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流浪貓,故作冷硬
馮厲行知道連翹是遇賊了,一顆心瞬間提到嗓門眼上,可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電話裡聲嘶力竭地喊:“別追了,回去!”
“不要,那錢包不能給他!”
“有什麼不能給,趕緊給我停下來,陸連翹,你聽到沒有?”馮厲行的吼聲幾乎穿透耳膜。可連翹像是着了魔一樣拼命去追,不斷聽到那邊傳來的物體落地聲。
馮厲行快瘋了。
“你人在哪兒?”
可她光顧着追小偷,捏着手機根本顧不得講話。
馮厲行的聲音已經從怒吼變成央求:“陸連翹,你回答我一下可以嗎?你現在在哪兒?”
然後腳步聲好像突然停了,砸落聲也停了,彷彿連她奔跑起來的風聲都停了。
“喂…”馮厲行憋着氣不敢出。“那邊什麼情況?你還在聽嗎?”
“喂…說話呢。”
“陸連翹,你倒是啃一聲呢!”
馮厲行覺得自己從未這麼煎熬過,握着手機的掌心裡起了一層汗,可那邊愣是沒聲音,好久才聽到斷斷續續的呼吸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最後變成了嗚鳴…
“不見了…”連翹幾乎是哭着說了這三個字。
“什麼不見了?”
“那個小偷…不見了…嗚嗚嗚…”
“……”
馮厲行幾乎是全程飆車過來。
因爲連翹喝了酒,又哭得一塌糊塗,所以電話裡講了半天也沒講清楚她所在的位置。只說在一條巷子裡,巷口有個便利店,巷子裡有很多大的垃圾桶。
馮厲行幾乎將尖沙咀的所有窄巷都跑了一遍才找到連翹。
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哭了,回到最開始她坐的那層臺階上乖乖坐着,臺階下面的地上還掉着她的手袋,手袋裡的東西撒得到處都是,她卻沒有撿。
馮厲行就站在離她大約五六米的地方看着。突然不忍心走過去。
連翹也沒發現馮厲行已經到了,依舊傻傻癡癡地坐在那裡,頭頂一盞昏黃的罩燈被巷口的穿堂風吹得搖搖晃晃,但撒下來的光暈卻將連翹的側影定格成一個靜止的畫面。
馮厲行看了好久,正想走過去,卻好像見她一直無焦距的目光閃了閃,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突然從臺階上快步走下來,最終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一顆糖。
糖是剛纔從她手袋裡掉出來的,這種挫敗絕望的時刻還能夠擁有一顆糖,這對連翹來說簡直是驚喜又奢侈。
她迫不及待地撕開糖紙,濃郁的太妃糖氣息鋪面而來,連翹一下子像孩子一樣笑出來。
她笑,馮厲行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可下一秒又聽到“啊”的一聲鬼叫,她整個人像觸電般一邊跺腳一邊往後跳。
怎麼回事?
馮厲行這纔看到,不知從哪裡來了一隻流浪貓,估計是餓壞了,所以見連翹撕糖紙便貼着她的腳裸圈了過來。
“滾!”連翹被這小畜生嚇得不輕,所以毫無憐憫地踢了它一腳。島在來弟。
瘦弱的小貓被她踢得在地上滾了半圈,淒厲叫着再次站穩,卻再也不敢靠近了,坐在那捲着尾巴,藍綠的眼睛卻死死盯住連翹手裡的糖。
連翹纔不屑呢,還冷哼了一聲,很快便把那顆糖往嘴裡塞。
“喵-”小貓絕望叫了出來,小臉蹭着連翹的裙襬,她咬了咬脣,一臉嫌棄的兇狠,可最終還是半蹲下去,將貼着她裙子的小貓往旁邊推了推。
“真煩人,我錢包都被搶走了,就剩這一顆糖你還要來跟我爭!”
這話說得又酸又惱,可小貓哪兒聽得懂啊,親暱地又貼過來,這次更膽大了,直接用毛乎乎的舌頭在連翹光裸的腳背上舔了舔,舔得她一下子把腳縮回裙子裡。
“喂,你噁心不噁心!誰讓你舔我!”她罵出聲來,一下子把小貓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瘦弱的身子蜷縮到一起。
連翹見它這樣,最終還是心軟了。
“算了算了,算我敗給你。”邊說邊咬下半顆糖,小心翼翼地將糖放到小貓面前。
小東西嗅了嗅,又舔了舔,舔到味道後一下子用舌頭把半顆糖捲走了。
連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看來真是餓了,連糖都吃啊!”說着又伸手去摸它背上的毛。
小東西吃了她的糖,又感受到她的撫摸,更加不怕她了,整個尾巴都圈住她的腳裸,暖乎乎的肚子就貼在她腳側,一遍遍地蹭,一點點地磨……
連翹也似乎不那麼討厭它了,完全蹲下去,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手順着它的毛一下下地摸着。
“小傢伙,你主人呢?你的貓爸貓媽呢?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被人遺棄了?估計是吧,看你髒兮兮的賤樣子,誰會喜歡你啊,所以活該沒人要你!…”
句句像是發自內心,句句又像是直戳人心骨。
……
那真是馮厲行人生中最煎熬幾個場景之一。
路燈下,窄巷中,她着一襲華貴長裙蹲在一隻流浪貓身邊,一邊撫摸着它的身體,一邊與它分享半顆太妃糖。
頭頂是暈黃的燈光,身後是骯髒的垃圾桶。
她的側影卻美得像抹隨時會碎掉的泡影。
這樣也就算了,更加讓馮厲行無法忍受的是,她又開始哭,只是沒有發出哭聲,但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下來,滴到空氣中,閃着頂上的燈光。
“小傢伙,再跟你說件事,剛纔有人把我的錢包搶走了,我不顧一切的要追回來,知道爲什麼嗎?因爲錢包裡有一張全家福,那是我五年前去巴黎的時候偷偷從家裡拿出來的,可是卻被小偷搶走了……以後我再也拿不到了,因爲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沒有家了…”
她哭訴到最後,一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一手圈住貓咪的脖子。
爲何人生會貧瘠至此?她落到需要與一隻流浪貓互相取暖的地步?
馮厲行是何時走到她面前的,連翹完全不知道。
直到頭頂傳來他一貫冷漠卻帶點戲謔的聲音:“要不要把這隻流浪貓抱回去?”
連翹這才擡頭,立即站起來,一腳踢開那隻貓。
“不需要!帶這種沒用的東西回去幹什麼?”彷彿只花了一秒鐘的時候,她臉上迅速恢復平日裡的冷硬,彷彿剛纔在燈光下撫摸小貓滿臉溫柔脆弱的餘連翹只是一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