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沒有感動韋瑋。
韋瑋說:別母兮兮的了,現在能做的不是致敬三娃,更不是悲傷流淚,而是把這件事知曉的範圍控制在最小的程度,現在只有我、你和陪我們一起看監控的那個工人知道。對外,我們說三娃重傷馬上送到了醫院。然後給那個工人一筆封口費,打發他走。這麼大的工程,如果因爲安全事故而停工接受檢查,那貸款利息和人工工資都還不上。還可能有3-5年牢獄之災。
我明確表示反對,一個謊言會用更多更多的謊言來遮蓋,在我的人生經驗中,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對,承擔,承擔不起也得承擔,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要承擔就我自己去,三娃是我宏森公司的人,我負責。
我不顧韋瑋的反對,馬上給縣安辦、派出所打電話。
安辦的同志簡單地問了一下原因,馬上安慰我,你彙報得非常及時,我們馬上派人來。
安辦和派出所來人,面對龐大的大壩,也只有搖頭,不是不施救,而是根本沒有辦法施救。即使拆毀大壩,得到的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在徵求了親屬的意見之後,安辦和派出所的人只有做了鑑定,固定了監控證據和證人證言。
後續處理很簡單了,召開了由安辦組織,三娃的親屬、公安局、宏森公司和醫保社保等單位參與的協調會,這種事故不屬於責任事故,是無法預料的地質災害,應認定工傷,由工傷保險基金負擔主要的償付責任。當然,責任單位道義上要給予一定的補償。
對宏森公司而言,當初堅持給工人們購買了五險一金,在工地上安裝監控,事情發生後及時彙報了,這就是按規矩辦事獲得的成效。如果其中一個環節不到位,我也許就要面臨牢獄之災。
就這麼簡單,我的快刀斬亂麻起到了效果,既沒有停工,罰款也是象徵性的,安排三娃的老婆到公司當庫管,這一切處理結果,得到了工人們的讚許。
唯一不高興的是韋瑋,他那一臉氣憤的樣子,我知道我們的分歧開始了。
每每看到高高的尾礦大壩,我就想起三娃,那是三娃的墳墓,願你超脫凡塵,保佑兄弟吧。每年我會給你燒香燒紙,你的家屬我們會善待,絕不會讓她們缺衣少食。
麻煩事仍然不斷,要協調的太多了。
這不,屋外喧鬧起來,一看,來了一羣人,我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
來的是兩河口鎮鎮長、派出所長和澤甲。他們是在我們求爹爹告奶奶才勉強來開這個協調會的。
原九家寨村澤甲是我們面對的最難纏的砂石供貨商。一般砂石供貨商都是本地的地頭蛇,強行壟斷砂石供應。
在哪裡買砂石不是買?但澤甲帶領村民以各種方法將外地砂石商攆走,或者強迫外地砂石商接受他們的條件,乖乖交上一車200元的所謂發展集體經濟的“資源保護費”,才能正常供貨,導致砂石價格奇高。
我們不會這樣單打獨鬥,我們好說歹說將兩河口鎮鎮長、派出所長和以澤甲爲代表的供貨商召集在一起,大家商議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你們霸佔了我們世代居住的九家寨開發銅礦,不可能不帶着我們一起掙點錢。當年古錦森工局128林場四工段在大爐溝砍木頭還讓我們免費拉點木頭修房子,平時燒柴什麼的根本就不愁。現在你們不得了,你們是大老闆,不可能不懂事吧?澤甲的話也不無道理,別看是農民,說話談吐那是一等一的厲害。
當初,雖然大部分人對補償是滿意的,但有些故土難離的人,特別是老人們是哭着離開九家寨,那怨恨的目光就註定了有我們今天的難受。
鎮長說:這事情我們也曾經向郎書記報告過,但郎書記指示,企業發展,也要帶領當地老百姓一起致富,這也是企業的社會責任。相信你們是清楚的,我們也很爲難。
誰不爲難呢?郎書記當時拍着胸口保證要像支持兩河口電站一樣支持大爐溝銅礦,這話好像是過期變質的飲料,再也喝不得了。此一時彼一時,只要企業真金白銀一開始投入了,那一切都立馬恢復原狀,笑臉沒有了,優惠沒有了,承諾沒有了,公事公辦,辦不了就只有看天吃飯的份。
對於企業而言,社會責任不是當冤大頭,架橋修路是功德,幫助孤寡、資助學生是做好事,我們義不容辭,錢花在面上,皆大歡喜。我們不是沒有交建安稅,也不是沒交資源費,這就是我們應盡的社會責任。這樣的做法明顯是被敲竹槓,地方上還一味和稀泥,求平安,我心裡不是滋味。
派出所長一直沒有發言,他很煩這些事情,自己的案子都處理不完,還要參加鎮上的各種會議,銅礦本來就是重點單位,但是還沒有出案子之前,對於民間經濟糾紛,他是不會說一句話的,來開會可以,但是被人當槍使是不可能的。
礦山工程是塊肥肉,誰都想咬上一口。總認爲老闆賺大錢了,沒想到老闆是最大的討口子,欠債度日,每天一睜眼,就有一個天文數字巨石一般壓在身上,不得不努力,不得不咬牙堅持。
每個工程多而不少都會遇到這種問題,程度不同而已。當年修兩河口電站的時候,初期也曾發生過這種事情,但因爲是國家重點工程,縣上的公安局強力介入,抓了幾個帶頭的,關了幾天。然後由企業給予適當的補償後,本地人再也沒敢造次。現在澤甲帶頭對大爐溝銅礦如此囂張,明顯就是欺負我們是私營企業,背景不深厚。
萬事都得有一個解決的辦法,我們派人瞭解了附近一些地方的行情,根據實際制訂了一個補償方案。但這個方案顯然不能滿足澤甲的胃口,雙方尿不到一壺,談判陷入了僵局。
這樣吵下去是無法解決問題的,我說:談了這麼長時間,大家都累了,暫時休息一下吧,吃個便飯。