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想見你,深夜見面
趙漫把連翹送到住院樓樓下。
“裴瀟瀟醒了給我打電話。”
“好。”趙漫點頭,將手插在毛衣的口袋裡,轉身的時候左邊小腿明顯有些偏頗。
“漫漫。”連翹拉住她。“你的腿還沒好?”
“好了,就是鋼釘還沒拿出來,需要再做一階段復健。”
“那你走路姿勢怎麼看上去還是有些不對勁?”
“呵呵…畢竟是斷過了的腿,你還以爲能夠恢復到以前的模樣?”趙漫苦澀一下,拍了拍連翹的肩,“好了你別爲我操心了。等裴瀟瀟這事過去之後我得再去做一次手術,把小腿裡面的鋼釘拿出來。”
連翹只能點頭嗯嗯嗯地答應,其實心裡堵得十分厲害,卻又找不到言辭來安慰。
這果然是個會吃人的圈子啊。
趙漫不過是個小助理,沒犯過錯,沒闖過禍。可卻落了這一條殘腿和半生“肇事者”的罪名。
再擡頭看樓頂那扇暈出白色燈光的窗戶,裴瀟瀟就躺在裡面,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掙扎,命是救回了一條,可醒來卻要面對衆人的目光和上億的違約金。
這便是這個圈子。
一步不慎,萬箭穿心。
連翹回到公司已經接近下班時間,她不想回自己冷清的小公寓。便留在辦公室加班。
伏在桌上畫設計圖,想以此舒緩一下繃緊的腦神經,可沒有用。滿腦子心事,畫出來的圖根本一塌糊塗。
趙漫的腿,裴瀟瀟的自盡,還有陸清姿和跑車男,這些零碎的人和事像利爪一樣掐住她的喉嚨,讓她覺得呼吸困難,手腳冰涼。
其實這圈子有多骯髒殘忍連翹早就知道。可讓她親眼見到的時候她又覺得受不了了。
感覺自己就處在一個湖心中央,湖水冰冷,雙腳全部踩在髒兮兮的淤泥裡,一點點往下陷,一點點往下沉。
這種時候她特別想見一個人,特別想…
雖然他也總是帶着一雙冷冰冰的眼神,可他抱着自己的手特別溫暖。
“馮厲行…”連翹拿出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編輯短信,“現在有時間嗎?能否一起出來吃個飯。”
短信發出去之後連翹就在桌上等,可手機遲遲不亮,心裡都沒什麼念想了,也就沒再去管。
上網瀏覽了一些關於裴瀟瀟吞食安眠藥的新聞,各大網站都或多或少的報道了,曝光率極高,但沒有出現太偏離的內容。
看來王琦和經紀公司把媒體都搞定了,統一了口徑。
這樣或許對裴瀟瀟是好事,至少她醒過來後,面對的爛攤子要好收拾得多。
連翹嘆息一聲,將電腦電源關閉,準備回家,可意外地卻在那時候接到了馮厲行的電話。
“喂,怎麼今天突然想到要一起吃飯?”他的聲音裡帶着一些清冽,清冽中還夾雜着些許意外,好像連翹主動聯繫他一起吃飯是件很怪異的事。
連翹被他這冷淡的口氣刺到。
“那個…也不是突然,我就隨便問問,要是你沒時間就算了。”她覺得心裡那點冒出來的勇氣又縮了回來。
馮厲行那邊頓了頓:“是沒時間,我正在回公司的路上,晚上有個內部高層會議。”
“嗯嗯,我知道了,沒事,我真的就隨便問問,那你忙吧,掛了。”
像是手機燙手一樣,急着就要掛斷,馮厲行卻突然問:“等等,先別掛!”
“什麼?還有事?”
“陸連翹,你這算不算在主動要求約會?”
“約會?怎麼可能!”她笑的聲音特別大聲,“約會是我們倆這種關係配做的事?行了行了,真就隨便問問,你開會吧,回見!”
“啪嗒”就把手機摁滅了,像是胸口有小鹿在直撞,只是想到“約會”兩個字,她不免又笑出來。
他們之間做過了世間最親密的事,卻從來沒有約着一起好好吃頓飯,甚至在大街上牽着手走一段的經歷都沒有。
因爲不配有啊,這些都是情侶可以做的事,他們又不是情侶,所以和馮厲行約會對她來講是多麼奢侈的事。
簡直想都不敢想。
連翹在公司附近的茶餐廳隨便吃了份簡餐打發肚子,隨後開着車在大街上閒逛。
經過華茂新光天地的路口時剛好遇到紅燈,車子停下來,連翹趁着空隙朝一側窗外看,剛好看到有工人吊在半空中更換華茂商場外牆上的某塊燈箱廣告牌,巨大的幕布從樓頂滾下來,墨綠色的背景,上面一行醒目的白色字:“思慕品牌入駐華茂新光天地,旗艦店即將開業…”
這是思慕在鄴城的第四家旗艦店,卻意義非凡,因爲這是思慕第一家開在華茂的旗艦店。
華茂是什麼?華茂是周沉除去Z傳媒另外開發的大型綜合體購物中心,在國內排名第一,在世界範圍內也能進入前十,所以很多品牌擠破腦袋也想入駐華茂,但華茂的招商條件十分嚴苛,所以沒有實力的品牌根本進不去。
可是思慕進去了,雖然華茂給思慕的門面位置一般,但入駐華茂意味着現在的思慕已經可以和國內外一線大牌並駕齊驅。
“媽,你看到了嗎?他終於把思慕兩個字掛到了國內頂尖shoppingmall的牆上……”
連翹自言自語,路邊的燈光刺痛她的眼睛,可又能怎樣呢?母親已經不在了,而思慕也跟自己沒有了關係,她連興奮都沒有立場,只能這樣坐在車裡,看着牆上“思慕”兩個字被燈光照亮,而她與周圍經過的路人一樣,擡頭45度,對着“思慕”兩個字仰望。
“滴-滴滴滴——”
又陷入沉思,直到車後傳來尖銳急促的鳴笛聲,她才擡頭看到紅燈已經轉綠,趕緊鬆開剎車開出路口。
滿心都是壓抑難受的情緒。
連翹回到家後什麼都不想做,拿出針線包繼續縫那塊方巾,右下角的第一個字跡輪廓已經完全出來了,是個宋體的“刻”字。
她坐在沙發上繡了兩個小時,一針一線,將字的骨體豐滿,臨近十點多的時候準備收線休息,手機卻響了。
她當時一手拿着針,一手拿着花架託,所以也沒看手機屏幕,直接劃開便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
“喂…”
“我剛開完會,但還有一些事沒處理完,如果你不介意這麼晚來我辦公室約會,能不能過來一趟?”
“……”
連翹感覺心臟一下子蹦到了喉嚨口,把喉嚨堵住了,話都講不出來。
馮厲行遲遲等不到答案,很輕的笑了一下:“怎麼了?不願意?”
“沒有…”她定了定神,手指捏着一根繡花針,“太晚了,你叫我過去有事嗎?”
“沒事。”
“沒事那我就不過去了。”連翹儘量讓聲音聽上去很平實,手指那根針的針尾卻直往肉裡戳。
馮厲行好像壓了壓氣:“來吧,陪我一會兒,很想見你…”
“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針尾也戳破連翹的手指,她輕哼出聲。
“怎麼了?”馮厲行聽見了。
“沒什麼。”連翹立即將出血的手指放到嘴裡,允吸,有腥甜的血氣,她卻笑得像個壞事得逞的孩子,“那你等我,我現在開車過去…”
連翹在去的路上打包了宵夜,車子停到了LA’MO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再拎着幾個袋子搖搖晃晃地去坐電梯,嘴裡哼着歌。
電梯門一開,王琦就站在裡面。
兩人都沒料到會在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碰面,各自都很驚訝,但好歹王琦比連翹的道行要高出許多,驚訝閃過之後她的臉上只剩下冷冽。
連翹倒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壞事被抓了現形,訕訕笑着:“王總監,這麼晚才下班啊?”
可王琦沒搭理,眼睛很快越過她的肩膀,像沒聽見似的,走了…
走了?
連翹回頭,王琦挺直的背影已經拐過柱子,只聽見清脆的高跟鞋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迴盪……
好吧,可能人與人之間真的存在氣場。
連翹雖然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王琦,但她對自己的敵意已經相當明顯。
整棟LA’MO大廈有三十六層,馮厲行的辦公室在頂樓,但電梯卻只能坐到三十三層,從三十三層往上便需要步行上去。
連翹之前擔任馮厲行的助理,每天都必須爬三層樓到辦公室。
當時她還問過同事,這大廈的設計師是不是有病啊,居然不給老闆的辦公室安裝電梯,但同事說這是馮厲行的主意,是馮厲行特別要求電梯只到三十三層。
好吧,這個怪胎神經病!
連翹踩着八釐米的高跟鞋,一邊爬樓一邊罵馮厲行,只是一出樓道她就閉嘴了,不敢再罵。
從樓道出來便是走廊,走廊裡的燈光全部亮着,盡頭拐個彎便是馮厲行的辦公室,而對面那個小隔間是她曾經工作的地方。
連翹走過去,馮厲行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有燈光和打電話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島丸餘血。
她站在門口“偷聽”了一會兒,聽到的全是工作上的事。
看來真的很忙啊,她不忍心進去打擾,便推門走進以前呆過的小隔間,開了燈,發現裡面的格局沒有變,桌椅都還在,甚至桌上她留下的綠植和那些看過的雜誌都沒有移過位置,所有東西都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
……
馮厲行處理完最後一件事,看了看腕錶,凌晨一點,小妮子不是說要來的麼,怎麼還沒有來?
他拿起手機撥了連翹的號碼,卻聽到熟悉的鈴聲從對面隔間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