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等待,心裡安寧
周沉整個下午都處於神遊狀態,手機屏幕在他指端滅了又亮,亮了又滅。
香港這邊的下屬都感覺出老闆這次過來情緒不對勁,一個個規規矩矩的不敢亂說話。
晚上還有頓飯局,原本週沉是沒打算去的。但是臨傍晚的時候他改變主意了,司機送他去餐廳。
席上週沉喝了許多酒。
那頓飯局上的人之前跟周沉也很熟了,見他喝這麼多酒都很意外,只以爲周沉這次過來興致好,飯局散了又有人提議去蘭桂坊繼續喝。
周沉居然也答應了,簡直讓人跌破眼鏡。
靠近凌晨的時候大夥兒都喝得差不多了。酒性之後便是色性,有人叫了一排姑娘進來,齊刷刷圍着沙發站了一圈。
";來來來,新到的大陸妹,每人挑一個,全都剛滿18歲。";旁邊一個喝得醉醺醺的開發商咬着雪茄吆喝,操了一口港味十足的普通話。
包廂裡的氛圍一下子熱了起來,男人聚在一起無非就是權色女人
。
很快一排姑娘被挑走了大半,且挑走的都是豐滿風騷型,剩下幾個侷促地站在那裡就顯得有些單薄可憐。
";周先生,您也挑個玩玩唄?";旁邊有人問周沉。
周沉捏着酒杯,眼睛微眯。搖頭:";你們盡興!";
旁人也都不勸了,反正周沉不沾女色在圈裡是衆所周知的,可那喝多的港商就是不信邪。
tm還真有不貪腥的貓?
那港商隨手就拽了一個清瘦的姑娘過來,一把扔周沉懷裡:";周先生,難得一次嘛,我知道您在內地剛討了個小老婆。不過偶爾吃吃野味也未嘗不可嘛!";
遂港商向那小姑娘使了個眼色:";小倩也是新來的,今年剛滿18歲,還是音樂學院的學生,說到這倒想起來了,周先生剛娶的太太好像也是學音樂的吧,還沒畢業,彈什麼來着?......";
喝多的港商咋咋呼呼,說話完全不分場合。
周沉坐直,稍稍將懷裡的姑娘往旁邊推了推。
";她學古箏。";
";古箏啊,好東西,我也不懂這些高雅玩意兒,小倩你來給周先生講講。";
那小倩也算有眼力勁,一進包廂就看出來滿屋子的人都要巴結自己旁邊這個男人,可小倩也看出來了。這男人心情不佳,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似的。
在夜場幹,首先必備素質是要懂得察言觀色,其次是要會哄男人開心。
那小倩雖然是新來不久,但這點功力還是有的,更何況她剛纔聽說周沉的太太也是學音樂的,瞬間就覺得跟他找到了共同語言。
";周先生,您太太是學古典音樂的嗎?";
";......";周沉沒回答,依舊捏着酒杯不說話
。
那小倩倒還挺有";拼勁";,越挫越勇似的,繼續問:";真巧啊。我大學主修鋼琴,選課是古箏。";
";你也會彈古箏?";周沉終於給了一點反應,小倩姑娘呀呀愣了愣,以爲自己終於找到突破口了,立即將身子貼過去,一條手臂纏住周沉的胳膊,嬌滴滴地說:";是啊,周先生您不信?那您看看我的手,手指上都彈出一層繭了...你摸摸,摸摸...";
小倩姑娘一邊撒嬌一邊往周沉身上貼,甚至主動去摟周沉的脖子。
周沉可以感覺到她指腹上果然有一層硬皮,粗粗乾乾地擦過他的喉結和皮膚。
他不由身子一震,因爲這種觸感實在太熟悉了。
每回高氵朝時何歡也喜歡用她帶了薄繭的手去摟他的脖子,指尖溼濡,粗糲刺痛,劃過他因激烈充血而微微凸起的經絡和骨骼......
你或許無法想象,這可以給周沉帶來奇妙的快感。
而現在他喝得昏昏沉沉地坐在沙發上,被另一個女人挑起這種感覺,心裡壓了半天的情緒像網一樣蓋下來,他幾乎無處遁形。
";把手拿開!";周沉的聲音不算大,但口吻中的氣勢足夠可以懾住人。
還纏在他脖子上的姑娘嚇得一個哆嗦,立即鬆了手坐直。
周沉不急不緩地將酒杯放到桌上,站起來:";各位玩得盡興,我還有事先走了,今晚的酒都記我賬上。";
服務生替他開了門。
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地目送他離開。
五月份的香港氣候其實挺舒適的,不冷不熱,只是剛好是雨季,隨時都會出現暴風雨。
何歡已經在到達大廳坐了將近12個小時。
中間她又返回二樓餐廳吃了些東西,買了一杯熱可可,捧着紙杯子返回剛纔一直坐的那張椅子。
旁邊坐的人已經換了一撥兒又一撥兒,眼前來來往往的旅客,或獨自一人,或結伴成形,或牽着手被情侶摟在懷裡,總之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下一站會見到什麼人
。
唯獨何歡,像一株安安靜靜等待的小草。莊節吐才。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等多久,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時內心一片安寧。
其實很多時候你非要去做一件事,不一定是爲了求個結果,或許只是簡單地想要去做。
就像何歡這樣,突然獨自一人悶頭跑來香港,只給周沉發了一條短信,自始至終沒有得到他的任何迴應,不清楚他住在哪裡,不清楚他會不會來,甚至不清楚他有沒有看到那條短信,可是何歡還是願意等。
她討厭所有無疾而終的事。
如果周沉非要結束這段婚姻,她也並不是非要死賴着不肯走。
她只求一個交代。
如果周沉不能主動給她一個交代,她便自己跑來要,如果要都要不來,她就當來走個過場哄哄自己。
至少若干年後想起來,她可以這樣寬慰自己:何歡啊,你該做的都做了,該試的也都試過了,所以沒什麼遺憾。
所以此時的何歡,雖然等得心裡已經荒蕪一片,但是真的沒有多難過。
靠近一點的時候外面開始下雨。
起初先是一陣陣打雷,閃電劈在玻璃上,隨後豆大的雨點砸下來,那會兒航站樓裡的人已經少了很多,寬闊的空間裡除了偶爾響起的航班廣播,只餘下雨點砸在窗玻璃上的聲音。
何歡手裡的熱可可已經徹底涼透了,其實她一口都沒有喝。
大廳的電子顯示屏上,指針已經緩緩指向凌晨兩點,何歡將手機掏出來,還剩最後一點電。
她用那最後一點電給周沉發了條信息:";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離開你的理由。";
發完那條短信手機便自動關機了,何歡站起來,將手裡的熱可可扔進垃圾桶,站在空曠的大廳中央轉了一圈
。
有人坐在椅子上玩手機,有人靠在愛人肩膀上入眠,還有人拖着行李走進外面的雨裡。
何歡從包的隔層掏出護照和錢包,走到最近的問詢臺。
";請問最近一班去鄴城的航班還有票嗎?";
";小姐請稍等,我幫您查一下。";問詢臺的工作人員查了下票務系統,很快答覆她:";只有商務艙還有位置。";
";可以,只要讓我趕緊離開這裡就行。";
一週後周沉在香港接到方秦的電話。
";周先生,何小姐在協議上簽字了...";
當時周沉正在辦公室跟下屬談事,一杯熱咖啡全部撒在了文件上,旁邊立即有了抽了紙巾替他擦。
周沉拿着手機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背靠着水池沿:";她簽了?";
";是,簽了,我也是剛收到她寄過來的快件,很奇怪,之前一直不肯籤,現在卻一聲不吭就把簽了字的協議寄過來了......";方秦還在說着什麼,周沉繃直的腿卻一點點彎下去,最後需要將身子的重心全部靠在池臺上才能位置站立的姿勢。
很久,周沉才又問了一句:";她有在協議上填寫其他補償要求嗎?";
";這個...";方秦支支吾吾,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周先生,要不我把協議掃描發給您,您自己看吧。";
掛掉方秦的電話之後周沉又在洗手間裡呆了一陣子,直到外面走廊上響起腳步聲,他才站穩轉過身去,鏡子裡是一張落寞甚至有些狼狽的面孔。
周沉將水龍頭打開,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冰冷的觸感刺激皮膚和血管,他這才感覺神智有些清醒。
幾分鐘之後周沉再度回到辦公室,剛纔談事的幾個下屬還站在那,被咖啡弄髒的文件已經擦過了,只是擦不乾淨,上面留着一灘黑乎乎的咖啡漬
。
";周先生,文件我重新去打印一份吧。";下屬中有人提議。
周沉擺擺手:";不用了,先談到這,你們出去吧。";
下屬面面相覷,周沉卻已經走回椅子前面坐下,緊抿着脣,彷彿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wWW ¸t t k a n ¸c o 這男人身上顯出濃重的疲倦感,像是剛剛經歷過一番激烈廝殺。
很疼吧。
他把他身上最珍愛的那部分親手剔除了,鮮血淋漓。
下屬走後辦公室顯得更加清冷,周沉打開電腦,郵箱裡彈出方秦剛發過來的那份離婚協議掃描件。
何歡在每一頁上面都認認真真地簽了自己的名字。
";經濟補償";那一條作爲附加協議是添在最後一頁的,周沉的鼠標點過去,看到原本給何歡填寫額外條件的那一大片空白處被她寫了一行字。
——";願你長活百年,孤老終身!";
很大很粗的字體,筆畫冽勁,這是從何歡心底發出的聲音,且是她在籤這份離婚協議書時最真實的心境。
周沉的目光定在上面好一會兒才轉神。
難怪剛纔方秦在電話裡不敢說。
他不由看着那一行字笑出了聲,最終需要用手狠狠搓了幾下臉才能讓心情平復一些。
何歡,好樣的!周沉不由在心裡默唸,覺得她肯定能夠得償所願。
不然難道他今生還能再遇到另外一個如此讓他失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