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殺八方”等人緊張籌備準備動手的時候,憲兵俱樂部內也是人聲嘈雜。
張濤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7點37分。按照計劃,還有23分鐘,他爲鬼子精心安排的大戲就要開場了。
臺上,一對二人轉演員還在賣力地演唱着經典小帽《小拜年》,已經到了最後一句,那女的不愧是遼西地區赫赫有名的二人轉演員,聲音圓潤、扮相俊美,贏得了陣陣喝彩。張濤也跟着裝模作樣地鼓起掌來。
“張大哥!”張濤回頭一看,居然是黃公子笑嘻嘻站在了自己身後。
“來來來,快找個座坐下啊!”張濤親親熱熱地說道。
“大哥還和我客氣什麼?”黃公子笑着點了下頭,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一會還得去前排伺候太君,就是跟大哥介紹一下!”隨後黃公子對着岡田說了句日語,就對張濤說:“實不相瞞,日滿商社也有兄弟的股份。這岡田太君是軍人出身,爲人挺仗義,以後咱們就都是哥們。”
張濤心裡想:“這裡面還有你的事兒呢!”嘴裡卻連連說道:“有事兒就吱聲,發財都是大家一起發的,以後還少不了岡田太君和黃隊長多多關照。”
幾個人又客氣了幾句,張濤也就算是和岡田正式認識了。
黃公子屁顛屁顛地跑到前排給晴川倒茶水去了,張濤和岡田也沒有繼續說話。這兩人一個不會中國話,一個不會日語,沒有翻譯根本就沒法溝通。
張濤拿出煙盒給岡田發了一支,又給旁邊的幾個漢奸發了一圈,悠然地點着煙把目光又轉移到了戲臺子上。
在錦州省,要是提到“唱破天”這個戲子就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她和搭檔“小包子”可是遼西地區最有名的二人轉架子。
“唱破天”是天生的美人兒,窈窕的身段、水汪汪的杏仁眼,架子也是拉得乾淨利索,嗓子就更不用說。“小包子”是個丑角,絕活玩得漂亮,嗓子也豁亮。據說這兩個人結婚的時候,連僞滿洲國錦州省的省長都送去了賀禮。
小帽已經唱完了,“唱破天”大大方方地上前走了一步。櫻脣輕啓:“各位太君、各位長官,二人轉的小帽就是聽個熱鬧,要說過癮,還得是正戲聽着過癮,下面,我們小哥倆賣點力氣,給大夥兒來一段正戲!”
“好!”臺下叫好聲響成一片,張濤也不由得彈了彈菸灰,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小包子”走到後邊的琴師那兒說了句什麼,琴師猶豫了一下,隨後就點了點頭。等“小包子”回到了“唱破天”的身旁,一陣略帶着悲涼的胡琴聲響了起來。
“唱破天”和“小包子”都拉開了架勢,四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唱破天”開口悲悲慼慼地唱了起來:
聽說你出征啊,
要把奴撇呀啊,
我心裡有話呀
對誰去說曰,
昨夜晚一哭哭了大半夜,
說起來可也絕呀,
一宿沒睡,也不覺着乜呀,
哎……還不是爲了你……
宗保他的爹……
唱到這裡,“唱破天”假意把“小包子”甩開,俏皮地跳了兩下和“小包子”拉開了距離,手指一指,又假裝生氣地唱了起來:
你們男人做事啊,
心腸似鐵,
動不動,就把……奴家我來撇,
哀嘆賭氣你不見,
十年八載必難接呀,
羅裙開了誰來給掖呀,
誰給我提提呀……紅繡花鞋呀……
“唱破天”一邊唱着一邊把腿擡了起來,露出了羅裙下半截白白嫩嫩的小腿,還一下一下轉着穿繡花鞋的小腳,上身卻是一動不動,把底下鬼子、漢奸們的眼睛都看直了。
張濤也在看着,心裡卻感覺有點不對勁,搜腸刮肚地想這到底是哪一段戲。隨着“唱破天”的唱腔落地,掌聲和叫好聲轟然響了起來,就連和張濤坐在一起的根本聽不懂戲文的岡田也“呦西呦西”地大聲叫着好。
“唱破天”唱完了,腿卻沒有放下去,“小包子”往跟前扭着湊合兩步,也開了唱腔:
楊六郎我一聽把眼一斜呀,
女人家說話可真絕呀,
爲國出征去打仗,
咱的江山……豈敢撇,
怎能對起祖宗爺呀,
抓住了小鬼子一撅兩半截兒啊。
張濤一聽忽然想起來了這是《六郎哭靈》裡面的《柴郡主送飯》,還改詞兒了,要出事!
果然,“小包子”身形一閃,在自己寬大的戲服裡面掏出了一把殺豬刀,一個跟頭翻下了臺,殺豬刀直直地就向晴川插了過去,嘴裡還喊着:“小日本王八犢子,敢欺負我媳婦兒!”
晴川見眼前寒光一閃,想躲已經是來不及了。正好警察局的楊局長把嘴湊到晴川的耳邊要說話,晴川一把揪住了楊局長的領子帶到自己的身前。殺豬刀利索地插進了楊局長的後心,晴川一腳把楊局長的屍體踢開,順手拔出了腰間的指揮刀,把“小包子”紮了個透心涼。
“小包子”嘴裡涌出了血沫,匕首掉在了地上。喘着粗氣瞪着眼睛艱難地說:“晴川小鬼子,你昨天晚上敢欺負我媳婦,我……我……”吐了一口鮮血,“我裡面穿着紅紅襖呢,我這就變厲鬼,收了收了你個狗東西!”
“八嘎!”晴川氣急敗壞地把刀抽了出來,“小包子”倒在地上不動了。
臺下的人都傻了,臺上的琴師胡琴都嚇得掉在了地上。大廳裡靜得出奇,氣氛壓抑得像要爆炸一樣。
臺上“唱破天”的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手哆嗦着拿出一個小瓶,一仰脖倒了進去。
柴郡主一聽啊……捏了鐵,
抽抽搭搭地走出了地穴,
走到南頭回頭望啊,
叫他爹,聽我曰呀,
你要回來可得早些呀,
我帶着小宗保前去把你接……
顫抖嗓音如杜鵑啼血,悲傷而清冽,唱得張濤心裡一陣陣絞痛。
鮮血,大口大口從“唱破天”的口裡涌出來,她掙扎着爬到了臺下,晴川擺手制止了要衝上去的黃公子,任由“唱破天”爬到了“小包子”的身邊。
晴川猙獰地拔出了手槍,向“唱破天”和“小包子”的身上“啪啪啪”打了滿滿的一梭子子彈。
槍一響,大廳裡面的人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頓時亂成了一團,尤其是那些市府的文官,爭先恐後的就要往外衝。張濤還沉浸在剛纔悲壯的一幕中,彷彿“唱破天”那悲涼而清冽的嗓音還在耳畔迴盪。
“啪啪啪!”又是3聲槍響,將張濤從憤怒和惋惜中拉了回來,張濤定睛一看,原來是王剛跳到了桌子上面手裡揮舞着手槍大叫着:“都不能出去,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都留在這裡。”
聽到這話,黃公子也反應過來:“對對,都回到原位,都別動。”看着晴川微微點了點頭又用日語大聲重複了一遍。涌到了門口的人們只好又退了回來,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發呆。
晴川對着黃公子耳語了幾句,黃公子走到了臺上,一指臺下的兩具屍體:“這兩個人,是**的餘孽,企圖混進慶功宴上刺殺晴川太君,已經被晴川太君一舉擊斃。”說着居然帶頭鼓起掌來。
張濤的心裡既生氣又噁心,還不得不跟着拍了幾聲巴掌,看了看手錶,還差10分鐘8點,不知道憲兵司令部那邊能不能聽見剛纔的十幾聲槍響。臺上的黃公子還在賣力地吹噓着,已經進來了幾個鬼子兵,把“唱破天”和“小包子”的屍體拖了出去。黃公子清了清嗓子:“以後的濱島,將是一個團結的濱島、富饒的濱島、安全的濱島。”話音剛落,“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從外面隱約地傳了出來。
“招待會的結束,各位晚安!”晴川黑着臉站了起來,急匆匆地向門外走去。
這爆炸聲正是從憲兵司令部傳出來的,十幾枚手**將門口的木頭崗樓炸成了一堆木頭渣滓。幾個日本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了門口。
“人精子”緊了緊自己的面罩,看看已經是空無一人的憲兵司令部正門:“四叔,是不是弄錯了?這都打到門口了也沒看着小鬼子的主力呀!”
“你知道啥,小鬼子就像你似的坐不住屁股?你在這裡老老實實地打,不行就把這大樓給點了,我就不信這幫犢子不出來。剛纔響槍的地方八成是憲兵俱樂部,咱們再跟着一攪和裡面非得亂套不可,我得去接少爺了,你可記住,怎麼鬧都行,就是不能進去救人。”四叔說着就向衚衕深處的小路走去,不一會兒的工夫,別克轎車就在手**爆炸和長短槍射擊的聲音中向憲兵俱樂部駛去。
“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還打個屁!”“人精子”嘟嘟囔囔地放下了手中的手槍,剛想帶着手下的地下黨衝進去,就見一溜車燈行駛了過來。
晴川下車的時候,看見門口橫七豎八的日軍屍體鼻子差點氣歪了,加上在俱樂部這一鬧騰,早就讓晴川失去了情報人員應有的理智,拔出手槍向天上開了3槍大喊道:“諾子給給!”
這下憲兵司令部的大樓就熱鬧起來了,所有臨街的窗戶都打開了,密集的子彈向“人精子”他們十幾個人藏身的衚衕打了過來,剛剛瞄準晴川的“人精子”就覺得子彈在自己的腦袋旁邊“嗖嗖”地飛過去,急忙縮回了脖子,大喊一聲:“王八們都在這兒了,沒錯,趕緊發信號,咱們撤!”
後面的一個黑衣人急忙點着了早就立在地上的一個大紙筒外面的引線,“人精子”等人瞬間就消失在密如蜘蛛網的小衚衕中。
雖然他們撤退的速度已經很快,但還是有兩個跑在最後的人中了槍,軟軟地倒了下去。
晴川帶着從車上下來的鬼子和從大樓裡面衝出來的鬼子快速地追了上去,剛剛到衚衕口就聽見衚衕裡面“轟隆”一聲巨響,彷彿大地都跟着顫悠起來。
晴川他們以爲是地下黨埋了**,嚇得趕緊趴在了地上。夜空中,一個巨大的禮花無比絢爛地綻放開來,點點彩光從半空悠悠飄落。等到晴川他們從地下爬起來的時候,除了趴在地上的屍體,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張濤透過車窗也看到了天空中的禮花,陰鬱的心情總算是敞亮了一些,嘴角慢慢地翹起:“呵呵,好節目纔剛剛開始呢!”像是說給正在開車的四叔,也像是說給他自己。
“參謀長!參謀長!”一個氣喘吁吁的崽子跑到了柳應元的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道:“城裡……城裡發信號了!”
柳應元習慣性地擡起了手,在昏暗的光線下費勁看了看手錶的指針,皺了皺眉頭道:“怎麼提前了?嗯……不好,看來是城裡面出事了!”說着,毫不猶豫地擡起了手槍,“啪啪”的就向天上開了兩槍。
崗樓子上面的探照燈馬上就向四面八方快速照射了起來,距離他們最近的崗樓子一陣機槍已經朝着槍響的大概方向掃了過來,幸好沒有傷到什麼人。
“啪!”“啪!”兩聲槍響從旁邊的林子裡面傳了出來,頓時探照燈熄滅了兩個。“啪!”又是一聲槍響,一個黑影從崗樓上掉了下來。
這下四挺機關槍全都找到了地方,衝着旁邊的樹林子就掃射起來,剩下的兩盞探照燈也照了過去。
柳應元不再猶豫,大喊一聲:“弟兄們,往門裡面衝!機槍掩護!”隨後帶頭衝了出去,“大疤瘌”端着***已經瞄了半天,一聽這話,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馬上就打出了一個長點射,離他們最近的機關槍立刻啞了火。
趁着這難得的火力空隙,柳應元已經帶着這幾個腿快的弟兄們,衝到了距離大門不到50米的位置。手中的左輪連連開火,兩個還在手忙腳亂拉着槍栓的僞軍哨兵,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大門前面。
還剩下的兩挺機關槍此刻可算是看到了正衝向自己的老狼營,可惜“突突突”響了沒有幾聲就被樹林子裡面隱藏的三挺花機關壓得擡不起頭來。就算這樣,還是有3個老狼營的弟兄倒在了路上。
晴川暴跳如雷地接着電話:“納尼?警備隊軍火庫的遇襲?這不可能!這裡抗聯的主力全都已經死啦死啦的,只有幾個地下黨剛纔還在城裡襲擊憲兵司令部,突然的又去襲擊你們的倉庫,他們飛的不會。你的那裡,小股土匪的幹活,全部的,消滅掉!”
電話那邊的留守倉庫的僞軍連長都快哭了:“太君,太君,這裡是抗聯的主力,這裡是抗聯的主力,大大的厲害,趕快的增援!”話還沒有說完,小連長的腦門子上就頂上了一根黑漆漆的盒子炮槍管。
“山兔子”摸了下鼻子,一隻手拿着槍逼住了小連長,另一隻手豎在了自己的嘴脣前面,示意他不要多說話。
柳應元從尿了褲子的連長手中接過話筒,聽着話筒裡面還在“喂喂”地叫着,冷笑了一聲,拿起了桌子上面一條白毛巾堵住了自己的嘴,甕聲甕氣地對着話筒說道:“殺此人者,‘殺八方!’”說完了就一把扯斷了電話線,回頭對“大疤瘌”說:“我帶着弟兄們搬東西,你把這些狗處理一下。‘山兔子’,你帶幾個兄弟接應一下大當家,這傢伙的槍法,真是神了。”
看着晴川鐵青着臉在屋子裡面走來走去的,黃公子抹了把額頭流下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君,是不是支援他們一下?”
“支援?把城裡面的兵調走,共產黨的,一定會衝進憲兵隊裡面救人的幹活!”晴川扶了扶眼鏡,一雙閃着寒光的眼睛已經充滿了血絲。
“可是要是不支援,八成是守不住了。”黃公子着急地說道,“要是讓山裡面的泥腿子搶了彈藥,那可就不好辦了。現在要去,沒準還能追上他們,那些個窮鬼沒準連槍都不會開。”
彷彿是要幫助晴川暗下決心一樣,遠處傳來了好似滾雷一般悶響的爆炸聲,城外南頭的半邊天瞬間都紅了一下。
“啊?”黃公子大驚失色,眼睛瞪圓了大叫道:“他們,他們炸了皇軍的彈藥庫!”
“八格牙路!”晴川的眉毛都立起來了,幾乎是咆哮着吼道:“通知的部隊,現在的出發,快快的!皇軍的出城,警察局偵緝隊的,守衛憲兵司令部!快快的!”
黃公子打開門就要往外走,冷不防和正要進屋的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隨即臉上就捱了一個大嘴巴,黃公子剛要發火,擡頭一看居然是怒氣衝衝的岡田。這傢伙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像是剛剛從煤堆裡面爬出來,也沒有搭理用手捂着臉的黃公子,而是直接向晴川衝了過去,上去就是兩個大嘴巴,打得晴川直髮蒙。
隨即屋子裡就傳出了岡田特有的大嗓門:“晴川四郎,你就是個笨蛋!簡直是帝國軍人的恥辱!我的商社被人燒了,喊了半天,街上一個巡邏的皇軍和警察都沒有。要我還是陸軍中佐的話,一定把你弄到黑龍江的深山老林裡面和楊靖宇作戰!”
黃公子剛開始心裡還在合計,可不是一個人都沒有嘛,都在憲兵司令部裡面藏着等地下黨呢!但是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也不顧晴川能吃人的表情哀嚎起來:“我的貨呀!晴川太君,岡田太君,我馬上就帶着偵緝隊去救火。”說完也不管晴川同意不同意,撒丫子就跑了出去,走廊裡馬上就響起了黃公子聲嘶力竭的喊叫:“偵緝隊,下樓集合!快下樓集合!找鐵鍬拖把帶下去,快點!”
“哼,晴川,我會把這裡糟糕的治安告訴我的老朋友久保大佐的,你走着瞧吧,北海道的鄉巴佬!”岡田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還隨手拿走了晴川辦公室裡面的拖把。
“八格牙路!”等岡田重重地摔上門出去以後,晴川氣急敗壞地把自己桌子上的茶杯摔得粉碎,隨即撥通電話:“渡邊,馬上集合部隊,一個小隊上街巡邏,兩個小隊跟我出城,剩下的留守憲兵司令部,所有的軍官,統統的不休息!”
王剛自從治安憲兵俱樂部出事以後就被抽調到憲兵司令部守衛,大概弄明白了口令,自告奮勇地要求配合皇軍出去巡邏。關上了燈走出他守衛的房間以後,又開門走了進來,對等他的鬼子小隊長抱歉地一笑,把帽子拿了出來又關上了燈。出來沒走幾步,又轉身跑了回去,這次拿起的是故意留在桌子上的一盒“哈德門”,燈也不關就跑了出來,看着鬼子小隊長氣得豬肝似的肥臉,王剛趕緊把香菸塞進了小隊長的衣兜裡面,滿臉賠笑着說:“香菸的,準備孝敬太君的,我的忘帶的不行。”
“你的良心大大的好,我們的出發!”小隊長說完就和王剛一起走了出去。
一直就沒有跑遠等在暗處的“人精子”看着憲兵隊頂樓的一個窗戶的燈突然滅了,隨即又亮了起來,然後又滅了,接着又亮了起來,不由得心裡一激靈,這是馬上撤退的暗號,是鬼子的憲兵隊裡面有我們的同志還是隻是巧合?要是巧合也太巧了吧,心裡面將信將疑地想着,卻還是不敢過多逗留,對後面的人低聲道:“敵人還是有人留守,馬上撤退!”
“可是……你咋知道里面還有人呀?又是鬼子又是狗子的出來多少人了?張來財同志可還在這裡面呢!”一個小夥子不滿地嘟囔道。這小夥子赫然就是在鬼子對香滿樓員工排查時僥倖過關的小夥計。
“執行命令,不該問的別問!”“人精子”的口氣嚴厲起來,帶頭撤了回去,衆人只好跟着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20分鐘以後,晴川到達雙樹倉庫的時候,頓時目瞪口呆。巨大的倉庫已經被炸得沒有一面完整的牆,在依然冒着火星的廢墟里面,星星點點還傳來了子彈的爆炸聲,整個大院子一點人聲都沒有,更別說他們想象中的抗聯餘部或者是零星土匪了。
“人呢?”晴川氣急敗壞地嚷嚷道,“死了也總該有屍首,人在哪裡?都出去找!”
“汪汪汪!”大院的角落裡面一陣狗叫聲傳了出來,幾支強光手電筒立刻就照了過去。
那角落生長着一棵老槐樹,據說是有幾百年了。但是目光追着手電光束過去的日本兵們,包括晴川本人,看着那樹頓時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因爲那樹上全是隱隱約約的人影,風一吹晃晃蕩蕩的像是要飛過來。兩條狗就在樹下不知道在爭搶着什麼。
晴川倒吸了一口涼氣,咬了咬牙趕緊快步走過去,直到樹下他這纔看清,滿樹都是死人。正對着他的正是連隊裡的日本顧問長谷,已經是被開腸破肚了,那兩個狼狗爭搶的,居然是一段人腸子!
“八嘎!”晴川氣急敗壞地拔出了手槍,“啪啪”兩槍把兩隻不知好歹的狼狗給斃了,看着滿樹的幾十個死人,氣得手直抖。
“太君,樹上面有字!”一個眼尖的鬼子兵說道,晴川定睛一看,在樹皮上赫然刻着幾個大字:“殺此人者,‘殺八方!’”
“‘殺八方’,又是‘殺八方!’”晴川咬牙切齒地說道。
“報告太君,這裡有一個活的!”兩個鬼子架着一個人走了過來。
“哦,是六連長!”晴川咬着牙根說道,“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哈哈哈哈!是晴川太君,是晴川太君來救我們了,哈哈哈哈!”那人眼睛賊亮,看來是瘋了。晴川一擺手制止了正要拔刀的渡邊,示意讓他繼續說。
“天兵天將來了!”連長誇張地一邊小聲說着,一邊還心虛地四下看了看,“都是飛進來的,轟隆!倉庫就飛上天了,哈哈哈哈!”他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我的兵,我的兵全都跑了,軍裝都不要了!全回去種地,給皇軍交糧食,交糧食嘍……”悠揚的吆喝聲在上空迴盪。
“八嘎!”晴川舉起了手槍,指向了那個連長的腦門子。
連長卻不害怕:“你敢打我?我告訴你……”說着手一指樹上吊着的那些開膛破肚的鬼子,“這個太君可是我殺的!給太君開膛的滋味真好,哈哈哈!神仙可誇我了,說我幹了件中國爺們的事兒!”連長瞪着亮眼睛把自己的胸脯拍得賊響。
“啪!”連長的身體倒了下去,可嘴裡還在喃喃地說着:“中國……爺……爺們……”頭一歪,再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