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相逼,浮出水面
連翹匆匆趕到鄴城市公安局,並沒有見到弋正清本人。
警方稱因爲涉案金額巨大,嫌疑人暫時無法保釋。也不能與家屬見面。
連翹身子猛烈一晃,整個人像是墜入冰涼的井底。
她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弋揚在電話裡也說得不清不楚,可是怎麼好端端就進了局子呢,而且還是“涉案金額巨大”……
“連翹…”
就在連翹恍恍惚惚間,弋揚從外面走進來。她寒着臉回頭,就一句:“到底怎麼回事?”
弋揚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像是有千萬句難言之隱,最後大致理了理,解釋:“我爸之前給你的那筆錢,其實並非他通過正常途徑炒股所得。而是當初LA’MO收購瞑色的時候,他利用職務之便事先低價大量購入瞑色股票,等瞑色復牌之後再高價拋出……”
也就是所謂的重組方利用職務之便進行內幕交易,情節可大可小。
連翹一時無法接受,弋正清任思慕集團財務總監多年,圈內風評一直不錯,爲人謙和。作風正派,怎麼可能會做這種違法之事。
“爲什麼?他缺錢嗎,爲什麼要冒着風險去賺這筆錢?”她衝着弋揚吼出來。內心的在意和憤怒相互對抗,幾乎快要將她逼瘋。呆估休扛。
可弋揚也不甘示弱:“他是爲了你!他內心一直覺得虧欠你,所以想給你備一筆錢,以防有天你需要,他可以隨時拿出來幫你。”
竟是這樣的答案,連翹錯愕之餘全是無盡的悲慟。
“他覺得虧欠我,所以一廂情願地要爲了我去做違法的事。然後我應該怎樣?對他感激涕零嗎?還是應該立刻就原諒他這麼多年的欺騙和隱瞞?但是不可能,無論他做什麼,給我多少錢,我都不可能原諒他!”
連翹用沙啞的聲音嚷出來,清寒的雙眸空洞一片,最後定在弋揚痛苦的臉上。
“還有你,你原來一早就知道我們的關係,卻跟所有人一樣瞞着我,把我當白癡一樣耍了這麼多年,過癮嗎?啊?弋大哥,過癮嗎?”
她刻意將“弋大哥”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那是怎樣一種絕望?
當初的青梅竹馬,她整個青春期最在乎的男人,轉眼卻成了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眼中的淚終於彙集起來,她卻撐住不往下淌。
弋揚實在受不了,煎熬般用雙手裹住她的肩膀:“連翹,對不起,我也是五年前才知道這件事,但我爸說不能讓你知道,告訴你便是害你…”
“我呸!”連翹幾乎唾口而出,“真噁心,噁心完了我還要謝謝你們一家子這麼爲我着想,可五年前我在成人禮那天跟你表白,你當面拒絕我,當時是不是覺得我特像個蠢到極點的傻瓜?”
“沒有,從沒想過要耍你,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們的對話?”弋揚提醒她,眸中蓄着極深的痛楚。
……
“弋大哥,我喜歡你,你對我也有感覺的對嗎?那我們能不能交往?”
“對不起,我也喜歡你,可是我們不可能,我只把你當妹妹……”
隱晦的話,他一早便已經提醒她,只是當時的連翹沒有聽出來。
可是他呵護着她長大,寵溺縱容,最終卻發現自己心愛的女孩竟然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弋揚又何嘗不痛苦。
命運給他們都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孰對孰錯,哪裡還辨得清。
連翹回憶起五年前那晚的場景,她美好的18歲成人禮,興匆匆地跑去跟弋揚表白,卻被拒,遂喝酒灌醉自己,醒來發現被陌生男人稀裡糊塗地睡了一夜,就那一夜,彷彿後半生全被改變…
是不是所有的錯和孽,都是從五年前的那晚開始?
“好,是我愚笨,沒有聽出你五年前話裡的意思,我也不會再追究誰的過錯,可如今事情發展成這樣,弋正清被拘留,我不會管,隨他去,因爲是他咎由自取!”連翹橫下心,惡狠狠地對着弋揚說出這些話。
正要走,可手臂又被弋揚拉住。
“可以,你可以昧着良心不管我爸,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知道是誰給證監會發的舉報信?是LA’MO的律師,而且這筆內幕交易早在好幾個月前就已經完成,一直沒有出事,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檢舉?時間配合得如此巧妙,你難道不覺得對方另有目的?”
一番話說得連翹心驚肉跳,內心那股被她一直壓制住的恐懼感再次升騰起來。
冷靜點想,弋揚說得沒有錯,這不應該是巧合!
弋揚第二天便聯繫了打這類官司的金牌律師,諮詢下來情況也不算很悲觀。
因爲證監會是收到舉報信纔開始對弋正清進行調查,但目前而言尚沒有查到有力證據,況且國內證券市場相關法律法規一直不完善,內幕交易的界定標準也沒有最終明確,所以按照律師的意思,只要證監會和警方沒有掌握弋正清的犯罪證據,那麼這件案子便不會太棘手。
這答覆總算讓弋揚略微鬆了一口氣,可第二天下午,連翹卻突然收到馮厲行的電話。
“晚上有時間嗎?出來見個面吧,我手裡有你要的東西!”
……
馮厲行約的地方是鄴城一家星級酒店,只可惜酒店的裝修和硬件都有些老了,不過從大廳的設計和排場還是能夠看出當年的風光。
連翹很奇怪爲何馮厲行會選這麼一間老舊酒店見面,正想打電話問他人在哪兒,一名酒店服務員卻朝她走過來。
“請問您是陸小姐嗎?”
“是。”
“您好,陸小姐,馮先生現在正在酒店的805號房等你,讓你到了之後就去房間找他。”
連翹坐電梯去八樓。
客房的走廊還是鋪的那種老式印花地毯,連翹一路找到805號房間,門沒有關,她輕輕推開進去。
馮厲行正坐在窗戶前面的半圓形沙發上抽菸,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上,一手夾着半截煙,身上依舊是白色襯衫,袖口往上捲起一點,露出手臂上的線條和腕錶。
這樣的馮厲行,即使面無表情,但暗影中那雙黑眸還是讓連翹骨子裡透出莫名寒氣。
她緩緩走到沙發前面,這才發現小圓桌上的菸灰缸裡已經堆了一小堆菸蒂,難怪房間的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尼古丁味道。
沉一口氣。
連翹開口:“馮總,不知你把我叫來這裡,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她儘量保持禮貌。
馮厲行沒立即說話,只是很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白霧吐出來,衝向連翹,她趕緊用手遮住煽了煽。
“麻煩能不抽菸嗎?這裡是封閉空間。”連翹皺着眉,好像很憎惡煙味,只是這樣的動作由平時也抽菸很猛的人做出來,多少顯得有些突兀。
不過馮厲行也沒多反駁,她不喜歡他抽菸,他就不抽唄,於是將半截菸蒂一下子全部掐在菸缸裡,蓄着笑,看着她。
連翹被他看惱了:“你把我叫來這裡,到底手裡有什麼我需要的東西?”
“別急。”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很寡淡,然後轉身從圓桌上抽過一個文檔袋,甩到連翹面前。
連翹覺得這樣“故弄玄虛”的馮厲行很怪異,訕訕打開那隻文檔袋子,裡面就薄薄的幾張紙。
連翹翻了幾頁,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紙上是弋正清近一年來所有的個人資產流向和收入信息證明,同時另有21個異名賬戶資金流向情況及購入和拋售瞑色股票的時間,交易金額和獲利數據。
“瞑色被LA’MO收購前的兩個月,股價一直維持弱勢震盪的走勢,在此期間內該股平均每個交易日的成交金額也僅有500萬元左右,仍而就在停牌前的三個交易日,瞑色股成交金額突然開始增長到2470萬、2379萬、3311萬,三個交易日內,盤中大單頻現,但瞑色在當時並沒有曝光任何利好消息,而弋正清的賬戶在瞑色與LA’MO簽訂收購合同之前的一個月內,分9筆轉出大額資金到這21賬戶,共計2320萬元,而這21個賬戶都指向了同一個操盤手,遂在瞑色停牌的前三個交易日內,陸續買入瞑色股份,直至瞑色停牌,短短三個交易日內,弋正清共動用資金接近一個億,交易金額8951萬元,一週後瞑色復牌,21個賬戶賣出所持股票947萬股,交易金額7914萬元,牟利共計2037萬元……”
如此冗長的一段話,馮厲行就坐在那張沙發上慢悠悠吐出,每個數據每筆金額,與連翹手裡那張紙上毫無出入。
連翹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定定看着眼前的馮厲行,這男人即使有這麼一副陰冷的表情,可還是那麼好看。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問。
馮厲行揚脣輕笑:“我想說的是,如果我把你手裡這份證據交給證監會稽查員,你覺得後果會怎樣?”
後果便是弋正清會立即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牟利2037萬元,按照相關法律至少獲刑7年以上。
連翹閉了閉眼睛。
事情發展到現在,她難道還不明白嗎?
這男人是有備而來。
21個不同地區不同戶名的賬戶,不同時間的交易額,要查到這麼詳細簡直是大海撈針,可他居然一筆筆一單單都清清楚楚,他怎麼做到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弋正清在交易起初就被馮厲行看出端倪,一路在暗處盯着他,證據一點點收集,最終在這關鍵時刻舉報他,再將證據全部拿出來。
呵呵…
“馮總,你如此煞費苦心,是爲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