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西今年也三十歲了。
現在的他,被一層一層的光環所籠罩:享有國際聲譽的設計新貴,年輕英俊的鑽石級單身漢,這是現在;那麼未來,就是國際級酒店大亨的女婿,抱有如花美眷。
巫子西喜歡畫畫,這和他的工作有關。但他通常只畫靜物素描,唯一隻畫過兩張人物畫。一張,是畫的他的未婚妻。那一張畫創作於歐洲,是一幅定情之畫。
另一張畫,畫的就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青梅竹馬,卻又有十年沒有見面的藍天嫵。
巫子西現在還記得給天嫵畫畫那時的情況,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
那時候,天嫵站在蘋果樹底下,等了整整半天,抱怨聲是一聲高過一聲。
忽然一個熟透的蘋果掉在了天嫵的腦袋上,天嫵居然沒有覺得疼痛也沒有生氣,而是哈哈大笑,笑得很沒有形象,也笑得巫子西呆了一呆。
巫子西卻覺得那樣的笑容真是好看,隨心隨性,笑靨如花。
說到天嫵,巫子西的心中總會不自覺地開心。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什麼事情都知根知底。
其實小時候,巫子西一直覺得天嫵像個男孩子。兩個人經常瞞着孤兒院院長,偷偷跑出去玩。那時候孤兒院靠着一片公園,公園平時都要門票,於是巫子西和天嫵便經常早上很早或晚上很晚,人少的時候,爬牆翻到公園去玩。
爲此,巫子西還由於一天晚上太黑,不小摔傷,療養了一個月的傷,還讓院長罰了一個月的掃廁所。那時候,天嫵陪着巫子西,照顧了巫子西一個月的傷,也陪他掃了一個月的廁所。
巫子西覺得,天嫵真是比男生還講義氣。
天嫵很喜歡笑。
很難想象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女生可以那麼開朗,那麼樂觀。
巫子西記得上小學的時候,老師要求完成作文:我的夢想。
當時天嫵和巫子西一個班,還是同桌。巫子西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以後想做什麼,於是偷偷地看看天嫵的作文。
天嫵認認真真地埋頭在寫自己的作文,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巫子西在偷看。
過了這麼多年,巫子西依然記得天嫵在作文本上工工整整地寫道:我以後,要去世界上最貧困的地區,世界上可憐的人最多的地區去當志願者。
那時候,還是小學,巫子西自己都不太明白志願者是做一個什麼工作,只是覺得好像這個工作挺神聖的。
巫子西回過神,冥思苦想自己的夢想。忽然天嫵湊過腦袋來看,發現巫子西作文本上一個字也沒寫,於是便提議說:“你要不就當個畫家吧,你畫的卡通,像變形金剛什麼的還挺好看的。”
巫子西當然知道天嫵是隨便一說。可能,過了這麼多年,天嫵也不會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卻一語成讖。
中學了,巫子西和藍天嫵又進了同一個學校。
什麼還是沒有變,巫子西只是覺得自己一下子長高了,比天嫵高出了一個頭,可天嫵還是沒有變,短頭髮,t恤,牛仔褲,還是像一個男孩子。
他們也還是經常瞞着門衛,偷偷地跑出學校玩。那時候巫子西已經很喜歡畫畫了,連上課也在畫畫,於是巫子西成績也一直的很差。
可是天嫵卻說她想當醫生,然後去非洲當志願者,免費爲別人致病。所以天嫵一直很努力地學習,成績也非常的好。
於是,考試的時候,巫子西經常要天嫵幫他作弊,天嫵也沒有辦法,於是想了一套又一套的考試作弊方案。什麼扔紙條,打手勢都是最初級的,後面,他們還買了無線微型耳機,像間諜一樣的,每次都是天嫵以最快的速度做完考試題,然後通過高科技無線通信打報告給子西。這樣的局面,一直到初中結束,高中開始。
高中,巫子西和藍天嫵仍然在一個學校。那時候的巫子西,身高已經超過一百八,瘦瘦高高,頭髮長長,臉也長的文氣,有了一點白馬王子的架勢。
而巫子西也注意到藍天嫵有了一些些的變化。原來洗衣板的身材也出現了一些凹凸,雖然還是短頭髮,可是卻越來越覺得像個女孩子。
巫子西覺得,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子,很喜歡時不時地看藍天嫵,看她毫不淑女的笑容,看她穿着牛仔褲t恤的樣子。
巫子西記得自己牽過天嫵的手,那個時候兩個人跑到河邊散步,天嫵的臉紅紅的,很是可愛;巫子西還記得,自己爲了攢去歐洲留學的學費,打工打到一整天都沒時間吃飯,還是天嫵跑到宿舍,用她不多的零用錢,給自己買了很多吃的,等自己回來;巫子西還記得,自己去北京考國外藝術學院,天嫵在火車站送行,把她從不離身的玉佩送給了自己當護身符。
那時候,巫子西一直都覺得是那個護身符給了自己好運。
偶爾,巫子西會想起十八歲那年,天嫵爲自己送行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巫子西還三番五次的告訴過天嫵不要遲到,因爲,天嫵在讀書的時候,可是踩點的高手。可是,天嫵還是踏着遲到的邊邊來到了機場,氣喘吁吁。天嫵把禮物送到巫子西面前,這個禮物,讓巫子西醞釀好久的傷感情緒瞬間全無,剩下的,只有感動也有無奈。
當時他只是說:“天嫵,我會經常回來的。”
可是,剛到歐洲的遊學是那樣的痛苦。
語言不通,設計圈裡的種族歧視,把巫子西幾次想回國的念頭都生生打斷。巫子西也不願意如此狼狽地回到國內。
兩年時間,巫子西邊打工,邊支付着設計學院高昂的學費,把自己摧殘得不成人形。但他知道,在遠方,總有一個人支持着自己。
終於一天,熬到好運降臨,他的作品,受到國際設計大師賞識,獲得國際設計的大獎。
巫子西這回覺得可以放鬆一下,於是訂了張機票回國,還用自己的獎金帶了一份大禮,想見見曾經的好友。誰知,回到國內,到天嫵的學校一問,才知道天嫵居然真的去了非洲,當了志願者。
巫子西於是開始聯繫志願者組織,也開始等待,等到第二年志願者工作結束,藍天嫵回國。可是等到第二年,志願者組織的人告訴巫子西,藍天嫵這個人已經上了他們的死亡名單。
巫子西當時覺得是五雷轟頂,悲痛十分。也是那一陣子,他設計出了另一個讓他獲得國際大獎的作品,位於歐洲小城的藍色魔幻現代設計博物館。
那時候報道都說,這是代表憂鬱的建築界的巔峰之作。
再次看到天嫵,是在電視上,比那次機場分別已經過去了十年,巫子西也有了一個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
那時,巫子西在美國,湮琪兒拿着一盒錄像帶要巫子西陪她一起看,是關於湮琪兒父親的婚禮。
婚禮規模很小,只有幾個親朋好友。
當新娘出來的時候,巫子西愣愣地盯着屏幕,差點連手中的茶杯都打翻。
湮琪兒在他身邊說話:“這是我爸的第四個老婆,藍天嫵。”
距那次機場離別十二年後,巫子西終於再次面對面地見到天嫵,是在湮琪兒的哥哥湮明辦的酒會上。
那時,天嫵和湮明剛談完話,巫子西給自己喝了一杯酒,然後慢慢地走近天嫵。
他想輕輕地喊一聲天嫵,看這個穿着晚禮服,留着長髮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
可是,這個人卻莽莽幢幢,不注意看路地撞到了自己身上。
巫子西心裡笑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語氣卻彷彿多年沒有見面的好友似的調侃:“天嫵,怎麼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這麼莽撞?”
一句話,惹得面前這人笑出了聲。
滄海桑田,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