真的很難看,嘴邊到處都是油。

“你們趕緊吃啊,龍蝦都趕緊吃了,這玩意兒這個季節貴着呢,賣龍蝦的那貨也真的是坑。”

顧平川剛吃了一碗,便不再吃了,拿出一瓶紅酒,給我們都倒上,而後自斟自飲。

顧閆叮囑:“你少喝點兒,有傷在身。”

顧平川一笑,問:“你的車窗怎麼爛了?”

“有幾個找死的跟着我唄!”顧閆一想起這個就來氣,“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我是那麼好惹的?”

“是啊,你不好惹。”顧平川冷諷道,“方圓十里誰不知道你顧女王啊?”

顧閆絕豔的面龐朝我笑了笑,說:“今兒知道我厲害了不?真後悔沒砍死那仨傻逼!”

“三個?”顧平川皺眉抿了一口那瑰色的酒,“誰派來的?”

“還能有誰?我收了那女人的錢,沒給她辦事兒,來報復我唄。我詛咒她死了都沒人埋,埋了再被人挖出來,哈哈哈……”

顧閆覺着好笑,然而顧平川一直蹙眉,根本沒有要笑的意思。

“也不一定是她,說不定是禿子那胖老婆派來的人。”

顧閆伸長脖子,怒道:“上次還沒把我教訓夠?還敢來惹老子?”

“誰知道你有沒有跟那禿驢糾纏。”

顧平川這話誰聽了都不樂意,我知道他們之間的戰火又要開始,我連忙拍了拍顧平川的手,叫他到此爲止。

一切皆在我的預料之中,顧閆果然怒了,“老子跟那禿驢糾纏?你不覺得噁心?你看看那禿子的噁心樣子,肥頭大耳朵,眼神色眯眯的,成天盯着你屁股看!有錢怎麼了?有錢就可以想上誰就上誰啊?你真噁心!居然有這種思想!骯髒!”

顧平川容顏不改,字字如針:“你不愛錢嗎?”

“可是不能得那種骯髒的錢!”

“你沒要包豬婆的錢?五萬塊,你以爲我不知道?”顧平川這次是真的怒了。

然而顧閆的怒火似乎比他的更爲旺盛,“你以爲老子想要那錢?老子還不是爲了你?你出去惹的那些人,現在找上門來把你走了一頓,還是那錢把你從鬼門關裡扯了回來!你要是沒這一遭,老子纔不要呢!”

“老子寧可死,也不要那臭錢!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別要姓包的那臭錢,你這人就是要跪舔那些有錢人,勢利眼!”

“老子把你救回來你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成天板着臉,跟死人一樣,現在好了,還來數落老子!好心當做驢肝肺,若是沒有那錢,老子要飯也要不到那五萬塊!”

“我要你救我了嗎?我要你救了嗎?”

“那你去死啊!”

說完,顧閆便拿着酒瓶狠狠扔了出去,“嘭”的一聲,酒瓶砸在大門上,聲音巨響,我都驚了一跳,碎裂的聲音若割裂肝腸般讓人難受。

“操!”顧閆一拍桌,起身,開了門,出去了,而後狠狠關上了門。

我完全不知道誰是禿子,亦不知道那包豬婆是誰,更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只能保持沉默。

“來,吃菜。”顧平川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語氣平穩地說,“我們經常這樣,你別擔心,明天他又得嘻嘻哈哈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