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走,溫度漸漸的就變得溫暖起來,空氣也越加的溼潤。地貌風物也與京城截然不同。
不過二十餘天的光景,於九娘子就好像從一個世界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春天又正好是萬物生長的時候,一路美景應接不暇,一些樹木花卉更是隻聽說,未曾親眼見識。對於一個連家門也鮮少邁出的大家閨秀,只怕這一路的風景都足夠回憶一輩子。
至於其他人就沒有那麼有心情欣賞美景了。就算嘴上不說,也都知道此次出京到了杭州不是什麼好事情,侯爺明升暗貶,日後只怕是沒有從前的好日子過了。前路茫茫,先不說什麼時候能回京城了,就是到了曹家的地盤上會出什麼事情也是難說。
所以,其他人大都處在前路莫測的憂愁之中。
這一路上除了不諳世事的九娘子外,還有一個心無雜念的蕭侯爺。
相比衆人,驟然遠離權力中心的侯爺蕭明遠卻更加顯得優哉遊哉起來。彷彿此去不是被貶而是被派去遊山玩水的,若不是還帶着妻小,只怕要遊遍沿路的名山大川了。每日裡便抱着九娘子說起沿路典故,吟詩作畫或是船邊垂釣好不快活。
王氏看着這一大一小也是無法。家裡的主心骨都如此的灑脫,她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已過了這麼多年的好日子了,就是前路艱辛點,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好日子了,只要有侯爺在就不會差到哪去。
到了杭州王氏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太過悲觀了。
還沒下船,遠遠的便見到杭州知府帶着一衆官員早早的便在港口恭候着,也有伶俐的下人幫忙搬運行李。侯爺也是含笑沉着的與之一一寒暄着,彷彿早有所料。
“下官算着侯爺應是這幾日就要到了,便早早的帶着各位同僚在此恭候侯爺。侯爺從京城遠道而來,可還適應南方的氣候?”只見杭州知府一臉橫肉堆着滿臉笑容,有種說不出的油膩。
“王大人太過客氣了,哪能勞動大駕,太費心了!”侯爺雖是這麼說着,但是臉上並沒有一絲客氣的意思。
“下官應該的、應該的!侯爺此行也是累了吧,下官一聽到侯爺要來此地,早早的便整理好了宅子,不知侯爺可還滿意,侯爺且先住着,要是不喜歡,下官再爲侯爺另尋一處。”只見這位王知府點頭哈腰,一臉討好。
見侯爺輕輕一頷首,王知府馬上向後招招手,便有幾位壯漢擡來了軟轎。
到了新府,才覺得那王知府的討好並不是面上的客套。
這一處宅子本是前朝一位王爺的行宮,後來幾經易手也都是富貴權勢之人。數次改建之後更是精緻非常,雕欄玉砌,集古今園林之大成。就連京城的侯府與之相比也稍顯逼仄了。一來雖然望陽侯府地位不低,但京城是首善之城分到侯府的地不會太多,二來南方向來富庶,對這宅子的建設裝飾向來是精益求精。
宅內的傢俱物事一應俱全,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就連九娘子閨房擺設也是面面俱到,可見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侯爺對此倒是不以爲然,好像這些不過是王知府應該做的,只吩咐從京裡帶來的下人們先整理一處院落講究一下。只是這宅子早已打掃好了,只等新主人入住了,也沒什麼好再整理的,只要鋪上細軟便能使用了。
王氏心裡卻是嘖嘖稱奇。本來心下已經做好了跟着侯爺來這杭州低調行事的打算,雖然不至於要受人家白眼,但是冷落卻是少不了的。沒想到正好與之相反,這樣的待遇倒要讓她措手不及了。
倒是九娘子很是歡喜。之前總有點離開祖母、朋友、熟悉的侯府的離愁別緒以及對未至陌生地界的恐懼。但一路上新奇事物應接不暇,倒讓她沒有那閒工夫去管那些小心思了,只管着睜着她的大眼睛軲轆軲轆到到處看着。又見到這別緻的新宅子,對着裡面怪石崚峋的假山,蜿蜒清澈的流水,層臺累榭的屋宇,相比京城的莊重沉穩,這裡更顯得靈動活潑,九娘子一時新奇得很。
接下來的幾天,初來乍到的侯府一行人慢慢的在新府裡安頓了下來。開始漸漸適應南方與京城截然不同氣候與風物。
稍作休息,新官就要走馬上任了。因爲這御使督察一職前所未有,皇帝調令也是語焉不詳,王知府雖是之前當地最大的地方官員,一時也拿不定注意。至於這督察是幹什麼,怎麼幹,要撥過去多少人,包括侯爺也只怕是丈二摸不着頭腦的。派系之爭古已有之,但明面上對着上級官員也是恭恭敬敬的,至於其他小心思,那也是稱好對方斤兩,探探深淺之後的事情了。
侯爺卻一反在京中勤奮模樣,只初到半月每日在衙門裡熟悉杭州及運河修築的各項事務之後,便每天只到衙門裡點個卯就早早的走了,不是回家裡陪陪妻小,就是在外邊呼朋喚友,四處遊玩。大有將過去爲國家嘔心瀝血的時光都補回來似的。
杭州里一衆官員早時還摩拳擦掌,可是準備了一系列的應對之策,如今就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人家一心完全不在上面,有種說不出的不得勁。
王知府見侯爺這樣,也是鬆了口氣。誰願意上頭派來個人來壓着自己呢?雖然曹家那邊早早的給過了信,要好好待着這位侯爺,雖然是舊黨那邊的人,也不可怠慢。於官場上,把尾巴都藏好,只管着去打太極,能看的不能看的都收的好好的。
不可能把侯府裡全班人馬都帶到這杭州來,也是從各處採買了一些下人進府。王氏雖然都仔細一一甄別過了,也難免總會有些不太乾淨的進來。只將一些心腹留在了內院裡,新來的就做一些雜事,觀察觀察待日子久了再做打算。
只是怕是比在京城的小心翼翼也是不遑多讓。雖然遠離了權力中心,但難免一些不該被人聽去的話,會傳到誰的耳裡。又初來乍到的,人心難測,更是要約束言行了。
所以,就算王氏心裡有什麼疑問,也只好在兩人梳洗就寢,左右無人之後纔好說出來。
“侯爺,你說這爲何王知府待咱們如此之好,我心裡總是有些空落落的,沒有底。”王氏憂心的問到。
侯爺卻笑起來,說道:“人家對我們好,受着便是了。”說着又輕聲解釋,“如今京裡風雲四起,早就不太平了。首輔同意將我派出京城也有保留實力的意思在。在曹家的地盤上,雖然沒什麼實權,到底是三品督察,他們行事起來也是要忌憚三分的。曹黨雖然勢大,但是手腳還伸不到軍隊裡頭去。蕭家這一代雖然沒有再走武將的路子,到底人脈還在,當年西征的老人還記得祖父與父親的好,對在軍裡當差的老二老三多有照顧。”
侯爺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此次不知情的只怕以爲望陽侯府已經失勢。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量還在,只怕曹黨也是存着拉攏的心思在的。”
王氏點點頭:“那侯爺認爲,如今侯府在杭州如何自處?”
“也不必太過小心,就平常生活就好。他們要送什麼來也都受着就是了,要端得起侯府的架子。”侯爺說道。
此次來杭州,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但男人就是要爲一家人承受起外邊的風風雨雨的,一些難出就不必讓夫人知道了,侯爺又是安慰了一陣,纔將王氏眉頭憂鬱撫平,兩人便睡了。
南方風氣較京城開放。九娘子一路看來,早就發現熱鬧街市上也有不少年輕少女走動,當然身邊奴僕護衛也是裡三層外三層,但比之京城裡路上不見一個稍年輕的女子卻是又好了不少。就連街市的氣氛上都比九娘子之前所有見過的都要生動得多。
說起來九娘子來杭州已有一段時間了,出來時的新鮮感慢慢淡去。更多是想要去外間遊玩了。見此情景九娘子心裡又有了小心思。要是能快活的在街上自由行走那是多幸福的事情。想着又不敢去求王氏,只怕又是引來一陣教訓。
好在一家人初來杭州,侯爺又有威名在外,不少人家慕名而來。一時也是應接不暇。
但是這次侯府裡也是和從前不同了。
從前在京裡,多是和一些身份相當的權貴世交家來往,到了杭州卻不拘一格起來。先是大小官員,書香世家,就是巨賈商人也與侯府有來有往。
侯爺對此也很是熱情,不到半年新侯府就常常是客滿盈門。九娘子也因此交到了不少朋友,漸漸融入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