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婆媳倆的一陣忙活,她們已經將一應生活必需品塞進了行李箱,看着嬰兒車裡的木木和林煙乾乾淨淨的行李,江美玉心中生出一絲欣慰來。
自從路家出事後一直都是這個兒媳婦忙前忙後,無論是之前作爲公司代表人出席一應場合對焦頭爛額的事進行收尾,還是對自己因爲一次次的打擊而扛不住的身體體貼的照顧,她都毫無怨言地默默扛着。其實這看似輕巧的事情背後的艱辛她怎會不知道呢?
所以聽林煙說要回去開店她絲毫不擔心她的能力,只是畢竟一起共苦了這麼久,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捨的。
“那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那邊安頓好了我就帶木木回來看您。”滴滴司機把行李箱和嬰兒車往後備箱放去,林煙也意識到已經到了要正式與江美玉告別的時候了。
江美玉嘴角含笑,卻唸叨着:“不用擔心我,你和木木在那兒好好的我也就沒什麼可牽掛的了。”
林煙的眼睛已經模糊了,她趁着眼淚還沒落下的時候連忙衝她揮了揮手,隨後便抱着木木上了車。
車子緩緩開出,在開到虹橋站之前路過了很多地方,有她曾住過的小區,有她讀過的學校,而在路過憶芯原公司地址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禁一直盯着窗外那幢高樓,以前醒目的“憶芯集團”四個大字早已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更爲醒目的“多滋集團”的標語,監獄裡路兆輝的那番話又在林煙的腦海裡盤旋起來,讓她幾乎頭痛欲裂,於是乾脆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
其實,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呢?路兆輝坐牢,江美玉身體經不起折騰,路鴻焱去世,路遠森一直沒有任何消息,而原來還能幫襯着點的馮叔也因爲路兆輝的倒臺而變得一無所有……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她從來都只是渺小的一個存在,連自己的人生她都掌控不了,對於那麼多紛紛擾擾她又能如何?
到了高鐵站,正當林煙在取票機上一陣搗鼓的時候,一個刺耳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林小姐!”
這聲音讓她不禁一個哆嗦,險些把票都抖落到了地上。
她循着聲音望去,竟是李琴正朝着她的方向走來,她的腦海裡突然就浮現出這個女人在自己的婚禮和木木的百日宴上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舉動,想到這些,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怎麼會在這兒啊?帶孩子去哪兒?”李琴說着,便要俯身去摸嬰兒車中的木木,林煙連忙搶先一把將木木抱了起來,虛與委蛇地笑道:“帶孩子去外地有點事,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看到她的動作李琴有些尷尬,她只得收回僵在嬰兒車旁邊的手,說話的語氣也沒有那麼耐煩了:“你不記得我了?”
林煙打量着她一身的名牌,她現在的狀態與之前兩次迥然不同,顯然是個正享受着濃烈愛情的女人。
“我知道,李阿姨嘛!”
林煙的話嗆得李琴臉色更難看了,因爲按年齡來說她還不足以成爲林煙的阿姨輩,所以她這一聲“阿姨”既讓她有着年齡上的尷尬,又暗地裡提醒着她與路兆輝的那層不可告人的關係。
李琴假裝沒有聽懂,冷笑一聲,再說出口的話帶着明顯的刺:“你爸爸在裡面過得怎麼樣啊?現在公司拱手讓人了,以他的氣性,只怕這5年都過不滿吧!”
林煙卻也不惱,她甚至粲然一笑,隨即不冷不淡地迴應道:“我前段時間纔去看過他,挺好的,說是已經掌握了事發真正的證據,等時機一到,便會跟律師溝通再次上訴的。”
林煙一面說一面暗暗地觀察着李琴的臉色,果不其然,“證據”二字一出口,她的臉上已然藏不住那一絲慌亂,但她也只能壓着,話中仍帶着倔強:“那倒是好啊,不過你們路家作的孽夠多了!想東山再起我看是難了吧!”
“真正的作孽者還不知道是誰呢,”林煙又是嫣然一笑,“所謂天道好輪迴,玩火者,終歸會引火上身的。”
李琴完全繃不住了,卻又怕暴露自己,不好對林煙直接發作,只好氣呼呼地走了。
林煙目送她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拐角處,一個男子突然伸手接過她的包,雖然他只露出了一邊的側影,但林煙的腦海裡驀然就閃現出那個同樣在木木的百日宴上出現過的身影。
難道一切的一切真如路兆輝所說的那樣?林煙的心中一陣驚異,正當此時廣播裡突然響起她所坐的車次乘車的消息,於是她也只得停下了這漫無目的的思索,推着嬰兒車和行李,緩緩地走向了安檢處。
在鍵盤上敲下了最後一個字路遠森便往後一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爲這篇論文,他已經快三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這段時間他每天不是忙着收集資料就是趕去跟導師請教,忙到連自己都很少顧及。可也正因爲這種充實的狀態,他感覺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他站起身來,端起咖啡往窗邊走去,雖然圖書館內自習的人安安靜靜,但外面三三兩兩忙活着各種事情的人才讓他感覺自己還活在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突然,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微博的消息推送,於是他點開來,順着推送一條條地刷着,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卻讓他爲之一振——“中毒事件風波未平,另一個風波又起:曾經的零食界翹楚憶芯集團正式宣告破產……”
路遠森的心跳幾乎漏跳了一拍,他的大腦空白了好幾秒,在短暫的回神過後他立即打開搜索界面,輸入“憶芯”兩個字,頓時,這段時間來的種種事件在他面前一一呈現出來:大規模的食物中毒事件、路兆輝坐牢、路鴻焱去世……瞬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雷劈在了路遠森的心頭。
他原本的計劃是回美國繼續進修,在金融界頂尖雜誌發表論文取得更好的學術成績,以此爲籌碼來換取路兆輝和路鴻焱的退步,好讓自己有提出讓路鴻焱和林煙離婚的資本。
若這一條行不通,他也還有一個退路,那就是把在工廠發現的漏洞作爲籌碼來要挾路鴻焱。
可他怎麼也料不到,那邊的動作竟然會這麼快!原本他以爲小數點的錯誤最多隻會導致食物口感的變化,引起銷量不佳的情況,誰知,這後果竟會如此惡劣?
因爲這段時間的封閉,他對國內的消息竟半點也不知情!
他吞了吞有些乾涸的嗓子,一時彷彿五雷轟頂般難受,雖然自己一直都討厭父親和哥哥,但如此舉家被外人算計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況是如此傾家蕩產的後果!
路遠森退出微博,幾乎顫抖着打開了通訊錄的界面,他先是撥了路兆輝的號碼,裡面傳來的是空號的提示音;接着他又撥通了林煙的號碼,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最終,他又打了江美玉的號碼,居然也是半天無人接聽。
路遠森不敢多加猶豫,立即訂了回上海的機票。
一出機場他便上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路家別墅的地址,一下車,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另一家人裡裡外外地忙活搬家的場景。
他心中雖然明白了幾分,但還是帶着幾分猶疑問道:“你們是誰?”
正在忙活的女主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路家人吧?”
路遠森看着她,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嗎?憶芯破產,路兆輝名下的所有資產都被拍賣了,包括這套房。”女主人說完這句話便又開始忙活了,路遠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時至五月,熾熱的太陽照得他身一陣陣發熱,但他的心裡卻一陣陣地在發寒。
正當此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媽”字赫然映入眼簾。
進房子後路遠森四處環顧了一圈,雖然陳舊,但格局還算大,作爲困境時的立身之處也夠了。
“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家裡有這樣一套房子?”路遠森看着在沙發上躺着的江美玉,緩緩問道。
“當時憶芯剛辦起來,你爸賺了錢就買了這一套,那時候你和鴻焱都還沒有出生,算起來,這是他人生中買的第一套房。”江美玉在沙發上微閉着眼,語氣卻是不冷不熱。
路遠森的神色突然黯淡了幾分:“一切都沒有轉機了嗎?”
聽了他的話江美玉猝然睜開了雙眼,可她的眼神已經沒有了任何光彩,面對路遠森的提問,她只是木訥地笑了笑,隨後機械地搖了搖頭。
路遠森低下了頭,神色變得暗淡無比:“我去看看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